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尉迟枫的身子越发的烫,额上汗珠不停的冒出,她替他换过一条又一条浸湿冷水的手绢,动作轻柔的为他擦拭汗水。
她一直守在床沿,照看他的情况,深怕一不注意,病情会有什么转化。
冬晴端着晚膳进来,轻声地说「姑娘,你先歇着吧!这里就交给奴婢吧。」
她视线仍在尉迟枫身上,摇着头说「不,我还可以。他为我做到如此地步,现下我能做的,就是守着他,等他醒来。」
她想陪着他熬过难关,也想他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是她。
「那奴婢陪着姑娘一起吧!」
冬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内心有些感叹命运弄人,先前是姑娘病卧在床,此时换摄政王危在旦夕!
回想初见杜嫣然时,是在雨中荷花池畔,她受命替这女子撑伞,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位女子竟能走入摄政王的心。服侍摄政王多年,在她看来,摄政王对女子一向止乎于礼,从未因任何人失了分寸,他永远是那么冷漠理智,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动摇他半分。
某天傍晚,她依旧将膳食送进勤政殿,却是她头一次见摄政王失神,见他看着桌上的糕点若有所思。当时,她只觉得那糕点极为精緻,只当出于御膳房;后来才知,那盘糕点是出自这女子手艺。
她察觉摄政王开始对这女子动了心思,是莲太妃祭日的隔天。按理说,杜嫣然是皇子殿下的人,她生活起居上的照应,也是由皇子殿下发落。摄政王却嘱咐她,派遣一个信得过,心思縝密的宫女去侍候这姑娘,她先后挑了几位,摄政王皆不满意,直至她选了跟自己同进王府的夏春,摄政王这才点头准了。
她不解为何王偏偏看上这女子,虽然她相貌沉鱼落雁,可宫里最不缺就是美女。直到她偶有机会与夏春间聊时,才知道这人不喜与人争夺,个性恬静待人温和,不因得宠而轻视人,这样的人,宫里的确少见。许是这样特别,才让摄政王想养护这朵花吧!
正当冬晴还在回忆往事时,杜嫣然默默地开口。
「夏春近来可好?」
冬晴稍稍愣了一下,收拾好情绪才回应着「因照顾姑娘不力,被罚几个月月俸,遣至别院做事。」
果然还是被罚了!杜嫣然预料夏春会因她病倒一事受到牵扯,曾经她对夏春失望,起因在尉迟枫,如今她已谅解尉迟枫,对夏春也不需再计较了!
她起身替尉迟枫更换新的锦帕,转身对冬晴浅浅一笑「寻个机会让她回暮风院吧!」
冬晴有些错愕,可也不便过问其用意,只得允诺。
她继续道「养病这阵子多亏有你,我非妃嬪,没什么权利指定要什么人侍候。可夏春陪在我身边的日子也不算短,不管怎样,我还是把她当妹妹那样看待,她在我身边,我也安心点。」
冬晴听着,内心有着几分感激。夏春离开暮风院后,被派做些粗重活儿,这惩处算是轻微,但毕竟认识多年,总还是有些心疼。杜嫣然这一开口,尉迟枫若醒着定然同意,夏春能回到往昔,她自然不胜欣喜。
漫漫长夜无声无息的褪去,照看尉迟枫一夜的杜嫣然,已不敌睡意,寝在床榻边。
沉木床上,那修长的手指忽动,那纤长的眼睫轻微的颤动,浓黑的眉宇收拢着,过了好一会,那深邃的黑眸才缓缓显露。
尉迟枫躺在床上,他觉得自个身子彷佛掺了铁,有些不自在。他撇过头,瞧见那倚着床用手撑着脸入睡的女子,淡雅天真的睡脸,却紧蹙着眉。
他抬起手,想抚平那细眉,在快触碰到时,他停了手。手指缓缓收拢,将手放回原位。
幸由彼岸重返人世,不是他不想,只怕扰了她安眠。
这份寧静,是他以前不敢奢望的。
冬晴捧着水盆入内,见尉迟枫已然清醒,连忙俯身请安「王!」
尉迟枫来不及制止,瞥见那人儿身子猛然一动,那细柔娇小的手揉着惺忪的眼,他扬起嘴角,溺笑那如孩童般的举止「再揉下去,眼睛都红了!」
杜嫣然一听声音,顿时止住了手,不敢置信地仰起头,见那明亮星目,她一时喜的说不出话。
尉迟枫撑起身子,半坐卧着。他见她檀口微啟,却傻愣在那,不由得打趣她「怎么?难道不想见本王醒来?」
听那低哑又不失温柔的声音,杜嫣然咬着嘴唇,忍不住红着眼眶。
尉迟枫抬起手抚着她的脸,柔声道「以前少见你流泪,如今我一醒,你却成了泪人儿!」
在一旁的冬晴识趣的悄然退下,心底琢磨着,那锅上的药还是先热着吧!
她覆上尉迟枫的手,婉约一笑「难道摄政王专制到连哭都不许人哭了吗?」
尉迟枫勾着嘴角笑看着她,不语。
她将他的手轻轻放下,问道「渴了吧?我去倒杯水给你。」
甫一起身,一道拉力将她一扯,脚未站稳的她,一个旋转往下倾倒。她半卧在尉迟枫身上,与他的脸相距不过一寸,她如秋水般的闪烁的眼珠对上他炙热的双眼。
尉迟枫倏地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滚烫的双唇印在她柔软的唇上,细细吮吸斯磨。
她心跳急速,闭上眼,温顺地回应,双手不自觉地环上尉迟枫的脖颈。
一室的檀香转为浓浓的爱恋。
她耳边感受着尉迟枫沉而急的气息,渐渐地她感觉快喘不过气,过了许久,尉迟枫才不舍的离开那朱唇,她双眼迷蒙的望着尉迟枫。
她双颊红晕,红唇欲滴,看在尉迟枫眼里有着极大的诱惑,他哑着声音道「你再这样看着我,难保我此刻不会要了你!」
好不容易回过气,见尉迟枫带着欲望的言语,她羞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去看药熬好了没!」
一说完话,便急着挣脱尉迟枫的怀抱,捂着火辣辣的脸匆匆逃离。
看那仓皇而逃的身影,尉迟枫嘴角泛着深深地笑意,直到身影消失,他才收起笑容。他微举双手,试着活动手指、肩颈,幅度稍大便牵动伤势。他闭上眼聚精会神的运气,内力在体内里顺畅运行,粗估这伤用不了七八日,即能行动自如。
他睁开眼唤着「追影。」
一直守在殿外的追影,听到传唤快步来跟尉迟枫床前听候指示。
「刺客?」他简短地问。
「已关入地牢,手脚以铁鍊炼之。」
「注意别让他有机会自尽。」他不担心会有谁前来营救,若真有人胆敢前来,那可替他省下不少事。「暂不问话,每日鞭刑五十,烙刑佐之。」
所谓鞭刑,便是用带刺或勾的长鞭,浸于盐水之中,再施之,再健壮的男子都禁不起这般鞭打。他倒要看看,是刺客嘴硬,还是他的命硬。
「是!属下遵命!」
「明日早朝后,让殿下来本王这。」
追影稍迟疑了会「王你的伤还未…」
「本王撑得住!」尉迟枫语气坚决打断追影的话「记住,退朝后即去通传。」
「是!」陪伴尉迟枫多年,他知道尉迟枫的每一个决定都有他的目的,为人臣子本分遵从旨意,天经地义。
「还有,留意近期秦月跟戎狄的举动,事无大小一律速速回报!」
不论行刺幕后主谋是谁,想必都失去耐心,如此急于剷除他,怕是要预谋什么。若想攻下他西盛,他绝不容许!他即便恨他父王,也不表示他愿意让他族侵略西盛国土。
一切都吩咐完毕后,尉迟枫扬手示意追影退下,闔上眼皮凝神歇息。
国事一日未平,小烈一日未登基,他绝不轻言倒下。如今他要守护的东西更多,他想护着一女子的笑容,想护着她一辈子的幸福。
国家与她,同等重要,皆不能捨。
他内心无奈一叹,若非生在皇室,便无这些要事缠身,或许早已与她云游四海。可若非这身分,他也不能与她相遇。
上天,果然事事运筹帷幄!他尉迟枫头次对天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