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店长来了吗？」刚踏进无人咖啡厅里，关勇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跟在身后的茂江不时推推他，才让他敢走过店长办公室到员工休息室。
    「还没，他来了你才尷尬勒。」茂江把斜背包掛在自己的置物柜前，拿出制服换上。「上次经理来巡视，发现你那么多天没来还请无限假，差点就把你撵回家了，要不是店长帮你说话，你现在哪能进来这里。」
    关勇不敢置信的看着正脱去上衣的茂江，「你的意思是，我差点就被开除了？」
    茂江点了点头，「你该好好感谢店长，他跟经理的状况现在很不好。」
    关勇惭愧的咬着唇，原来他差点就被炒魷鱼，因为他车祸住院请假不知道要请几天这种原因？难道经理不能体谅这种情况吗？还是店长帮他的忙的，他跟店长的交情很好，因为是大学学长的关係，关勇和他自然有一点内举不避亲的嫌疑，但关勇自从加入了店长的工作团队后也很努力认真的做事，有些是为了小昂，有些是感谢店长，虽然他现在半毛钱都还没拿到，就快被炒了。
    「他今天会来吧？」关勇也放下自己的包包，拿出置物柜里的制服换上，还有几分鐘就要开店了。
    茂江看看墙上的日历，「应该会，不过可能要晚一点，店长说他今天有事会耽搁一下。」茂江戴上员工帽，虽然不是他喜欢的西瓜，但规定就是规定，他可不想被扣钱。
    「我得加倍努力了。」关勇戴上帽子，握紧拳头，自动把今天的业绩目标提高，那是他对店长的补偿，对小昂的职责，和对自己的惩罚。
    不过，要惩罚也是惩罚那个白痴司机比较公平，关勇想。
    「加油啦，晚上去吃饭？」茂江问着，女友今天没空鸟他，身旁只剩关勇这个好兄弟了，至少在关勇住院时他去医院看过他，还特地在他出院时到医院载他，也算情义尽致了吧？
    关勇本来想答应，但正开口时突然想起刚刚对李凡恩的诺言，要是李凡恩的爸妈真的又没回家，李凡恩打来要他兑现的话，那他是要跟李凡恩吃还是跟茂江？或是带李凡恩跟茂江一起吃？感觉都不对啊！李凡恩跟茂江又不认识，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如果先答应茂江而李凡恩不愿意那就好像自己毁约一样，关勇想了想，反正茂江每天都会见面，也不缺这一次吧？
    「没空。」关勇给茂江一个大大的笑脸，希望能让他毫无失望的接受。
    「你也没空？呿，我找店长吃算了。」茂江脸色一沉，女友没空兄弟也没空，这世界每个人都有约了是不是？好，那他就找号称从不跟人约出去吃饭的店长，这样至少被拒绝得有道理，因为茂江工作两年来，已经习惯每次店长一下班就马上走人，从没有人来得及问他要不要聚餐还是唱歌的。
    除了店里例行性的员工聚餐店长会出现，其他时间要看到他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了。
    「不错啊，也许他会破天荒的答应。」关勇还是笑着，试着减少一点自己的愧疚感，因为他刚刚才想到，要是李凡恩根本没打电话来，那他不就两头空了？
    听得出来他的父母都很忙，忙到没时间陪小孩吃饭，今天会回来的机率也不过就是上厕所时手机掉进马桶的机率，关勇原本很有自信李凡恩会打给他，不过是因为他的爸妈不在。
    要是，他们没回来，但李凡恩寧愿一个人吃饭呢？
    「就是，等他一来我就要去问他。」茂江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把店长拖来陪他，不然孤单一个人的晚餐真的好可怕啊！平常同居的女友都会一起吃，今天突然说什么好姊妹聚会，还说男士止步，搞得他们那群男友都一脸乐得轻松，但唯独茂江觉得空虚，他不喜欢一跟人吃饭的感觉。
    那就像是在有着超大液晶电视、高级空调、顶级厨房、鲜美食材、银製餐具、陶瓷茶杯、古典桌椅、水晶吊灯、浪漫烛火，却只有自己、没有厨师、全世界停电、停水、停瓦斯，只能看着满桌奢华却无下箸处的样子。
    很可怜的。
    「好吧，祝你成功。」关勇事不关己的态度很明显，他是没邀过店长，因为才刚来不到一个礼拜就被车撞也没什么机会看到他，之前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常常办活动，也邀过店长来参加，但店长总是以另有别事婉拒，据某些学姐的说法，店长连大学生好爱的男女联谊都没在理，要不是他是十足的宅男，除非天塌下来或是外星人入侵他家人的大脑他才会离开宿舍，不然就是他有自闭症，只喜欢一个人过生活，对任何社交都没有兴趣。
    依关勇和店长的相处，他比较相信第二个，但自闭症？店长绝不适合这个名词，顶多就是给他「独行侠」这样的封号而已，毕竟店长在平常带人处事上都非常和善，从不拖泥带水，不藉口搪塞，只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光，有什么不可以？
    「该开门了，你先把蛋糕放好，我去擦一下桌子。」茂江充满活力的拿了纸巾到外头稍微整理一下环境，开店前要确认所有事项都准备好，是店长一惯的风格。
    关勇闻言走进厨房里，照例跟师傅们打一下招呼，他们一定都很早就来准备今天的商品了，打着蛋的搅拌器从来没停过，一个一个平凡蛋糕就这样经过他们的巧手变得繽纷绚烂，无不可人。
    关勇打开冷藏库，端出排列整齐的精緻蛋糕走回柜檯前，把蛋糕放进柜台的透明玻璃柜里，除了供客人挑选以外，还能兼具美观的功用，因为它们真的都超梦幻的，看看那些大得离谱的草莓，那些亮闪闪的粉末洒在巧克力片上，关勇真想偷摘片草莓舔舔再放回去（？），但他吃过早餐了，况且，既然都摘了草莓干嘛只是舔舔，当然得吃掉。
    把蛋糕安置好，关勇用钥匙打开收银机设定好工作，茂江和他都是收银员，顺势负责点餐，而送餐的工作是由服务生来，但都快开店了，才见到一个人姍姍来迟。
    「怎么只有你？其他人呢？」茂江也察觉到今天的打卡率奇低，照理来说有三个服务生，要在九点前到。对这间小小的咖啡店来说，三个服务生其实很够了，加上没新客人时两人也能帮忙，还有偶尔店长也会亲自下阵，紓解一些团体压力。
    「不.....不知道。」胆怯的女性服务员不敢直视茂江，她现在肚子超痛的啊！今天一早不知怎的大一妈突然给她来个惊喜，还她差点以为自己便秘太久猛爆性出血，但秉持着全勤的殊荣她还是拚着命到店里，好不容易到了却还被挡下来！快闪开啦！厕所啊......
    茂江看了关勇一眼，关勇也无奈的耸耸肩，反正早上人还很少，应该还不至于忙不过来吧？那两个人如果没请假就缺席的话，店长直接就能扣他们薪水，只要店长今天有来的话。
    「店长怎么还没来？」中午午餐时间，由于他们店是以咖啡为重甜点为辅的经营方式，中午不是个很热门的时段，通常最好的时候是下午茶时间，很多钱太多没地方花或是下午间间没事作就想大吃甜的女性和失恋忧鬱中或是想装知识青年其实是来吹免费冷气间看免费杂志漫画的男性都是常客，中午通常能有个悠间的午餐，关勇会去外面买回来吃，说真的，有冷气真好。
    「不知道，大姨妈来了。」茂江没大脑的说着，都是那三个人的原因，害他整个早上满脑子都是大姨妈。
    后来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女朋友大姨妈来了想吃点巧克力他买了一盒二十元还附玩具公仔的巧克力盒回来给女友瞪，女友要他去买卫生棉却买成卫生棉条给女友塞，女友大怒叫他回去换之后那男的又买了错误的超会漏品牌回来，女友再次大怒之后直接把他赶离家，他正式投进名为失恋阵线联盟的组织。
    另外一个是妈妈的大姨妈走了，而且是一去不回的那种，在他的思想里那是多快乐的事情啊，终于不会再被一个月几次的血马桶给吓得不敢尿尿，结果妈妈反而脾气更火爆，一早就把他叫醒要他煮早餐，煎了个荷包蛋和煮了点粥，他原本想睡回笼觉，却因为蛋里有一小部分没熟、粥不够黏稠等家庭主妇严格的规定，而被罚用抹布拖全家的地，包括楼梯的垂直面，然后当他爬到三楼的地板上时，已经几乎是死在那里了，因此，他将近十一点半才到店里，一来就拚命把他的悲惨遭遇念给所有人听，包含厨房里默默作蛋糕的大厨，都默默的听他在那里靠腰，力擦地的故事。
    这就是为什么茂江的脑袋里只有大姨妈的原因，一切的起因都是大姨妈害的啊！他开始担心女友大姨妈来的那天了，是几号啊？他忘记了啊！
    「店长是男的。」女性服务生说。
    「那就是他男朋友大姨妈来了。」茂江依然坚信店长的迟来跟大姨妈有绝对的关係。
    「店长没有男朋友。」女朋友大姨妈来而分手的男性服务生a说。
    「那就是他爸的大姨妈刚走。」茂江仍然没头没脑的应着，一直看着某碗番茄汤发呆。
    「店长他爸是男的。」妈妈大姨妈走了的男性服务生b说。
    「那就是他爸的男蹦......」茂江还想继续说下去，关勇看这种没营养的谈话该结束了，拿筷子把他的嘴巴夹起来，他真的失魂落魄了。
    「安静吃你的饭。」关勇用力夹他的嘴唇，还转了九十度才放开。
    「我打过他的电话，但没有人接。」男服务生b说。
    「店长说他会晚一点，但没说晚多久。」女服务生说。
    关勇也不知道，店长通常会在九点半前到店里，虽然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工作，但人多时他也很愿意出来帮忙，大家都很喜欢他勤劳的个性，但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店长仍然无消无息，失常的时鐘不禁让关勇有些担忧。
    晚上五点半，是换班的时间，店里的营业时间到凌晨一点半，别小看夜班的威力，很多半夜不睡觉或是半夜刚起床的男男女女特别喜欢到店里来听歌喝咖啡吹冷气看书。关勇跟接办的收银员清点一下注意事项后就打算走了，其他早班的人也都已经换好便服随时走人，整个员工休息室顿时只剩茂江和处于焦虑状态的关勇。
    店长并没有出现。
    「真可惜，我很有信心这次可以约到他的说，今天的业绩很好。」茂江失望的叹气，他和关勇今天加倍努力的成果就是让业绩提升了将近一倍，不仅来的人变多了，连点的餐点都是挺高级的，突如其来的成就让茂江爽了好久，直说店长一来他就可以报告好成绩。
    「我有点担心，有任何方式可以联络到他吗？」关勇难掩忧心的说，他以为店长也只是有事耽搁到了，但只上早班的店长却一整天不见人影，那真不像他。
    茂江摇摇头，「电话不通，店长只给过我们电话。」
    关勇也只曾打过店长的电话，虽然他们的交情不错，但店长从没多给他什么优待，这点关勇觉得非常好，但连联络方式都和大家一样只有电话，偏偏是打不通的电话，让关勇现在有些忿忿。
    关勇想做点什么，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能等了，等待店长自己出现。
    手机忽然响起，关勇立刻拿出来看看是不是店长，原来是他另一个担心的人。
    李凡恩的爸妈果然没有回来，关勇早就料到了，只是茂江还在这，要丢下他陪李凡恩吃饭吗？茂江正眨眨眼睛盯着他看，关勇决定问一下李凡恩。
    「如果，多一个人，可以吗？」关勇小声的说着。
    「嗯，没关係。」电话那头李凡恩应着。
    也没办法，既然李凡恩都说没关係了，那就带着茂江去吧。
    「有空囉。」关勇对茂江说，他原本落寞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真的？好耶！那要去哪？我跟你讲我最近发现一家很适合孤单老朋友去的......」茂江兴奋的高谈阔论，关于一家新开的餐厅。
    「谁在跟你孤单了？是我要陪一个朋友吃饭，你是顺道带去的。」关勇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是喔？没差啦，我跟你说，三个人的好去处就是那家巷口新的......」关勇终究还是没能停止茂江的大嘴巴，他对餐厅的敏锐度很高，尤其是专属两人以上的餐厅。
    一个人的晚餐，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