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撑在桌子上,浅笑。
“魇阴此言差矣,本座之子自然也是归属到阴水里,梦阳神君的祝福虽好,但却不与我等一路,怎能请他颂祝?”
龙角公子不满,“他与我等始终……罢了,如今谈论他做什么?本座欲为我子取名云葳,如何?”
“云葳?”
“葳蕤绵延的葳。”
黑衣男子却笑,说:“这个不好。”
“葳有是草木绵延的意思,但既然是龙子,应该自由驰骋于云端,混迹在草木林里岂不做了走地的蛟?本座觉得,不如唤作云蔚。”
“龙之子永远翻腾于彩云间,便是本座赐予的颂祝。”
琉璃旗子化作了酒具。
龙角公子觉得好友说得不错,赞同了他的建议,手拿起那杯酒,两人又叙此前面对的困境。
“自本座离去后,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你。”
“九霄界之上,竟然也诞生如此丑陋的勾当,到底是天道的倾轧,亦或者是天道陷落?”
龙角公子叹气,“本座很心忧你,魇阴,纵使天道阴阳相互制约,可是……你向来独身一人,怎能敌得过他们。”
被唤作魇阴的男子倒是不担心。
“兄长总不会那样对待本座。”
“你在别的事情上精明,唯独在此事上不清醒,纵使阴阳双生,不过此消彼长也是不可避免的规律,梦阳神君不叫你培养自己的拱卫,你便什么也不做。魇阴呐,你是否太过于信赖手足了呢?”
“呐呐,你又露出这种神情。”
“是不肯相信么?”
龙神孟君饮酒,紫树的叶子被风吹落,化作蓝色的蜉蝣,环绕两人周围。
孟君无奈地笑笑:”龙一直是天地之间的脊柱,当阴阳交战时,本座会站在你这边。海水会撑起整座夜幕,不是因为你我的交情,为的是拱卫天道。阴阳相交,天道之阴,不可寂灭。”
“多谢。”
魇阴神君面上出现了可以称得上是悲哀的神色,他莫约也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伤惨。
长着龙角的公子和他的朋友在树下举杯对饮,两人举杯相敬,敬千年的友谊。
“是,本座依旧是那个回答……魇阴,情谊不值千金……情谊无价。”
“情谊无价。”
龙角公子很是信赖他唯一的朋友。
即便,最后一身金鳞铠甲的龙神被好友背刺,即便,龙神举海国之力不惜堵上水族的荣耀也要为了魇阴神君而战。
龙神都是相信好友的。
但魇之火点燃了整片星空。
寂灭不可抵挡。
魇阴神君陨落,世间之暗被镇压。
祖洲时代混战再不能为魇阴提供力量,灵气分化,各大势力逐渐平息战火,正义终将降临在中洲之上。
……
龙珠展开的幻境里只是零星的片段,对于那场龙族对上九霄界的战役,龙族的伤残结局有意淡忘。
龙珠里似乎藏着一部分此前主人的一些记忆,里面保存着的悲伤沿着漫开的灵力传达到了鱼阙心里。
鱼阙变作一条金鳞的小龙,孤独的站在无边无际的星河。
这里的景色有些熟悉,像是年幼时候一直在做的一场梦,梦好长好长……一睁眼,她就已经是相当于凡人六岁小孩那样的体型。
此前的记忆……记不起来。
*
鱼阙从入定醒来,龙珠被吸收,取代了金丹所在,原本混乱的灵力被龙珠梳理得畅通无阻让人越发的神清气爽。
不仅修为上有变化,鱼阙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长大了些。
指尖比此前更要细长,身上的衣服……窄了。
鱼阙掀开衣服看看,有些脸红。
不是错觉。
难不成龙珠还有这个功效?
衷心的竹觅在鱼阙闭关期间一直守护在侧护法,见鱼阙醒了才凑过来。
“小姐,你怎么样了?”
她左看右看,语气关切。
还没有等鱼阙说话,竹觅自顾自地汇报:“少主又出去了,他让我们好好伺候小姐,要什么玩啦什么吃的只管吩咐我们。”
晏琼池又出去了。
他近来似乎很忙,总是陪她一阵子又得离开,神色严肃,像是真的有什么要事必须处理。
现下他不让自己出去,也不叫她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罢了。
额上生出虚汗的鱼阙点点头:“知道了。”
“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竹觅说:“好。”
不过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有点难为情地开口:“小姐……还有一件事。”
“怎么了?”
鱼阙见她一脸犹豫,“只管说便是。”
竹觅虽说是捉来解闷的活生生的小竹精,但竹精也是千耳,说是眼线也不为过。
“昨天渡海大人在玉卢馆的墙上捉住了一个家伙……少主说,擅闯玉卢馆者格杀勿论,但此人在逃跑过程里一直大喊是小姐的师妹。”
“她要见你不然在什么律师来之前不会伏法。”
昨日渡海在西南角的围墙上捉住了一个正打算翻墙进来的家伙。
因见她身上不是玉卢馆侍女打扮,居然是一身的黛绿衣衫。不就是仙林宫的弟子袍服么?
少主说,仙林宫的人来一个打一个。
不必留情。
渡海正想抬剑杀了,但这家伙嗷了一声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师姐救命。
还回头警告他,她师姐是鱼阙,你要是杀我我师姐不会放过你的!
是鱼阙的师妹?
渡海左右为难,只得捆了听候发落。
如此跳脱的发言,鱼阙鉴定是白珊没错。
白珊,来这里做什么?
不对,她是如何进来的?
“小姐,您看?”
“带来我面前。”
鱼阙叹了一口气,起身说,“再给我取一身合适的衣服来。”
衣服变小了。
“是。”
*
白珊被绳索结结实实裹了几层,由晏氏的亲卫拖着到了鱼阙面前,一副拒不配合的倔种模样。
见了鱼阙,泥鳅似的身子扭了扭大喊:
“师姐!救命!”
鱼阙便让侍卫给白珊松绑,把她扶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来把你带回去的。”
白珊不敢大声逼逼,只得压低了声音道:“有没有水,给我来点。”
鱼阙把茶壶给她,白珊抱着就喝。
被渡海逮住后扔进了不知道什么鬼地方,任她喊破嗓子都不见得有人回应,嗓子都喊哑了,现在总算是能喝上一口水。
喝完水,白珊满头大汗,左顾右盼,还是不敢大声说话,只贴到鱼阙耳边,悄声说:
“师姐,你快和我回去吧,草台峰没你不行啊,师尊他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
“师尊怎么了?”
鱼阙心里还是别扭。
明明心魔已经治疗了,但是为什么还是对草台峰那样抵触?
“师尊快被你气死了,哎哟,你是没见到他的脸色,你怎么就跑了……给你发玉简,你也不回,师尊联系不上你,整日像个女儿跟别人私奔的小老头……”
鱼阙皱眉,“师尊有给我发过玉简么?”
她回到烛玉京有好些时日了,可是全然无有师尊的玉简,在师尊座下那么多年,若是一个月内一封信件也没有,问题还是蛮严重的。
“当然有啊。”
白珊说:“虽然他不承认,但绝对是发过了的,我也天天给你发玉简,不过……师姐你一封也没有回应。”
此前追萤落难,寻师尊不见。
原来是被人截住了么?
鱼阙心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