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炎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侧脸望着旁边,秦刚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白板,幻灯机的光束打在上面,照片里仍然是那副娄雪莉逆吊尸体悬于血泊的照片,此刻昏暗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两个男人。
秦刚想起,在刚才开会时罗炎麟的眼神就时不时的落在上面,他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原来罗炎麟另有深意。
他望了一会儿照片,始终猜不透罗炎麟用意何在。
这时候,却听罗炎麟开口道:“秦警官,两处弃尸现场你都亲自去过吧?”
“是,怎么?”
“我想听听你的感受,当你第一次踏进现场时候的感受……”
秦刚不觉一愣,怎么也没想到罗炎麟会这样问。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罗炎麟微笑,“我只是随便问问,怎么回答都行。”
秦刚知道他单独留下自己就不可能是随便问问,他尽量回忆,谨慎的措辞说:“童幂的现场比较整洁,房间里只有她孤零零的尸体挂在那儿,只是悬吊的样子很……很……”
“很诱惑,是不是?”罗炎麟替他说了。
“的确。第一感觉就是那样,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当时起了邪念。”秦刚老实回答。
“不是你的原因。而是现场原本暗示出来的。童幂虽然没有裸体,不过透明内衣本身就具有强烈的性暗示,再加上她被捆绑的姿态和部位,都充满着强奸与性虐的意味。”
秦刚似乎明白了,但是又产生了新的困惑,他指着白板上的照片说:“可是,为什么我看到娄雪莉的尸体却没有那样的感受呢。她和童幂几乎一样漂亮,更是赤身裸体、同样被捆绑着,但不瞒你说,当我迈进那间教室的瞬间,我没有感到任何诱惑,反而是一种有点儿类似恐惧、吃惊的感觉。”
“是肃穆、震撼吧……”
秦刚一震,“对。这两个词你用的好,当时的情形是那样。”
“因为在童幂的现场,你所看到的只有一个体态极尽妖娆的女子。她那丰满扭曲的身体加上被有意捆绑突出的性器官淡化了死亡的概念。而娄雪莉完全不一样,她的裸体悬挂在血泊中,全身呈绷紧紧张的状态,面对这样的情景,没有人还会产生性欲。我认为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罪犯有意这样做。”
秦刚十分吃惊的看着罗炎麟,“你不是说,他只是一个希望通过捆绑来发泄欲望的性虐狂吗,这么做也是性虐狂的特征吗?”
“不是。”
“不是,那你刚才为什么……”
罗炎麟神情异常严肃,“这种做法已经超出了普通性虐狂的行为,他的作案意图也因此变得更加难于揣摩。再去花时间定义他这样做究竟属于精神异常的幻想症状或是另有深意都没有意义了,所以我刚才没有说,也是为了避免动摇大家。”
“你这样说,莫非你也没有把握抓住他吗?”
“至少凭借目前手里掌握的线索,我没法抓到他。”
秦刚刚刚燃起的希望一下熄灭了,有气无力的问:“那我们还能怎么办?”
“如果能亲眼目睹当时的弃尸现场,我应该能得到更多的启示,我需要深入罪犯的内心去了解他。”
秦刚苦笑,“可是这根本不可能。现场已经被物证人员动过了,连尸体都被拉回来了,你总不能想我们的人把尸体重新拖回去,按照原样吊起来吧。”
“所以我才来问你。童幂和娄亚丽的尸体现场照片是不是当时的情形,有没有改动过?”
秦刚这才明白罗炎麟的意图,他扭脸重新打量白板上的照片,然后说:“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唯独少了一摞书……”
“在哪里?”
秦刚走到白板前,指着靠近娄雪莉小腹切近的地方,“就在这儿垒其一摞书,上面还有一个空玻璃杯。”
“竟会这样……”罗炎麟目光笔直的盯着秦刚所指的地方。
“这些东西现在都在物证科了。你想要我可以拿给你。”
罗炎麟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看来,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娄雪莉的现场了。”
牵线木偶 9. 模拟犯罪 1、2
9.仪式性谋杀。
霍启军一动不动的坐在位于starlight传媒公司顶楼的豪华办公室里发了一下午呆。望着落地窗外的红日从中天沿着弧线缓慢的滑落到城市边缘,天色在不知不觉间昏淡下来,暗影从房间的各个角落向一处汇聚,吞噬着一切,他的风景画、他的办公桌、他的台灯、他的座椅和双腿都已经被淹没了,当他感到窒息想站起来,身子却已经瘫痪在椅子上无法动弹。他反锁了办公室门,职员们都以为他不在公司,他忽然惊恐的冒出一个念头——假如他现在快要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来救他,这座承载着他半生荣耀的大厦便将成为他最终的坟墓,那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冷汗顺着他的鼻洼鬓角渗出,他抬起僵木的手捂住脸,用力擦去。昏暗的办公桌上摊着一份《都市快讯》的报纸,刊登期号是8月19日,也就是昨天。头版头条大篇幅报道了记者柴琳采编的新近发生的血案纪实,还在标题下配了几张现场照片,虽然经过了模糊处理,但还是能辨认出一具被吊起的女尸形象,以及满地的血污。
他从中午看到这张报纸就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坐到了现在。他甚至还在心里有些怀疑,这具女尸到底是不是lily。到公安局辨认lily尸体他没有去,但传回来的消息证实女尸就是她,而且lily也确实没来公司上班。这就像1加1等于2的道理一样简单,可是lily的死给人感觉却又那么的不真实。如果说kara的死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真相的意外,那么lily呢?
他惴惴不安转头看着报纸,像有一个锋利的爪子在那里等着他,这份新闻他已经反复读了不下十次,几乎都能完整的背下来,但每一次读过,他都感到同样的震惊。
lily的死让他震惊,更让他震惊的却是lily的遇害方式竟然与kara一样。
捆绑、强奸、虐杀、尸体悬吊……一幕幕的情景清晰逼真的浮现在他脑海中,哪怕连一个细节都没有错过,因为这些就是他几天前刚刚在kara身上做过的。
但那只是一次意外,他一直这样宽慰自己,他那样做的真正目的就是想凭空塑造出一个变态残忍的罪犯形象,以此误导警方的侦破方向。因为构思巧妙,那天晚上他行事又很谨慎,所以即便在与秦刚交谈时,他也能镇定自若,不留破绽。但他万万未曾想到的是,这个作案手法竟然会被复制下来,用于杀害另外一个amazing-girl。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kara遇害的新闻只是在报纸上寥寥提了一句,根本没有涉及到细节。而仅仅隔了两天,lily就被以相同的手法杀害,就好像他所虚构的变态凶手真正复活了。他记得年轻时候读过一本外国恐怖小说,讲的就是一个作家在纸上创作的杀人恶魔走进现实世界中杀人的惊险故事。但那是灵异小说,他眼前所面对的却是真实的犯罪,他是完全理性的人,不相信会真有一个人能从他脑子里走出,替他作恶杀人。然而,以他理性的思维来判断,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而这种可能让他毛骨悚然……
他从僵木中忽然惊醒,迅速拿起桌上的鼠标,在电脑里查找8月17号的日程安排。8月18号是lily尸体被发现的日期,他直觉推算,她是在头一天遇害的,与kara一样。
8月17号的excel文档上,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他那一天的活动安排,从早晨到傍晚几乎都占满了,只有晚上是空闲的。
他又拿起手机,查阅‘记事本’中8月17号晚上的活动记录和通话记录,晚上依旧是空白的。
通过新闻里涉及的时间来估计,8月17号夜里正是lily遇害的时候。
他激灵一下从椅子上坐起,脑子里拼命回忆着那天晚上自己在干什么。可是,他的脑子竟然也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窗外天色渐晚,他冷汗涔涔望着报纸,心中充满疑惧。8月17号那天晚上他肯定做过了什么,至少他应该能想起自己到过哪里。顺着记忆一点一点艰难的寻找,穿过那些觥筹交错的宴会,穿过一张张虚情假意的面孔……猛然,一面巨大的挡风玻璃出现在眼前,外面是夜晚的街道和行人,他意识到是在自己的轿车里,他双手把着方向盘,但是车没有开动,而是停在路边。
他身临其境的进入回忆中,坐在当时的车里向外张望。他看到了一栋灰色的楼房,觉得有些眼熟。随即便想起,他把kara的尸体就吊在这栋楼里。后背的汗毛顿时炸起,8月17号那天晚上,他来过这里,他来这里干什么?之后又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