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太冷了吗?」
沉心羿出神地伸手摩挲他拥抱时曾碰触的肩头时,他关心询问。
「还好。」她收回手,庆幸不必向他解释这段极度私密的回忆。
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他们只是教练与学员、饭友、咖啡师跟小帮手。
「抱歉,因为摆摊,害你工作量增加了。」他一脸歉然。
「不用觉得抱歉,支援射箭场的各种活动也是我的工作,而且客人变多是好事。」
不考虑能否维生的现实面问题,看到当年最终没能实现咖啡梦的他,现在有个舞台重拾往日兴趣,她真心替他开心。
吃完晚餐,他陪值班的她到室内射箭场巡视场地使用状况时,开口问道:「你觉得咖啡吧下週末还会有这种盛况吗?或是只是因为免费出现的一时荣景?」
「我想免费当然是个诱因……」他问得认真,她便也坦白回答。「但咖啡真的很好喝。今天leo哥他们不是特地留下来跟你聊了好久吗?表示不只我这样觉得。」
他似乎终于释然,笑道:「那就好。虽然你说过咖啡好喝,每次却都只喝几口,我还想是不是味道没过你这关,但你不忍心跟我说。」
「不是的,我现在喝咖啡容易失眠,所以只能浅嚐。」她立刻澄清,并转移话题:「你说你想开咖啡店很久了,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他还记得自己以前想当咖啡师吗?
「嗯……」他摸摸高挺鼻樑,「我出意外后的前半年,因为骨折还没復原,被医生禁止进行激烈运动,朋友揪的运动团一个都不能参加,无聊得要命;刚好我留学的旧金山湾区咖啡文化很兴盛,我没事就去不同的咖啡店喝咖啡。一年多前我有了开店的念头,就在工作之馀去上精品咖啡的培训课程,也更常在家练习冲煮。」
他找出手机云端相簿中的照片给她看,确实从他们分开那年开始,咖啡店的照片大量增加,而培训课程与在家试验冲煮的照片多起来,是这一年多左右的事。
他没有说谎,这六年他一定也经歷了很多事……或许她不该再怀疑他。
他看向她,「我以前有跟你提过类似的想法吗?」
沉心羿看进他那双深邃好看的眼,决定相信面前的他。「你有说过你想当咖啡师。」
她简单跟他提了他与父亲意见相左,但没提两人曾互诉心事及那段互相依偎的祕密时光。
「人果然是不会变的。」他笑,「真心喜欢的人事物,就算绕了一段路,最后还是会被吸引回它身边。」
他说者无意,她却听者有心地想起了曾牵绊多年的他们。
还好他不知道她心思,兴致勃勃追问:「跟以前相比,你觉得我的咖啡有变好喝吗?」
别傻了,人家没有那个意思。
「以前你专精手冲咖啡,现在义式浓缩基底的咖啡也煮得很好喝。」她拋开自作多情的想法。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释然笑开,「让我对开店多了点信心。」
「你是真的想开咖啡店吗?」她不禁追问。
她的主动提问使他露出惊讶笑容:「这是你第一次问我跟『现在』有关的问题。」
她愣一下。才发现自己之前都专注在确认他是否失忆、对比他今昔的变化,直到一起摆摊,才开始好好看着面前的他。
「这表示我们是朋友了吧?」他笑得开心,「开店的事,我是认真的喔。虽然现在的工作收入稳定,但我只把它当成一份让我有经济能力的工作,等钱存够了、做好该做的准备跟规划,我还是想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室内射箭场今晚只剩下租用靶道自行练习的阿翔、小吕、leo哥,常客三人组正边聊着研究生活与科技业的甘苦边射箭,她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默默思考耿霽的话。
将喜欢的事当作兴趣,就像这些各有正职的常客,是生活之馀的调剂,可以享受它带来的存粹快乐。
将喜欢的事当成事业,一定会遇到挑战跟挫折,不会一路都是欢笑,对待它的心情也不再纯粹。
半晌,她忍不住问:「你不怕……如果在过程中遇到很多不开心的事,会渐渐无法感受到原本喜欢那件事的心情,甚至会开始讨厌自己吗?」
「我知道不容易,但我想试一次。」他语气认真,「我想开一间,不论是谁,一进店,都能从生活压力中喘口气,享受片刻放松,获得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的店。」
他描绘出的愿景很令人嚮往,她不禁转头看他,他眼中闪耀的光芒令她有些触动。
虽然她仍然比较现实悲观,她不想否定他眼中那道勇敢做梦的光彩:「那……加油。」
「谢谢。」她的打气让他笑弯了眼,「那我也可以问你一个跟现在有关的问题吗?」
他都大方回答了她的问题,她点头。
「现在的你,喜欢射箭吗?」
她答不出来。
见她沉默,他连忙解释:「你不想回答也没关係。只是你刚刚说『渐渐无法感受到原本喜欢那件事的心情』,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她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吗?
「我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她叹口气。「我不知道。」
因为做这件事的时间太长、中间发生了太多事,她对这件带给她快乐、也带给她痛苦的事的感觉变得复杂。
「我知道一个简单的判断法,想试吗?」
「什么方法?」
「再接触它一次。」他笑。「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
他的笑容很暖、眼神却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