大宗师叹息着感慨:“对你所说的话,我不表怀疑,我相信美洲谱系和你们有能力且有时间做到这一点。”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忽然问:“但是米歇尔,你知道一直以来,我为什么总是看不上你吗?”
“不要说的这个世界上好像有你这个自大狂看得上的事情一样。”
米歇尔嗤笑:“早在三十年前我就知道了,米哈伊尔,你之所以看起来孤僻,不是因为什么狗屁自闭,而是因为你觉得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是蠢货。难道你有看得起任何人么,米哈伊尔!”
“确实没有,但歧视的原因却各有不同。”
大宗师坦然回应:“有时候,我看不起很多人,是因为他们实在太过愚蠢,可唯独你,米歇尔,最让我厌恶的就是你总是那么聪明。”
“不,应该是说‘精明’更为恰当一些吧。
你总是知晓进退,懂得分析利害,懂得会以最小的付出得到最丰厚的报偿。
当年所有人都认为你才是老师门下最出众的学生,甚至就连你自己都这么觉得。所以你才会对我如此痛恨,因为我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远不及你,可最终却总是能够凌驾在你之上……”
“又在说这种狗屁!”
米歇尔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冷声质问:“当你高高在上的时候,自然有能力去评定一切,可是这世界上并不只存在你一种道理!你对别人的否定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适可而止!”
“或许我的看法也是偏颇和错误的,但我不会改,而且,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信。”
大宗师断然的下达了结论。
“在你们,在你看来,万物都是可以量化的。
或许对于常人而言,这样的观点未尝有错,可当人被这样的观念所束缚时,就已经无缘与炼金术的最顶点,这才是你最失败的地方,米歇尔,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在光环的笼罩之下,穹顶巨人抬起眼眸,昂然宣告:“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因为其不受常理所束缚,也无法被数字所衡量!”
“当你祈求的时候,它便会回应。
当你痛苦时,它便要降临。
当结局到来的时候,绝望便将终结……
当一切走到尽头,万物有序的归于虚无时,这一份令人安宁的结果才是奇迹真正的化身。”
“看清楚了,米歇尔!今天就让我来为你补上,老师当年所欠缺的最后一课!”
穹顶巨人抬起了手掌,对准了下方所笼罩的地狱,一切沉浸在美好和哀鸣之中的黄昏之乡。
无穷尽的源质在阿特拉斯头顶的光环之中聚集,彼此碰撞,化为了狂暴的雷霆。无数细小的奇迹在其中碰撞着,引发轰鸣,构建出庞大秘仪的雏形。
那是不知何时,已然将整个地狱所囊括在其中的庞大轮廓。
恰如炼金釜那样,源源不断的抽取着地狱中的沉淀和源质,化作虚幻的火光,将一切都尽数笼罩。
吞没了那看似美好的一切。
令永动核心的运转戛然而止。
天国不再。
从根源之上,对这眼前的一切,予以修正!
“米哈伊尔——!!!!!”
大金字塔的祭坛上,米歇尔震怒咆哮:“你在做什么?你要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么?!”
“我在做正确的事情。”
大宗师的声音传来:“很抱歉,违反了象牙之塔和常青藤之间的协议,你可以当我做了弊,这一场对决是你赢了。
但我要做的事情不会停止。”
“够了!”
祭坛之上的米歇尔呕血,怒不可遏的抬起眼瞳。
大金字塔震怒上升,挥洒雷霆,好像满盈着世上一切毁灭的战车那样,悍然撞向了近在咫尺的穹顶巨人。
“——你他妈的究竟要对我的战利品做什么!”
“哈,难道还需要回答么?”
大宗师笑了起来。
背负着庞大的秘仪,穹顶巨人昂起了头,双目之中迸射神光,宏伟的声音响彻天地之间。
“槐诗,你来告诉他,面对前面的一切,作为最爱惜生命的守护者,作为一切成长的引导者——少司命,你应该去怎么做!”
“杀死,破坏,和毁灭。”
在最后的攀登中,在战斗里,由鲜血和尸骸所铺就的道路之上,槐诗手握着剑刃,平静的作答,一步步的走向终点。
这是唯一的答案。
“——将一切,尽数灭绝!”
“你他妈疯了么!”
米歇尔瞪大眼睛,再难遏制自己的悲愤和狂怒:“你知道它究竟有多珍贵么?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在怜悯一群死人?一群自作自受,早就被地狱同化的现象?就算是道德洁癖也不应该到如此离谱的程度!”
“你知道这样的力量,能够在现境能够为我们创造多大的修正值么!有多少活人能够因此而得到拯救?!
槐诗,为什么要如此的执迷不悟!”
在血泊之中,那个沉默前行的年轻人脚步略微的停顿,抬头看向天空,好像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提出这样简单的问题。
“为什么?”
他说,“因为有人在哭,因为我听到了。”
寂静,突如其来。
在天空之上,暴怒的特拉洛坎中,米歇尔愕然的瞪大眼睛。
无法相信,如此简单的理由……
在这寂静中,却忽然有尖锐的笑声响起,如此的疯狂,就好像是笑的已经捂住了肚子,直不起腰来。
乐不可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的了吗,米歇尔?就是美洲谱系与天国谱系……不,商人与英雄之间决定性差别!”
手握着《悲惨世界》的投影,大宗师大笑着宣告:
“——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第五百九十五章 抉择
当最后一具尸体倒在血泊中的时候,已经再没有人能够阻挡在槐诗的眼前了。
踏上最后一级被染红的台阶。
槐诗终于来到了高塔的最顶端,迎面吹来了高空的飓风。
在飓风中,他看到了庄严神圣宛如庙宇的殿堂,眼前庞大的广场,还有在广场前面等待已久的少女。
金色的长发飘扬在空中,像是燃烧的火焰那样。
她撑着石齿剑,凝视着远道而来的槐诗。
在她的头顶的天空之中,一轮本不属于此处的巨大烈日在旺盛的燃烧着——以雕刻着无数纹饰的青铜之环作为载体,第一太阳泰兹卡特里波卡的投影彰显在此处,暴虐燃烧着,笼罩了整个广场。
此刻的她并没有着甲,也没有了往日的青春洋溢和现代感。
披着神圣的衣袍,带着镶嵌着宝石的头冠,裸露的面目和双臂之上勾勒着血色的徽记和图腾。
这是烟雾镜在地上的影子,第一太阳的代理人,泰兹卡特里波卡的大祭司。
丽兹赫特莫克就在此处。
全副武装的,等待着自己的敌人。
“准备好如何击败我了么?”
她抬起了眼眸,凝视着半身被血染红的槐诗。
“没有。”
槐诗叹息,低头,看着胸前和手臂上的裂口,还有银血药剂愈合之后所形成的金属疤痕。
如今的他已经说不上是全盛状态了。
堪称强弩之末。
面对美洲谱系的贵血传承者,未来的领头羊,浑身武装到牙齿还占据了地利的丽兹,着实没有什么把握。
就算是同阶,可对方的技艺与经验并不逊色于自己,更不用说身上不知道多少的边境遗物。
乃至头顶上那一件笼罩了整个广场的青铜日轮,只是感应着其中每时每刻所涌现的暴虐源质和神威,就能够理解到其中隐藏的力量究竟有多么恐怖。
“实际上我已经快没有多少力气了,体力虽然勉强可以支撑,但源质所存留的不到三分之一……”
对于自己的状况坦然相告,槐诗郑重的恳请:“所以能不能请你在这里稍微行个方便,放我一马,让我过去呢?”
丽兹看着他,面无表情。
并没有因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而恼怒,或者早已经知晓自己的对手从来没有过作为战士的自觉。
“很抱歉,槐诗,工作就是工作。”
她的手掌撑着石齿剑,漠然的回应:“更况且,除了工作之外,还有私人恩怨呢。”
“……这个我确实没有办法反驳。”槐诗苦涩的笑了起来:“相信我,我也深受其害,各种意义都是。”
“这是后悔了么?”
“无比后悔。”槐诗诚恳颔首,“需要我道歉么?”
“忏悔不会有用。”
“但还是想要忏悔啊。”
槐诗挠着头,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尴尬,试探性的说了一句:“对不起?能不能原谅我?我觉得我们还算聊得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
丽兹没有回话。
只是手中的石齿剑微微在地上扭转了微妙的弧度,火花随着铁与石的摩擦迸射,锋锐的石齿已经摇摇对准了槐诗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