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主动联络了罗学波,不想再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弄得这么复杂,尤其是当我问过自己,就算他心里有了别人我是否还是喜欢他的问题,而答案又这么显而易见的时候。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无关对方的状态,是发自内心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直觉。
如果直觉的指针要我前往他,即使矇着眼,我也能到达。
已经放学的国小校园,操场上还有零星的学生正在追逐玩闹,我从他说的侧门进入,沿着走廊,隐隐的已经听见了他,随着脚步的靠近,好像踩在音符上,自己腾空而起,推开门是天堂吗?起码此刻我很确定,有他就是。
终于走到钢琴教室的外面,隔着玻璃窗我看到他正在指导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小女生,小女生低着头专注着看他手指在琴键上的流动。
「你下次就这样弹,手指不够长没关係,以后慢慢练就可以了。弹的时候不要太过用力,放松的弹,找到手指的施力点比较重要。」他说完就单手示范轻轻松松的弹了一首俏皮的童谣。
那小女孩的手忍不住离开琴键鼓掌。
我也在内心为他鼓掌。
「老师,你弹那种很快的曲子好不好?」
「不行,你每次都太急着想要练那种曲子,基础要先练习好才行。」
「拜託啦,我妈快来接我了,弹一次我就回去乖乖练习了。」
他没再说话,却用三十秒的时间让我们两个瞬间目瞪口呆的无话可说。
他把大黄蜂和卡农编在一起,用超快的速度弹了一段。
「老师,你好强,这样我以后就会比洪立强还厉害了。」
小女孩说完就跳下钢琴椅,鞠了个躬,说声「谢谢老师」,收起曲谱,她蹦蹦跳跳的拿起她的书包打开门向他用力挥手,然后又蹦蹦跳跳的边哼着刚才听到的曲子边经过我的面前。
他转过头来时发现我了,便站起身来。
「还能走吗?」他帮我打开门,看到我小腿上贴着纱布。
「没事了,差不多都好了。」他感觉想要扶我,最后却还是缩了手。
有点后悔没有装柔弱一点,但又怕太过做作吓跑了他。
「抱歉,没办法过去载你。」
「没关係,你要上课啊,是我自己要跑来的,等下还要麻烦你陪我去拆线。」
「医院就在旁边而已。」
奇怪的空白蔓延在我们之间,我还是一直保持着笑。
「要走了吗?」他问我。
我看了下墙上的鐘,「现在去可能还要等很久。」其实是想要单独跟他相处久一点。
「那要坐一下吗?」他看了一下钢琴椅。
「好啊!」我在等他的邀请。
这应该是所有女生都曾梦想过的一个画面,和心仪的男生一起坐在窄窄的钢琴椅上,肩併着肩,指尖在琴键上试探,怎样才能弹出最适合引导爱情的旋律。
「你平常都在这里教琴?」
「跑几间学校,学生不多,偶尔也单独表演,但主要还是跟乐团一起。」
「晚上要表演吗?」
「今天没有。」
他的手指轻轻的在琴键上滑出旋律,想要当我们的背景音。
而我却不想让说话的声音破坏这一刻的美好,等到他停顿都没有再开口。
「你有学过钢琴吗?」他问我,我喜欢一抬头就可以离他好近的距离。
「没学过,不过小时候有学过芭蕾。」
琴键上流出的声音马上变成了轻快的胡桃钳。
「我还以为你会弹天鹅湖。」
「我比较喜欢胡桃钳,天鹅湖离现实太近了。」
「怎么说?」
「谁都有黑的和白的那一面,黑天鹅却要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变成白的,才能让王子爱上她。」
「你很奇妙,大家都同情白天鹅,你却同情黑天鹅。」我笑了,他真的好特别。
「或许该同情的是王子,他爱上的只是幻象。」他淡淡的把哀伤的天鹅湖旋律奏了出来。
「她学过钢琴吗?」我突然好想问他。
他点点头,「我以前还幻想可以跟她一起四手联弹当吉普赛人。」
「吉普赛人?跟你好不搭。」
「为什么?」
「你看起来不像喜欢流浪的人。」
「没有人喜欢流浪,如果有选择,没有人会选择一辈子流浪。」
「所以后来她没有选择跟你一起当吉普赛人?」
「我不知道她选择了什么,后来她没有继续学琴下去。」
「她是不是说因为你会弹给她听就好了?」
他没有回答,我猜对了。
「ryan是怎样的人?」
没想到他会问ryan的问题,不过我很快就察觉为什么了,当然是为了sabina。
「他,你不用担心那么多,他很没耐心,不会太认真的去谈一段感情,我想sabina那么聪明,不会真的跟他…」我竟然要这样安慰自己喜欢的男人,话也说不完整了。
「她从以前谈感情就都很认真,每一次我都觉得她会离开,永远的。」
那不是她每交一次男朋友,他的心就要死一次?明明不关我的事,却因为心疼而感伤了起来。
「可是她还是回来了,不是吗?」
「她只是喜欢我的『伴随』。」
他不用「陪伴」而用「伴随」,像保镖还是信徒一样,又近又有距离的词汇。
「所以你希望她再也不要爱上别人了?」
他摇摇头,「我希望她爱上的人都能好好待她。」
我想像她每次情伤就回来他怀抱中疗伤的样子,他一定比自己受伤还痛。
「你放心,他们是同事,他不碰同事的…」只能暂时用这话搪塞他。
我轻轻把手叠上他的手,不想再谈别人的事了,他瞥过头看着我。
「可以这样弹吗?」我想要「伴随」他,跟他一起体会接下来的喜怒哀乐。
他缓缓的移动手指,努力让我的手跟得上,多希望能跟他同步,不要成为他的压力。
当我们愈来愈有默契的伴随着彼此,弹出优美的旋律,我侧脸看他,他闭着眼,放松的表情似乎浮着淡淡的笑。
「我还以为,你们…一样。」听见他这么说,我忍不住松脱了注意力,乐声停了下来,他的手指不再用力。
互相注视,我的眼神满是疑惑。
「你又消失了…….」他淡淡的把话说完,似乎不好意思,指尖又开始在琴键上窜动以掩饰张。我的手移开了琴键,听他的旋律内心漾起了欢欣的舞蹈。
他竟然在乎!
虽然没有在乎到会主动找我的联络方式,但他却在乎我是不是像sabina一样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找他。
我不一样!我好想马上大声的对他说,告诉他我很肯定我跟她一点都不像。
只是在我情绪沸腾还没来得及说出任何承诺时,手机突然在包包里沸腾了起来。
我尷尬的拿出手机起身去听。
「你不是说今天要拆线?人又跑到那去了?」ryan在电话那头大叫着。
「我不是有传讯息给你,说我今天自己去吗?」好吧,我对他说谎了,而且罗学波也听到了。
「我看到了,可是你要怎么自己去?」
「坐计程车、公车,随便,只是拆线而已,我已经可以自由活动啦!」我的脚步愈走愈远,但他的声音还是回盪在整个教室里。
「你已经在医院了?」
「还没。」
「所以你是自由活动到那去了?」
「为什么要告诉你啊?我等一下就去医院了。」我刻意压低声音,不想我的不礼貌被不远处的他听见。
「你跟男人在一起是不是?」
为什么我觉得他这样问话超像在抓姦,而我躲躲藏藏更像在掩饰偷情的人。
「我跟他在一起。」最后我选择不走出教室,光明正大的让他听到我说的话。
「他是谁?」
「你知道的。」
他似乎想了一下,我却暗自责怪他干嘛想那么久,万一后面的他觉得我还有其他喜欢的人怎么办?
「随便,你记得去拆线就好了,晚点...算了。」
什么算了?还没意会过来,他就直接掛我电话,搞什么?晚点我也不会跟他说什么。
不知在呕什么气,我脸上掛着尷尬的笑走回钢琴旁,他已经收拾好准备要走了。
一路我们都在聊其他的,没有再提到sabina或是ry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