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陋的实验室里进行尸检。
陆小棠和李东生到场记录。尸检开始前,李东生想起一句安慰郭淮的话。“小郭,你也不要太难过。尸体是不是小胡还不一定。你也只是根据被害人穿的衣服猜测。一会儿正式尸检时,说不定证明出是别人呢。”
郭淮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开了。
李东生摘下警帽理理头发,掉过头问陆小棠:“他怎么那个态度?我刚才说的有错吗?”
陆小棠尴尬的笑笑。心说,他只是瞪你一眼,换成是我,就给你一脚下劈。
几天前,这里躺着上一个被害人,那名女中专生。一张脸同样被撕得惨不忍睹。郭淮只是感到心惊,全然没有现在的震撼。
他看见张医生拿一把剪刀把尸体的衣服剪开,一层层剥下,女尸的身体渐渐暴露在眼前。他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犹如他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衣服一样深感羞辱。
李东生说出的话虽然可恨。他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女尸的身体。也许李东生真的说对了。
他的目光只在尸体上略微一扫就挪开了。那些特征他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搂着这个身体入睡时是什么感觉。
李东生这时竟然不合时宜的问:“真的是小胡?”
郭淮没说话。他看见张医生已经把手放在尸体上。他正准备开始解剖。但在郭淮眼里,却看见他变成一个十足的流氓,正准备强暴胡新月。他听见了胡新月向他呼救——
“救救我,郭淮。救救我。”
他忽然冲到张医生面前,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张医生的手术刀刚刚碰到尸体,连忙缩回。“有什么问题吗,郭警官?”
郭淮回过神来,尴尬的说:“没,没什么。您继续。”
张医生并不清楚死者跟郭淮之间的关系。对他来说所有的尸体都是一样。
郭淮看了陆小棠一眼,这名女警官除了眉宇间带着悲哀,神态十分镇定。他又一次小瞧了这个花瓶女人。她可能早已不止一次接触过类似的案件。他们的目光不经意间碰到一起,他发现对方眼神里又传递来那种怜悯。他又一次受到羞辱,是不是在这个女人眼里,此时此刻的自己分明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可怜虫?
他让自己的表情重新冷硬。转身面对着尸体。
弗洛伊德的恐惧 第十一章 解剖台上的未婚妻4
张医生的第一刀已经切进胡新月的身体。郭淮的手不自主的按在自己胸口相应的部位。
不锈钢手术刀先在脖颈划了一刀。接着从左右锁骨起刀,交叉在双乳之间,竖直切到阴阜,做一个y形刀口。
眨眼之间,胸口的皮肤已经被翻开,两只乳房被翻转的皮肤遮住,肋骨和肌肉裸露在外。张医生开始用一把大剪刀像剪树枝一样剪断肋骨。每剪断一根发出“咯吧”一声响,郭淮的心就抽搐一下。
他从来未曾想过,胡新月的身体竟然如此脆弱。她的美貌,她的生命,哪怕她的骨骼,都轻而易举的被人粉碎。
张医生剪最后一根肋骨时,对郭淮说:“帮我把软骨和筋腱去掉。”
他们之前合作过不止一次,郭淮负责给他打下手。遇到胸骨这样的大骨,需要两个人配合着把胸骨取下。
但是这一次,郭淮畏缩了。他戴着乳胶手套的双手伸到一半就僵住了。
张医生不解其意。只好自己费力的把胸骨整个取下。
在开放的胸腔里,心脏和肺叶发散出鲜艳的光泽。说明死者依然年轻健康。仅凭目测就能看出,死者内脏没有任何疾病。张医生把刀伸进器官之间,切断了一些连接。“郭警官,帮我把不锈钢盆拿过来。”
这一次郭淮没办法推脱了。他硬着头皮,捧起洗脸盆大小的不锈钢盆,放在胡新月尸体旁。鲜艳的是心脏和肺叶,绿色的是胰脏,淡黄温润的是小肠,颜色稍暗的是大肠……他已经头昏眼花了。
张医生一股脑的把胃和肠子推进了盆里。这个举动显示他还不够专业。陆小棠记得慕容雨川在尸检时,每一个器官他都会仔细检查,绝不会如此马虎。
郭淮端起一盆内脏。看着被掏空了的胡新月。现在不仅仅她的脸被毁掉,她的整个身体也被毁掉了。
他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干呕不止。眼泪夺眶而出。
尸检被迫中断。
李东生这下犯难了。他征求陆小棠的意见。“郭淮现在上不了。张医生解剖技术还行,但毕竟不是专业法医。看来得等到郭淮恢复一段再说。”
陆小棠说:“我们可以等,凶手不会。况且死者是他女友,还是不要再打击他了。我们换人吧。”
“可是,我们县局里……”
陆小棠明白他的意思。她说:“人手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临时从市局调法医过来。”
郭淮回到家,感觉像做了一场无法自拔的噩梦。胡新月残破的尸体形象时不时的跃入眼中,每一个情景都让他心惊胆颤。那是他的未婚妻,深爱他的女人,要给他生养小孩的女人。
胡新月曾警告过他,不要放走蒋浩天,他没有听。他一心想证明陈晓松的罪名。他固执,愚蠢,虚伪,现在他得到了惩罚。
他拼命喝酒,喝到酩酊大醉。天旋地转中他暂时忘记了痛苦,漂亮的女友又复活过来,同他一起生活。他抱着她,亲吻她,向她道歉,感觉如此真实……
当他蓦然醒来,一切幻影消失,眼前只剩下空房间和冰冷的空气。天边微白,正是黎明的某个时刻。
胡新月不在了。
彻彻底底的不在了。
小小的公寓变得从未有过得空旷。
弗洛伊德的恐惧 第十一章 解剖台上的未婚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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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4日,星期六。清晨。
陆小棠回到c市没有径直去公安局,而是来到医大附属医院。
郭淮的遭遇也让她感到心神不宁。
她走进病房。病床上的人还在睡着。似乎跟她前几天离开没有什么两样。床头桌上瓶花已经萎蔫了。看来这两天没人来探望他。她心中一阵酸楚。
她搬了一把椅子轻轻放在床前,坐在椅子上,看着沉睡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