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皇家搞事日常

皇家搞事日常 第79节

    “父皇,母后。”
    何皎皎膝盖一弯, 婆子们都有眼力见儿,见她要跪,松开她退了下去。
    何皎皎头磕到地上, 极为恭敬的大拜, “儿臣知错了。”
    她真得知道错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里。
    皇权是这天底下最利的刀, 一句话将人逼上死路,到头来还是他们的罪。
    她可以头破血流地去撞南墙,粉身碎骨了怎么撞?
    地位, 声势,富贵, 清白都可以不要。
    命总不能不要吧。
    不止她一个人的命啊。
    “陛下。”
    苏皇后不紧不慢, 此时方悠悠开了口, “太子大喜的日子, 见了血冲煞。”
    建成帝敛目不语, 哀嚎不绝于耳,何皎皎浑身冰凉,她肩膀上一轻,视线中出现金绣凤尾的衣摆。
    苏皇后行至她身旁,扶她起身,“令仪,三天前,十三刚回来那日深夜,他提刀闯了东宫。”
    他们瞒得紧,没有露出半点儿风声,苏皇后用力扶着何皎皎的小臂,硬把她扶了起来。
    “我大哥将他带回军中关着,没半天让他跑了,半个时辰前在宫门外,把他同一伙儿江湖客抓了个正着。”
    “令仪啊,你知道夜闯东宫,行刺储君、勾结贼人欲闯禁宫行不轨……若换了旁人,几个脑袋够他掉得?”
    灯火模糊妇人温柔眉眼,她眸光怜悯,在何皎皎耳边轻声道:“他现在被拿进了镇抚司大狱,眼下也还只是关着,他这狗脾气驴性子我们养出来,我和他父皇担一半。”
    苏皇后握紧何皎皎的手,要她抬头看她,已稳不住声音颤抖,“他方才是赌咒发誓说要与我们恩断义绝,什么都不要……哈哈令仪,你说我们为人父母,听着这话会不会心寒?”
    建成帝负手背了身过去。
    何皎皎望进苏皇后眼睛里去,恍若混沌中抓住一丝清明,她明白了。
    等他们彻底对凌昭心寒了,不想对他担待,便不仅仅关着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九皇子凌云赫离京那天,建成帝甚至不许人去送他,他也是他生身骨肉啊。
    凌昭原来,同他没什么差别。
    建成帝唱得好一出白脸戏,苏皇后使得好一把温柔刀。
    何皎皎看明白了,又能如何?
    “父皇母后,您饶了他们吧,都是令仪一时糊涂,害怕去那天高地远的北梁,所以说了胡话。”
    少女跪下去一连三个响头,“我和十三皇兄自幼在老祖宗膝下相伴长大,不是亲兄妹,兄妹之情却浓于骨血,他不忍我远嫁,情急之下失了分寸情有可原,过段日子便好了。”
    “父皇母后,您放过小林子和雪蕊吧,我有东西想让他们还给十三皇兄,他看了,慢慢会想明白的。”
    何皎皎直起身,额心已是在冷硬地面磕出红痕,面上笑容乖顺。
    建成帝抬了手,远方的烟火终于停了。
    最后一簇烟花消逝于夜空,再不掩近处惨叫声,而寒风悲泣。
    何皎皎进了屋,把绒绒抱了出来,“十三皇兄当初给我养的,养大了,该还给他了。”
    她轻轻补充道:“我也有新的猫了。”
    他们两个人都没想到,真得会有这一天啊。
    何皎皎笑着,清泪不止。
    她将绒绒递给苏皇后身边的宫人,绒绒竟然是个窝里横,让陌生人抱住,弱弱喵了几声,没敢动。
    太子新婚夜,便如此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偏殿守着何皎皎的人换了一波,雪蕊伤得太重,一张脸上没了好肉,苏皇后最后让月枝去送的。
    燕东篱离京的日子又一次提前了,何皎皎没再见到任何相熟的人,同样听不到半点儿关于凌昭的消息。
    十月十五,大雪,甲子乙亥,忌出行的日子,何皎皎抱着小猫上了花轿。
    要等到了北梁才拜堂,凤冠霞披,何皎皎得穿一路。
    喜娘原本不许猫上花轿,觉得有忌讳,不吉利。
    何皎皎把小猫放在膝上,垂眸不吭声,也不晓得事到临头了,她还倔什么。
    最后苏皇后允了,她给她盖上喜帕,欲言又止,只剩一叹。
    “吉时到,起轿!”
    礼官高声唱,亥时末,十六抬的花轿载着何皎皎出坤宁宫,过永巷,由真煌正门离开了齐周皇宫。
    据说,从真煌门出嫁,是建成帝给她的殊荣。
    锣鼓喧天,小猫被吓着了,蜷在何皎皎怀里发抖。
    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给猫顺毛,眼前只看得到并蒂莲鸳鸯交颈的红绣鞋,视线里摇摇晃晃,全然一片猩色。
    令仪公主出嫁的依仗要绕城整整一圈。
    禁军清了道,雪簌簌直落,没有敢上前看热闹的行人,长街空寂,寒风穿堂过,唢呐仿佛奏不出喜乐了,入耳竟是哀切。
    何皎皎倏忽笑了笑。
    今年年初,她还觉得嘉宁的婚事在雪日里显得冷清了。
    现在轮到她了,不一样么。
    花轿在正东门城门口停下,他们要赶路,图个喜庆的意味便足够了。
    轿门被人踹响三声,燕帘子教人从外边掀开,喜帕垂落的空隙递来少年修长如玉的手。
    燕东篱声音紧张:“殿下?”
    有喜帕遮挡,何皎皎脸上便没做表情,她单手搂着猫,一手虚虚搭上燕东篱手腕,由着他扶着下轿,登上挂红绸的凤辇。
    车上已候着两个陌生的小丫鬟,一个叫做红俏,她扶了何皎皎落座,喜气洋洋笑道:“路上规矩没这么多,公主掀了喜帕透透气吧?”
    何皎皎往后稍了稍,自己一把扯了,露出少女芙蓉俏面,眉眼冷凝,何曾有半分出嫁的羞怯喜气。
    红俏碰了硬钉子,讪讪退下了。
    另一位叫做绿阿,偷偷掀了窗帘子往外看,窥叹道:“殿下,好大的雪呢,九殿下还打马随在您车辇旁呢。”
    她出主意道:“要不您劝劝他,外边好冷呢。”
    何皎皎端坐着,小猫在她膝上撒娇。
    小猫是燕东篱送给她的,何皎皎挠着猫下巴,她却全神贯注了似的,旁的进不了耳,入不了心。
    冬日晚,天色黑透了,许久何皎皎都没言语,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
    “公主,古往今来多少盲婚哑嫁。”
    她们都是苏皇后何皎皎挑来的陪嫁,年纪且比何皎皎要小一两岁,她们坐到何皎皎身边,一开口老气横秋,似宽慰起她:“你和九殿下好歹自幼打起的交道,夫妻二人日子都是后头慢慢过起来的,您这样,不是给自个儿添堵么?”
    “可不是。”
    她们还一唱一和起来了,“您瞧嘉宁公主和赵驸马,这成婚大半年了,哪个不说他们琴瑟和鸣,满京艳羡?”
    “好。”
    何皎皎不冷不热地应了,却仍是四平八稳顶着盖头逗猫。
    这话,多半苏皇后授意她们讲的。
    丫鬟们见她油盐不进,想着天长日久,慢慢来吧,叹过一声安静了。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的队伍在官驿客栈停下,要在此休整一夜。
    何皎皎却在凤辇中又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过来几个婆子接她去房里。
    两个丫鬟扶她下车,绿阿性子略微跳脱,抱怨着问:“宫里头不都是老早来人打点好了的,怎么还耽搁这么久?”
    领头的婆子陪笑道:“原先备给殿下的院子,九殿下瞧了觉得不好,奴婢们赶紧将对面的腾换出来,公主久等了,公主息怒。”
    如今身在何处,与何皎皎来讲没有差别,她客套话都不想说了,由着他人安排。
    进屋时红俏小声嘀咕了几句,
    很快洗簌完,何皎皎上了床塌歇息,双目今天一直干涩酸胀,她身心皆疲,本以为很快能沉沉睡去。
    屋里透进来回廊处灯笼的暗光,直到外头人声全歇了,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仍然大睁着眼。
    想什么呢。
    何皎皎一直很认命,但她大抵不甘心。
    她思绪僵硬,似乎想了很多事,却万事不通达。
    她和苏月霜,甚至跟苏皇后都很像的。
    她也是武将女儿的出身,她也有两个哥哥。
    但她的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屋外风雪之声扰人,尤显冬夜死寂。
    何皎皎睡不着,不知过去多久,她干脆披了外袍起身行至窗边,唯一的知觉只有冷。
    “公主,您起夜怎地不喊奴婢?”
    红俏睡在床边脚踏上给她守夜,此刻惊醒起来。
    何皎皎没搭理她,支起窗往茫茫雪夜里眺目,一侧灯火忽然投过来,映亮少女眼眸,逐渐大盛。
    霎时,何皎皎侧目望去,神色惊诧,喊出了一句:“那里是不是……”
    一声铜锣巨响刺破雪夜静谧,后而急促慌乱,伴着焦急人声呼唤:“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是何皎皎住处旁边的一间阁楼,狂风卷鹅毛大雪,雪势秘而急,汹汹大火却迎风而上,飞快蔓延。
    丫鬟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护着何皎皎出了屋,有惊无险远避着起火的阁楼,站到院子空阔处里去。
    浓烟,火光,慌手慌脚四处奔散救火的人们,何皎皎朝一处偏了偏头,恍惚中听到些许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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