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地大物广,不知我们彝族内可有能入郡主眼的东西?”奢香夫人此问落下,朱至颇感惊奇。
“我在日后想修驿道,一条向西,一条向东,以令我彝族百姓的日子能越过越好。”奢香夫人确实是个有远见也有主意的人,或许这些事并不是她一时兴起,而是早已藏在心间。
朱至欣赏与奢香夫人对视,由衷道:“彝族人们能得夫人如此深明大义,睿智之人,甚幸也。”
奢香夫人没有想到能得朱至夸赞,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郡主过奖了。”
“如果夫人有此心,只要你能让你的族人不拖你的后退,剩下的事我们可以互惠互得。云贵之地多宝贝,我们之间可以互通有无。不过,生意只能是你我来做,和大明朝廷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如此,夫人愿意信我?”朱至得把话挑明,她可以和奢香夫人做生意,但这些生意和大明算不上有什么关系。
“啊?”奢香夫人没有想到朱至会这样接话,错愕地张大嘴。
朱至侧过头俏皮地道:“不瞒夫人,虽为郡主,我也得养家糊口。若能互惠互利,夫人想是不会拒绝是不是?”
这话不假,别管朱至是为了什么才会和奢香夫人做生意,目的都只有一个,挣钱。
“不错。但不知我们能做什么生意呢?”奢香夫人面露诧异,也是拿不准朱至究竟想干什么。
“山林之内,药材不少吧。”朱至也是多亏彝族人提起,这才想起这回事。
“越是好的药材越是珍贵。不过,我们须得有言在先,行商该交的税分毫不能昧下。这一点望请夫人监督。”朱至要做生意,该交的税半分都不能少。这可是朱元璋下了严令的事。
作为一个素来奉公守法的人,朱至再喜欢钱也从不贪更不昧。该交的税,该给别人的钱,剩下的才是她赚的,也才是她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是吧。朱至并不想成为大明的蛀虫,否则第一个饶不了她的就是朱元璋。
“自然。”奢香夫人颇感意外,也是如何也想不到朱至第一件事警告的竟然是税务之事。
“此时言之过早,夫人知道云贵未平,不管是夫人想做的事,或者是我想做的事,都难。”朱至欣喜于和奢香夫人之间算是达成一定共识,但他们还有最大的问题没有解决。
敌人在那儿,不解决他们之前,生意做不好?
“愿为明军领路。而且我会出面说服各酋长,让他们归附于明,再不与元势同流合污。”奢香夫人此番前来最重要的目的正是如此,她既然成为彝族的土司,就要领着彝族人们走向一条光明大道,绝不会做下有损彝族的决定。
朱至欣慰颔首道:“好,甚好。我立刻去信颍川侯。”
兵出云南的颍川侯就在这时候收到两封信,一封是朱至的,一封是儿子傅让的。
第一时间颍川侯打开朱至的信,信上是工整的字体,字当然不是朱至写的,而是朱至陈述,有人专门为她代笔而写。信中内容,简洁说明彝族情况,以及彝族眼下的水西家族由原陇赞土司之妻奢香夫人暂代土司之职。
重点在后面,奢香夫人一心系于大明,愿意为大明领路,且愿意亲赴乌撒、芒部游说各族归我大明。
“好,好,好!”一看后面的内容,颍川侯连连称赞,喜不自胜。
“贵州有什么好消息传来?”旁边的将士一看颍川侯如此模样,极为好奇。
“能得彝族出面代我朝游说各部,这是不是好消息?”颍川侯明了云贵的情况不简单,他们虽然对云贵的情况不是没有了解,实施起来并不容易。
自然,如果有人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既为他们引路,更能为他们游说各方,再好不过。
颍川侯高兴之余赶紧拆开儿子的信,三四页的纸啊,比之朱至只说结果而没有过程的简述,傅让更是配上他的惊叹,包括但不限于朱至都没有入彝族却早料到彝族纷争不歇,以及奢香夫人一定会亲自上门毛遂自荐为他们引路等游说各部种种。傅让表示,现在的孩子都这般厉害吗?他都比不上!
看完儿子的感叹,颍川侯嘴角抽抽。
对,他也没少听人称赞朱至这位太子之女,可是,这不都当作是对寻常孩子的夸赞吗?
他是压根不觉得一个孩子能有多大本事。
结果怎么样?他单纯想让朱至吃吃苦头去,往后就不会再想上战场了是吧。想来这也是皇帝和太子的意思。
可是傅让在信上事无巨细的写下朱至自打入彝族做下的事,在彝族做的事,甚至在贵州做的事。
颍川侯感受到一阵阵的恶意。
哪个孩子料到彝族这样一个她从未去过,也从未见过的族群会因为土司之死生内乱?
哪一个孩子为了向彝族表明他们大明对各族从无歧视,亲如一家,而干脆将苛责彝族的官员捉了起来?
重点更是,她手里竟然还会有皇帝亲笔诏书,有权查查各府县官员不法行为的诏书!
颍川侯就很想问问他们的皇帝陛下了。说好的您要让您的孙女知难而退,往后再不敢动念上战场呢?您给她查查各府县官员不法行为的诏书,这是要借您孙女的手整肃边境官员吗?
“将军?”颍川侯脸色变得那叫一个难看,以至于在他旁边的人没能忍住唤上一句,也是生怕又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真是不太好了啊!
颍川侯挥挥手道:“都是好事。既然有奢香夫人愿意为我们领路,我们就等等消息。”
这话配合他那脸色说服力远远不够。
“来啊,我要给皇上送八百里加急。”颍川侯是决定了,他得跟朱元璋问句准话,朱元璋到底是想让朱至上战场的呢?还是不想的呢?
朱至的武力值颍川侯暂时看不见,可朱至那脑瓜子好使,那是有目共睹了,颍川侯必须要得了准话,才能决定往后该怎对待朱至。
很快,朱元璋那里收到颍川侯的信,上面第一时间写下的就是云贵一行的收获,攻下的城池。
这一切都按朱元璋早早定下的行军路线开展的,朱元璋大概也就能猜得到大军到哪里,又攻下哪些城池了。
因而朱元璋不意外。
可是,后面的内容,颍川侯干脆附上儿子的信,连同朱至让人写的信,最后问上一句,安和郡主到底他该如何安置才好?
朱元璋挑挑眉,分别看完朱至和傅让的信,颇是满意地道:“不错,不错。没有白费跟我讨去的诏书。”
一旁的太子显得有些无奈地问:“颍川侯在信中是夸至儿还是骂?”
没办法,太子想到朱至小小年纪远行云贵之地,心里其实七上八下,好在至今都是好消息,也让太子稍微松上那么一口气。
朱元璋满意的脸,证明收到的都是好消息。但不限于朱至。
太子讨问,朱元璋立刻将手中的八百里加急递到太子手中,“你自己看。”
看就看!太子双手接过,一目十行的看下来,瞧见朱至署名的信时,太子眉头跳跳,还是赶紧看完。待到看完傅让的信,太子静默不语。
“闯祸?”朱元璋一脸骄傲地问。
太子不得不答道:“父皇莫高兴太早,您想过至儿与这位奢香夫人相熟后,接下来她会做什么吗?”
朱元璋???
“您莫忘了,她随我出宫一回便与人做起了生意。到云贵之地,她不会放过的。”太子这心里啊,不知该如何评价朱至才好。
有一点很清晰,朱至爱钱,而且是相当的爱。
自打开始赚第一桶金,太子就注意到了,不管朱至到哪儿,她都会把生意做到哪儿。
云贵会是例外吗?
太子不敢有此奢望,同时也要提醒朱元璋。
“坏了,忘记叮嘱她不许跟人做生意。”朱元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面上一僵。
“怕是晚了。如今就算父皇写了信去,让至儿不能做生意。至儿已然和彝族达成共识,此时反悔,有过河拆桥之嫌。奢香夫人愿意为我军领路,更愿意为我朝说服各部族归顺,如此忠义之臣,理当奖赏才是。若让至儿解除和她之间的生意关系,未必不会让人心生芥蒂。如此,不利于我大明与彝族的关系。”太子阐明利害,并不建议朱元璋的亡羊补牢。
朱元璋嘴角抽抽,捉了捉头,最终道:“那就由着她?”
太子意味深长地瞥过某位父亲一眼道:“放出去的风筝再想收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这还是朱元璋自己要把人放出去的!
明明朱至只是想跟魏国公徐达学些本事,结果朱元璋竟然干脆让朱至上战场去。
对,没错,趁着朱至小,她到底能不能在战场立足,早试出早绝了朱至的心,可朱至毕竟年纪小啊!
太子心里是担心的。可自打朱至出去之后,太子反而决定泰然处之。反正已经无法改变了,别管朱至在云贵做了什么事,他也一概当作平常就是。
太子过了心理这一关,倒是朱元璋过不去?
“她莫不是想用郡主的特权?”朱元璋被太子提醒得来回跺步,同时担心另一层。
“至儿做生意何时用过郡主的特权?”太子反问之。朱至爱钱不假,更一心扑在生财有道上,但是呢,朱至从来没有用过所谓的特权,回回做生意,该给人的钱,该交给朝廷的税,半点不打折扣的啊!
朱元璋!!傻眼地望向太子,太子道:“儿子早提醒过父皇了,至儿这孩子得管严一些。不过,现在也没有用了。”
小的时候不管,如今都是半大的孩子了,再想管,管得了吗?
太子已经接受朱至这么一个女儿不像女儿的事实。
“算了算了,但凡她不贪权好利,不犯国法,我有什么理由拦着不让她挣钱?钱,她不挣别人也挣。”朱元璋被儿子说得心塞,可一想不对啊,他操心什么?朱至挣了钱来,他就没有好处?
朱元璋多少占了便宜的人,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句没有好处。
“咳咳咳。”饶是朱元璋这么一说,收获儿子又是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干咳着提醒儿子悠着点,就算没有外人在,多少给他这个当爹的留点面子,不许太过分了!
太子无奈,别管是儿子或是老子,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颍川侯的问题,父皇打算怎么回答?”算了,言归正传吧,太子决定放过朱元璋。
朱元璋立刻来了精神,这事用得着想吗?完全不需要想。
“该让至儿上战场的时候就让她上,不用顾忌。”朱元璋放手让朱至去干。
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急什么,谁敢说自己不怕血,不怕战场的残酷和血腥?
既然朱至到现在为止没有表现出半点怯意,这是最好不过,朱元璋就盼着朱至能保持下去。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最终应下一声是。
朱元璋冲太子道:“你别舍不得。你也说了,至儿现在就是放出去的风筝,我们想收都收不回来。既然如此,何不让人教她本事,她学成了,往后咱们也用不着为她操心了。”
说到这里,朱元璋以过来人的口气劝着太子道:“你也知道,你那些兄弟我放出去,哪一个不是舍不得。可是这是我们大明的天下啊。别人能为大明出生入死,我的儿子怎么就不行?这说出去得寒了天下人的心。”
太子朝朱元璋作一揖道:“儿子明白。”
生来享了富贵,就得承担起应付的责任,皇帝,太子,王爷,都不是好当的。
“你要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叮嘱至儿身边的人,该看着点就让他们看着点。实在不行,现成的例子。把人打昏了灌些药送回来就是,怕什么。”朱元璋表示他也学到耍无赖的乐趣了。不得不说,这么干确实挺好的,讲理讲不过的情况下,就得用特别的手段。
太子瞪圆了眼,朱元璋赶紧劝道:“你啊,别老板着一个脸,你就该跟至儿多学着点,要那脸干什么呢?达到目的就成了。”
“爹。”太子唤了一声爹,“您别让至儿把人都教坏了。”
朱元璋挥挥手道:“教不坏,教不坏,你看你的那些兄弟们,个个见着至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也就对我他们那么怕。结果至儿比我厉害,让他们怕不说,还能让他们守规矩。这点上我得说,你跟我都不如至儿。”
太子!!不如什么的,好像他们父子没揍过人一样。揍,也没能让那群小东西害怕,这就得算是他们的失败了。
“至儿不在了,雄英能把他们几个制老实吗?”朱元璋感叹之后,又想到朱雄英在宫里跟一群叔叔读书写字,没有朱至在,朱雄英是不是要被欺负了?
朱元璋未必没有这层担心,给朱雄英留点脸,换个问法。
太子想了想朱雄英回东宫后说的话,答道:“弟弟们都挺乖的。毕竟,雄英有言在先,谁要是不听话,胡作非为,他会一一记录在案,待至儿回来后找他们算账。”
“啊?”朱元璋没有想到朱雄英也会狐假虎威!不确定地询问太子,太子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朱元璋没有听错。
“好,好啊! ”朱元璋消化完了连连称着好。狐假虎威,懂得狐假虎威就是不错。
朱至不知,她纵然不在应天,关于她的传说依然牢牢焊在宫里,烙在每个当叔的心上。
此时大明的军队在奢香夫人的帮助下长驱直入,已经接连攻破乌撒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