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阙的语气像极了不管不顾就看上街边大丫头的纨绔子弟,在对峙时那是态度强硬听不进一句好话。
“你……小国师你擅自把涂山通缉的家伙藏起来也就罢了,现在又是做什么?”
“擅藏不对,本座认了,现也把人交于你,随你处置,这样不就够了么?边公子还想逼本座于何等地步?”
边知夜看了看手里的葫芦,诚然里头装着的就是那个该死可恶的晏琼池,也确认面前跟国师厮混一块的少年身上并无晏琼池的气息,但是……那双眼睛,那双该死的眼睛为何叫人这样熟悉?
“不,我没想逼你。”
他实在是冲昏了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不知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冲鱼阙发火,其实不过是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
到底是怎么了。
边知夜看着鱼阙的眼睛,又看看坐在她身侧一脸无辜的少年,尽力去控制情绪。
“小国师,现在正是任务最重要的阶段,绝不能有失误,这位倌儿,我看还是没有必要留在小国师身边为好。”
身后的美貌少年闻言,紧紧攥住了国师的衣服,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离开。
鱼阙瞥了他一眼,抬头道:“本座留谁在身边,边公子没资格管罢,本座已经将他给你了,你大可向涂山交差……”
“小国师!”
边知夜隐忍到了极限,声音里是再也压抑不住的委屈,但他对上鱼阙的眼睛,嘴边的话被压了下去:“他有什么好?”
“……”
“够了,别讨论无意义的事情。”
鱼阙没有想继续解释,只淡淡地说:“想想该怎么制造意外,杀死国师扶国母上位。”
已经通过了多种方法蛊惑新帝甚至将他身边都近臣内侍全部打点好,就差一个该如何将作恶的国师杀死,好让国师成功转变为国母。
“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别讨论无意义的事情。”
“难道在小国师眼里,我这些年对你的维护,对你的好,都是无意义的么?”
鱼阙垂下睫毛,但很快抬起,直视他的眼睛:“是的,毫无意义。边公子,别忘了你与本座到底是为什么相识,又是为什么结伴来到此地。”
“……”
“都没有意义……好啊,好得很,小国师这番话,真是痛煞了人呐!”
边知夜真的伤心了,他握紧手里的葫芦瓶,又看了看面前不苟言笑的国师和躲在她身后,睁着一对眸子望着自己笑的少年,咬了咬牙。
他说:“随便你吧,鱼阙,我不会再管你。”
小公子话毕,再不管身后两人反应如何,推门,化为大白狐狸离去。
姿态矫健的八尾天狐踩于缥缈之云中,犹如一道白色的流星。
*
“国师大人,你和边公子很相熟么?”
在边知夜离去走,美貌的少年给鱼阙喂葡萄,“他好像真的生气了,不去看看?”
“我奉妖主之命,同他搭档。”
鱼阙淡淡地说:“他自己会想明白的,我与他原本就没有相交的必要,妖洲下放的任务,我能独立完成,只不过因他身为天狐公子的缘故而得了一两分好而已。”
“哦?不信。”
少年说:“他可是从那么早已经就开始觊觎你了,你是……啊呀?”
鱼阙轻捏住他的脸皮,道:“我心匪石。”
少年愣住,而后更是快乐地环住了鱼阙的腰,借着室内摇曳的灯火得见他的眼眸如此明亮,“国师大人说得真好,单单只是为我一人的么?还要再听。”
这家伙就是这样,得寸进尺。
鱼阙看着扑在怀里耍赖的晏琼池,摸了摸他顺滑的长发,问:“你暂且在我身边休养,待好些了,我便放你和他们一块走。”
“你不要再来掺和。”
“不要,我得和你在一起,不然我怎么能活下去?”美貌少年扁扁嘴,看着鱼阙起身。
鱼阙披上外衣,头也没回:
“你不会有事的,晏琼池。”
*
苏萧缅前来拜见国师。
苏萧缅因为妾室的娘亲当街被杀,连累到了国师的名声而遭受了挤兑,再没有此前那样的机会面见国师。
念齐向来看不上他,但今日老老实实地引荐了苏萧缅。
今日苏萧缅是为了修复和国师之间的关系而来,如果能和国师打好关系能从其中得到的利益就更多,虽然现在京中的风评倒向奇怪,但苏萧缅坚定无比的还是追随国师。
“无耻之徒为何还留着他,不如直接杀了。”
鱼阙说:“不,还需要苏大人为我们效力,留着他吧,认命他去治理滞留在西京的商会,不必再针对晏氏。”
鱼阙看着手里的文书,把折子往桌子上一打:“这些商会都在等一个奇货可居的机会,赶走几个,尤其是北洲来的商会。”
苏萧缅连连点头,见国师不说话,才要提出自己的诉求,又听她继续说话。
“苏大人,还有一事相商。”
因边知夜负气出走,鱼阙只得自己同手底下的人交代。
“国师旦说无妨。”
苏萧缅惶恐。
徊花厅里,黑衣的国师压低声音说了一二句话,苏萧缅面露惊恐,但又不敢拒绝,只好承应。
“苏大人若是能完成,本座会很高兴。”鱼阙笑,看一眼念齐,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念齐点点头,转身出去。
给苏萧缅的任务里,依然有必须提醒的注意事项,鱼阙派人仔细向苏萧缅讲解,又去了一趟尊古神殿的外围。
自从答应成为容朝国母后,棠溪衔青便开始命人悄悄地准备大婚的祭器。
检查一圈发现没啥大问题后,鱼阙撤走所有的随从,打算一个人思考些事情,尊古神殿外围的塔庙里有很好是散心去处,加之又是雨天,水滴打得檐下铜铃作响,但走着走着,她停下了脚步。
一片漆黑之中,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的黑影慢慢朝她靠近。
黑夜里窃窃私语不怀好意的黑影它们变作一个个拉着手的小人,环绕着鱼阙,渐渐形成了一个黑衣服的女人。
“别来无恙啊,国师。”
阴冷又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鱼阙不消多猜就知道是谁,她微微低头,恭敬唤一句:“母亲。”
自黑夜里现身的便是上一代乌门国师。
也是鱼阙的义母。
“不知母亲特地现身前来,所谓何事?”
女人瞧她态度谦卑,只淡淡说一句:
“听说你近来不算安生,想必是近来对你的管教放松的缘故。贫道不放心,抽空亲自来看看你。”
“多谢母亲关心。”
鱼阙不再言语其他。
“贫道另有其他要关心的事,你也知道,魔洲的殿下已经有足够摧毁封印的力量,就等把那东西拿回来。”
女人缓缓垂头下去看她,问:“而你,却在无故拖延,为何?”
“七脉的人往西京聚集且越来越多,贸然出手对我们不利。”
“这便是你堕怠的原因?”
女人不张口说话,一张惨白的脸好似浮于夜空的缥缈面具,“国师,你最近很消极,这是为何,难道是因为……那个家伙?”
女人显然恨她口中的那个家伙恨得不得了,若不是乌衣侍者告知,她还真没察觉到她的小国师居然又敢有异心。
但鱼阙在她面前同样冷漠得很,抬头直视那双眼睛,否认。无论问什么,都是否认。
“如若抓到了那个人,贫道要你亲手杀了他。”
“是。”
鱼阙点点头。
“你与边小公子不高兴了?”
心中疑虑稍稍减少的女人围着她踱步一圈,停下来,便问:“因为何故?”
“我与边公子一直相处很好。”
“你这小丫头,你不说,贫道便不知晓了么?”女子闻言,低头拿着鱼阙的一缕长发,使得她迫近自己:“你到底是因为苦闷,带了个戏子回来排解,还是确确实实的,另有异心?”
“女儿别无二心。”
鱼阙的眼睛坚毅,丝毫无愧色:“我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不过是卑劣的小馆儿。”
“贫道还真以为你与那人真的情比金坚,罢了,等任务完成后回到妖洲,你也收收心,”女子放了手里的头发,说:“边公子,会是你唯一的夫婿,现在你要怎么样,贫道不管,但任务完成后,必须处理了他。”
“是,”
涂山大妖主七尾娘娘有意撮合两人。
涂山确实需要诞下妖力巅峰的九尾,在这些年的观察里,确实发现鱼斗雪的女儿兴许有可能做到,她是足够孕育九尾的母体。
女人又轻笑,“这几日会有人来接应,你只消按照计划行事便罢了。”
“是。”
“如此,母亲也算探望了你,期待不久后的再见罢。”
两人其实没什么可说,又是一挥手,女人消失在了月下,魔气也随之消散。
霁水真人如今的身份正是魔洲五堂之一的伏魍堂堂主,专门掌管先行出来为祸人世的魔修和小鬼,人世里烽烟四起、魔气弥散,正是在她的安排之下逐步绕开仙门修士追查扩散的。
一般来说,霁水真人不会来会见她。
难道边知夜把那个葫芦转交给涂山的人了?
独自一人徘徊夜色的鱼阙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