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得刻骨铭心

    不知道少白和姜珮在一起时是甚么情况,我是一步也不想离开她,恨不得拿条锁链将自己和她绑在一起,简直像中邪似的。黎少白这个花花公子一定很难理解对一个女人怎么能够痴迷到这个地步。
    他大概对姜珮无感吧?换作是我,打死我也不可能将她让给别人。
    可惜必须上课、打工,无法二十四小时黏着她。好在大四的必修课不多,选修的几门课也不必每堂都到,考试能过关就好了。至于乐团更是不差我一个,想当吉他手的学弟妹多得是。
    九月中旬,完全没有秋天的感觉。我觉得台湾的气候只有夏冬两季,没有春秋。
    摩托车依旧嚣张地停在蓝色大厦前的骑楼,我飞也似的掠过警卫室窗口。年轻警卫很快就醒悟到我不是住户,对于那次被耍似乎一直耿耿于怀,总是不给我好脸色看。
    「喂喂喂!访客要登记,还要押证件。」阿呆警卫从小窗子里伸出脑袋,唤住正要开门的我。
    我摇摇手上的钥匙说:「看!我可不是访客唷。」
    「有钥匙也不见得是住户………」
    「谁理你。」
    我逕自开门进入,彷彿回家一般自然。气呼呼的警卫挣扎似地发出「喂!那个……登记!登记啊!」的模糊语言,我头也不回地唱:「啦啦啦啦!听呀听不见。」进电梯后衝着监视器镜头比中指,我知道他在看我。
    到了十三楼f室,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缩到脚底,乖巧地按门铃。
    也许是基于礼貌或教养甚么的,虽然有钥匙每次来都还是会先按门铃。姜珮说:「给你钥匙就表示你和其他人不同,和那些必须按门铃的人不同。」当时我笑着说好,却依然每次都按,姜珮倒也没嫌烦,每次都开心地出来应门。说到电铃,姜珮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她装的这副电铃很特别,外观是个对讲机,按下去三秒后会听见姜珮用非常可爱的娃娃音说:「你找谁呀?」我第一次按门铃的时候就上当了,对着对讲机回答:「我找你呀!」然后她又说:「你是谁呀?」我又答:「我是小海。」最后机器发出咯咯笑声:「傻瓜!这是录音机啦!嘻嘻……」
    这个装置只能耍初次来访的人。其实按下电铃屋子里只会听见清脆的叮噹响。我很想偷偷破坏这个装置,一点也不想让别人听见她这么撒娇的声音。
    按了三次,被嘲笑了三次傻瓜,姜珮还没来开门。难道不在家?或者正在睡觉?
    开始交往后我发现姜珮是个不爱出门的人,每次来找她都在家,如果我待久一点她才会要我陪她出门。倒不是孤僻,只是觉得一个人出去玩没意思。「要是有喜欢的人陪着,去月球都好。」她这么对我说过。
    正犹豫要不要用钥匙开门就听见门的另一头传来微小声音:「如果你是小海就进来,如果不是就滚吧!」
    我立刻开门进入。
    一踏进玄关就看见门开开的浴室正在冒烟。姜珮很喜欢洗热水澡,即使夏天也要洗那种能烫红皮肤的水温。记得黎少白曾说过,姜珮的体温比一般人高,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常洗热水澡的关係。
    我瞄了一眼──她一隻手垂在浴缸外,小巧的指尖夹支菸,披散着秀发,表情十分享受。
    「我带了鲜奶……我去放冰箱。」
    「小海。」
    「何?」
    「放好鲜奶帮我按一下唱片机。」
    「唱片机?」
    「嗯,不是cd喔。」
    客厅的电视柜下层是cd音响,平常不看电视时我们会听音乐。电视柜旁边有一道玻璃门,里头「供」着一台相当华丽也相当古董的唱片机。此刻玻璃门是敞开的,唱机上已经放了一张黑胶唱片,没有标籤。我轻轻按下拨放键,唱针自动移到转动的唱片上,等了几秒空白杂音后喇叭开始流泻出钢琴独奏曲──带着强烈情感的贝多芬第八号钢琴奏鸣曲《悲愴》,第二乐章。
    从没听过这么「悲愴」的悲愴第二乐章。无论技巧还是音色绝对是第一流的名家水平,但没人弹成这样啊!第二乐章应该是「如歌的行板」,居然弹得如此夸张、炫示、强烈、激越、彷彿将碎裂的灵魂硬生生从心脏扯出体外。这已经不是贝多芬了。
    我惊讶地佇立在唱机前,几乎看见贝多芬正勒住这位演奏者的脖子。
    「小海。」
    「来囉!」
    我绷绷跳地进了浴室。姜珮手里的菸已经抽完了,正将后颈靠在浴缸边缘,亚麻色长发披在浴缸外。
    「帮我洗头。」
    站在上方俯视她,两隻又大又挺的小白兔就这样毫无掩饰呈现在我眼前。我感到脸颊迅速发热。
    虽然去海边那天已经在椰林看过她的裸体,但毕竟有些距离而且时间短暂,不像现在……两隻活跳跳的小白兔简直在呼唤我嘛!
    「你在等甚么?把置衣架下面的凳子搬来坐吧。」
    还好姜珮闭着眼,没看见我红通通的脸。
    挤了些洗发精,我开始搓揉她柔软的秀发。姜珮用的洗发精也很另类,从来没看过的牌子,标籤上一堆阿拉伯文还画一隻蛇。我知道厨房旁边的贮藏室里还有一箱这牌子的洗发精。因为使用了神奇功效的洗发精,即使染成这么浅的顏色依然柔软滑顺富有弹性,连正在洗头的双手都感到舒服。
    「好喜欢你的手劲。」姜珮举起一隻手说:「我没有指甲,抓起来没感觉。以后我的头就交给你了,请好好疼爱它。」
    因为她经常练琴,弹钢琴双手都不能留指甲,所以出去玩她有时会贴上彩绘的指甲片。而我是弹吉他的,右手可以留指甲。
    「这首曲子是谁弹的?有点异常。」
    奇特的悲愴第二乐章还在进行中。
    「我妈。」
    「啊……她弹的真好!」这马屁拍得实在太硬了,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她的确弹得很好,也的确不正常。录这张唱片的时候她已经快不行了。」
    「你妈妈她………」
    「已经上天堂了。」
    「抱歉。」
    「不要紧,好多年前的事了。你看这屋里头一大堆东西都是她留给我的,所以无论搬家到甚么地方我都要带着它们,有我和妈妈共同的回忆。」
    第一次听她说起自己的家人,原来是个没妈的可怜孩子。这让我想到自己虽然有爸妈却是假的,亲生父母不知在何方,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
    「好舒服……」姜珮闭着眼享受头皮按摩,表情倒是一点也不难过。
    「那你爸爸呢?」
    「我出生没多久就离开了。」
    「喔。」
    她忽然伸手抹去脸上的泡沫,张开眼睛望着我。
    「你哭了?小海真是感情丰富。」她举起双手捧我的脸。
    「哪有!是因为音乐,音乐太感人啦!对了,她还有其他的录音吗?」
    「还有许多,都放在贮藏室最里面那个红色皮箱里。你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不过说实话,她的演奏实在太特别了,完全颠覆了贝多芬。」
    「呵,还有颠覆版的李斯特和普罗高菲夫呢!自从爸爸离开以后她就变得不正常,所以我听到的全都是颠覆版。至于我出生前的正常版,市面上还找得到。」
    「我就猜她一定是职业演奏家!她叫甚么名字?」
    姜珮翻身一跃,溅得我满身是水。
    「来!好孩子要洗澡了。乖乖脱衣服,轮到我帮你服务。」
    当她脱掉我身上最后一件时,我害羞得像个处女,急忙跳进浴缸。
    一边算帐一边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重算三遍。
    这是我打工的法国餐厅「princessedepapillon」,我都简称二p。二p好吃的菜不多,大约只有红酒燉牛肉和蛋糕,啊,还有一道鸭胸肉酿栗子配黑松露菌汁,比起一般橙汁鸭肉好吃多了。其他就乏善可陈了。
    会来这种地方打工是因为以前和黎少白常来。他对法国菜十分讲究,连酱汁里用的酒太硬还是太软都能说出一番评论,不像我只知道好吃与难吃两种。暑假前有一次经过碰巧看见老闆正在张贴徵人啟事,就这样从客人变成工读生,理由是二p的待遇还不错,离学校又近。
    本来工读生就该干劳力活,算帐这种事根本不该由我来做,我只要负责上菜和小朋友打翻饮料时赶快来拖地就好了。但是店长认为本店难得来一位理科生,要好好让她发挥长才,因此只要我值晚班,结算的工作就丢给我了。
    其实只是将当天所有的点菜单加总而已,顺便统计一下每道菜点了几次,消费超过三千元的占多少比例,五千以上的占多少,各时段的消费额又是多少,都是四则运算,而且绝大部分是加法和数数儿。只要有一台casio计算机,就连打翻饮料的小朋友都会。
    看着店长敦厚的笑容,我知道他接下来想传授我备品进货的数量控管,到那天就是我辞职的时候了。
    算到第三遍,终于把姜珮和我在浴缸里打水仗的重播画面暂时赶出脑海,从而求出有理数的解。忽然听见店长喊我:「小海,外面有人找你唷!」
    手上的铅笔一颤,莫非是………
    我一个箭步飞出办公室,收银檯前站着一枚娇小女孩,还算可爱,有姜珮五万分之一的可爱。
    「是你啊。」难掩失望的口气。
    「不然你以为是谁?我知道你一定还没吃晚餐,所以帮你带了锅贴和酸辣汤。」
    看着芬达手里拎着一只肥肥的塑胶袋,我的肚子开始咕嚕咕嚕。
    「店长,可以在店里吃吗?」芬达问。
    「先让小海把帐算好。」
    「已经弄好了,在你桌上。」
    我拉着芬达在落地窗前的位子坐下。她已经吃过了,是专程买来给我的。
    「锅贴还行。这酸辣汤嘛……这也叫酸辣汤?有没有搞错!」想起姜珮握着汤匙的小手,不禁感慨。
    「书局门口那摊。你以前不是满喜欢的吗?」
    「那是以前。以前种种譬如昨日的酸辣汤,也可以说是曾经沧海难为酸辣汤,明白吗?」
    「我懂。你跟那个……进展的怎么样了。」
    正想告诉她我们今天在浴缸里玩得好开心,发现芬达的眼神怪怪的,于是急忙转移话题。
    「对了,丁春秋的研究小组不是在找人吗?你应徵的结果如何?」
    「丁春秋」指的是系上一位姓丁的教授,因为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为人又很奸诈,同学们私下都尊称他丁春秋。
    最近丁教授主持一项大型研究计画,有国科会的经费补助,于是大张旗鼓找学生打工。原本这类差事只有博士生有机会,但听说这次工程浩大有许多繁琐的杂碎活要干,所以连大学部都摩拳擦掌了。主要还不是因为待遇好,而是能参与这种国家级的科研计画对学生来说是弥足珍贵的经验,可以真正学到东西,很多人一直到毕业都没这缘分。然而丁春秋扬言只收最优秀的学生,公开甄选,没人情可讲。芬达也去应徵了。
    「恭喜我吧,我入选了,数据分析组。」
    「恭喜你呀!」
    「也要恭喜你。丁教授今天下午把我叫去实验室,偷偷交代我,叫我问你有没有兴趣。」
    「我?」
    「对阿。他说呀,康海伦是个天才,是下一个爱因斯坦,叫她一定要来参加,免试直接录取唷!还说错过这次要等十年。他说的其实并不夸张,这次连康乃尔大学都有人来。」
    「我对那甚么彩虹光的没兴趣。」
    「甚么彩虹光嘛!是引力红移的分数量子霍尔效应。你好歹也是学物理的。」
    「一样啦!不愧是星宿派掌门人,一面说坚持公开甄选绝无后门,一面又偷偷塞人进去。哈哈!」
    「教授说我们可以在同一组。」
    「我还是不去了。掌门人可能有点误会,我不是天才,更不是那种可以连续十小时盯着仪器的天才。替我转告他,他的恩典我来生再报啦!」
    桌上的锅贴一下子就捲入胃袋,连曾经沧海的酸辣汤也被我喝到只剩两滴。芬达面带微笑看着我狼吞虎嚥,似乎比我更满足。
    「呃,好饱。回家吧。」
    我知道芬达最喜欢听我说回家这两个字,果然如预期的呵呵笑出声。无论是下课还是从图书馆或者来打工的地方接我下班,她十分眷恋和我一起回宿舍的时光,最好是一起走路。那时刻她总是主动来牵我的手。但这天离开二p时我故意将手插进牛仔裤口袋里,因为感觉手上还留着姜珮的发香。
    芬达身材娇小,努力跟上我宽阔的步伐。
    「你考虑一下嘛!」
    「考虑甚么?」
    「丁教授说的啊!听说研究小组之后可能会受邀参观费米实验室耶!你不想去朝圣吗?」
    我的确想,对那个科研打工也不像嘴巴上说的那样完全没兴趣。其实我内心真正介意的是一旦加入小组就必须占据大量的时间与精神,牺牲原本就不多的约会时间。
    想到这儿,发现自己还真是个没出息的傢伙呀!如果是黎少白的话,此时一定会嘲笑我:「你这么晚才领悟到自己没出息吗?」
    不知道少白最近在忙甚么,很久没联络了,大概还是一天到晚泡在女人堆吧?很想打个电话给他又觉得有点尷尬,该怎么说明姜珮的事呢?虽然他说过要把姜珮让给我,但是………
    心里不禁埋怨起少白──你这混蛋就不会主动联络我吗?
    将近十一点,街头略显冷清,转进阴暗的巷子里更是不见人跡。倒不是绝对没人经过,只是这条通往宿舍的捷径两旁几乎都是商家,文具行、小吃店、女用精品店、杂志社、水族馆、瓦斯行,全都打烊了,偶尔才会有夜归的上班族经过。
    我放慢了脚步。芬达顺势拉着我脱离口袋的左手,原本想抽根菸既然被她牵着手就算了。
    「小海。」
    「干嘛?」
    「那个……你跟桑芸学姊提了没?」
    桑芸是和我同房的室友,今年考上研究所,想搬出宿舍。如果她直接向学校的管理组申请退舍,校方可能会安排新生住进来;但学生之间也有「私相授受」的方式,就是不向学校申报自行找人接替入住,校方虽然不承认这种惯例平常倒也不去过问,睁隻眼闭隻眼,除非闹出事来或者有人检举。芬达打算接替桑芸学姊的床位。
    「还没。」
    「要快点喔,不然等她搬出去就来不及了。」
    「你干嘛一定要住这间阿,现在住的地方不是很好吗?」
    「你明明知道。我想……跟你当室友嘛!」
    「但是我可能也会搬出去唷。」
    「你要搬家?」
    「还没确定啦。」
    「我明白了,你要去跟那个女人同居对不对?」
    芬达平常不会使用「那个女人」这样的词汇,她的不满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打从向她透露姜珮的事,她就明确表达了反对意见,理由是怕我耽误了课业。其实我之前一直间歇性的在外面泡妞,虽然没向芬达详细报告那些风流事但偶尔也会提到一些,她从来都没意见。大概感受到这次不同于以往吧,我成天魂不守舍的笨样她都看在眼里了。
    「你真的很喜欢她。」
    「…………」
    「被小海喜欢的人,到底是甚么样的人呢?好想亲眼瞧瞧。」
    「她呀,很难形容的。」
    「长得很美吧?」
    「嗯。」
    「身高?体重?」
    「你是卫生所啊,问这个。」
    「她读哪个学校?」
    「她没上学。」
    「喔,原来是社会人士。」
    「你今天说话还真奇怪,居然用社会人士这么无聊的词。如果你是指工作的话,她没工作。」
    「没工作又没上学,还在被父母供养囉!是正在准备国考还是留学考?」
    「都没。」
    「我记得你说过她跟我们同年。」
    十分明显的讥讽,白痴都听得出来。
    「小海,你是完全不靠父母自己独立生活的人,怎么会欣赏那种『家里蹲』?」
    「她没父母。我也不清楚她的经济来源。」
    「原来是孤儿,真可怜。也许是靠遗產过活吧?」
    我有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但今晚的芬达似乎有点不对劲,特别执拗。
    「如果你搬去跟她住,要不要付她房租呢?那里的租金应该不便宜吧?」
    「是不便宜。」
    「比宿舍贵多了。」
    「她又不一定会跟我收房租。」
    「她不收你就不付吗?住在别人的房子耶!可要是付她房租你就没钱了,吃饭买书看演唱会都得靠她付帐,这样不太好吧?如果不付房租,在别人家里白吃白住又好像………」
    「好像甚么?」
    「没甚么啦。」
    「说啊!」
    「就像………就像被包养似的。你连一毛钱都不跟家里拿,应该不会想被人包养对不对?」
    我甩脱她的手,一瞬间怒火衝上脑门。芬达吓了一大跳,呆住了。
    「你在说甚么鬼东西,甚么包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你搬出去。」
    「住哪里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
    扔下这句话我立刻调头走人,朝宿舍的反方向大步而行。芬达犹豫着要不要追上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怀着莫名其妙的怒气快步走着,心里一直在想芬达的话。她说的也未尝不是个道理。一个人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本来就不宽裕,如果搬去和姜珮住在一起开销可能更大,到时候说不定真的要花她的钱了。我康海伦怎能花马子的钱!这样也太不讲究了吧!
    可是真的好想好想和她住在一起,每天抱着她睡觉。要是我再多兼一分差也许能付她房租,出去玩的时候只要别太奢侈应该还撑得住。不过姜珮的生活花用似乎都很高级,我打工两个月还不够她买一双高跟鞋呢!
    思考这些实际问题实在教人心烦,谈恋爱为甚么一定要顾虑这些事呢?两个人互相喜欢其他甚么都无所谓不是吗?
    过了一个转角,路旁立着一座朴拙的石板,上面漆字写着某某里的地方纪事;石板背后是蜒长到远处的某公家机关的水泥围墙,挨着围墙的这条巷子也看不清尽头;半故障的路灯明灭不定,小虫忙碌地在路灯下飞舞。
    我放慢脚步点了根菸,暂时不去想烦人的事了,就暂时维持现状吧!反正现在这样也挺快活的,每天花点时间跟姜珮见面,聊天也好,一起看电视也好,偶尔打个刺激的水仗………忽然好想见她。乾脆今晚去找她吧!
    这时我才发觉自己在小巷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离宿舍愈来愈远了。如果要去民生东路走路是不成的,必须先回宿舍骑摩托车。我立刻转身返回。
    距离我大约十几公尺处有个男人,似乎被我忽然转身吓了一跳,但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走路。这下子变成两人迎面而行。
    我心下有些忐忑。这人从甚么时候开始跟踪我呢?是从离开二p开始还是和芬达分开后?在寂寥的暗巷里发现被陌生男子跟踪,实在不是滋味。只有mc来和遇上这种情况我才充分意识到自己也是个女人。
    该转头逃跑?还是尖叫?不然就正面出击给他一拳?我盘算着该如何行动,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近了,我紧张得握紧拳头。
    擦肩而过,safe!
    正打算迈步奔跑,那人忽然转身向我开口。
    「康海伦。请等一下………」
    「想干嘛!」
    我像隻被惊吓的猫跳起来急转一百八十度,举起两隻爪子,只差没有发出「赫==赫==」声。
    「你大概不记得我了。」
    这人认识我?我仔细观察眼前的男人。三十出头,细长眼睛,整齐的旁分发型,白衬衫黑领带,样子挺斯文的,但没甚么印象。
    「我叫陈焕民,是黎先生的秘书,我们以前在黎家见过面的。你真的不记得我?」
    原来是黎爸的秘书。小时候常去黎少白家玩,他家里经常有许多人进进出出,不可能记得每个人的脸。不过经他这么一提倒是想起来,好几次看见黎爸旁边站个年轻人,黎爸比个手势他就迅速跑出去办事,很有「手下」的感觉。
    紧张感消失了。
    「是你啊,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有戴眼镜吧?你干嘛跟踪我!」
    「我不是刻意要跟踪你,只是你从打工的餐厅离开后一直跟那个女孩走在一起,我想等你一个人再找你说话。后来看你气呼呼地走了只好在后面跟着。」
    我很想问他怎么知道我在那家餐厅打工,但还是先让他自己说明来意好了。看他一脸正经像,应该不是想泡我吧?
    「找我有甚么事?」
    「我想问你知不知道黎少白人在哪儿?」
    「我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他。他没回家吗?」
    「没有。他很久没回家了。少白这人平常就到处乱跑,几个月不回家也不希奇。不过黎家最近出了大事,黎先生下令立刻把他找回来。」
    「黎家出甚么事了?」
    「这件事还没公开,原则上我必须保密。不过你也算自己人告诉你无妨,但你不可以说出去。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赶快把少白找回来………」
    陈焕民表情严肃,口气慎重,我松懈的神经又开始紧张起来。
    「到底发生甚么事?你快说啊!」
    「夫人过世了。」
    心头被重重击了一拳,必须深呼吸几下才行。
    我知道陈秘书口中的「夫人」不是黎少白的奶奶,如果是那个老奶奶他们会称作「老太太」。夫人指的是少白的妈妈。
    脑海中浮现那个笑容迷人的法国女子,那个每次见到我都要拥抱一下的黎妈妈。她应该才五十岁吧?怎么忽然就………
    我悲伤得说不出话来,眼睛湿了,那悲伤还伴随着不可置信的错愕。小白要是知道了一定难过得不得了,他最爱的妈妈就这样突然走了。
    小白!你究竟跑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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