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了追萤的神魂, 鱼阙又随着霁水真人一并去了玉金山。
自从霁水真人的阴谋被世人知晓便遭到了多方追杀,玉金山则是最活跃的缉拿者, 连带着捉拿她的门下恶徒, 饶是鱼阙也被他们追逐。
霁水真人因此都低调了很多, 寻求妖洲的庇护, 躲起来不声张,玉金山才没有捕获她的行踪。
如今霁水真人更是不再躲避,趁着越碎稚不在的空档直奔玉金山。
“这便是玉金山,玉蟾老祖的坐化之地。”
车辇化作黑烟, 散去后,两人一同伫立山崖上, 远眺玉金山。霁水真人怀抱拂尘, 说:“你师尊就算不在乎草台峰, 也一定会保玉金山。”
“为何?”
鱼阙尚且不明白两人的恩怨, 但两人之间的斗争总是离不开玉金山。
就算越碎稚拜入言钧天尊的仙林宫并, 他与玉金山的联系依旧不断。
“你自会知道,随贫道一同近前罢。”
霁水真人向前一步化作黑烟散去。刚在玉金山外山门前现身,便有察觉到不对的玉金山的弟子包围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两人一路杀一路逼近玉金山。
但霁水真人对攻打玉金山的道殿没有兴趣,而是领着鱼阙从某条的隐秘小道的苍苔石阶一路向上。鱼阙越往上越感觉到寒意,周身的绿植也渐渐地挂上了霜雪。
“就是这里了。”
霁水真人在一处停下脚步。鱼阙向前看,只见苍苔遍布的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山洞。她起诀,青色的气旋自她脚下升起,化作利剑打破了施结在山洞前的阵法。
随着一同进入山洞的鱼阙,目之所及都是结成冰霜的水晶,绚烂得不似人间的仙境,在这被冰晶簇拥的中心,静静躺着一具冰棺。
鱼阙注意到,霁水真人总是挂着古怪笑意的慈悲目松弛了下来,她第一次将眼睛全部睁开,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具冰棺,也只看得到它。
“这是玉金山的神器,是你师尊用不可扭转的诺言换来的,若是玉金山被毁,你师尊也会随着玉金山一同被毁。”
霁水真人淡淡地说,“小圆满的道君竟然能有这种牺牲,可见棺中之人对你师尊多重要。鱼阙,来见过你的大师姐白意蝉吧。”
鱼阙看着冰棺之下的少女,沉睡在冰棺之内的少女容颜俏丽,睫毛弯弯,鼻尖微微一点翘,嘴唇也饱满可爱,若不是唇色太过苍白,几乎是于人睡着没有分别……没有在感知到一丝生命的波动迹象,很显然躺在冰棺里的少女已经死去了。
这便是她的大师姐,白意蝉么?
正当鱼阙看着棺中少女出神时,身后突然突然感觉到有法力的朝自己袭来,她下意识地要反抗,但反应过来身后是霁水真人,只开启了护体罡气防御,没有下意识地反攻。
下一秒,鱼阙的上半身在这股力量的压迫下贴在了冰棺上。
霁水真人摁住鱼阙,叫她贴在棺上,语气阴狠:“你的命格很特殊,活人死相,对吧?”
从第一次见到鱼阙,霁水真人一眼就认出了她是鱼斗雪的孩子,同样也就明白过来,这孩子就是那个以一团血肉制造出来的怪物。
活人死相,天地不管。
她的神魂精魄,是最好不过的补物,在祖洲传下来的禁术里,同样也有如何炼制以这种精魄为药引的丹药,那是借命之术。
鱼阙用白色抹额将额头盖起来,但是仍然没有瞒过她的眼睛,只是很奇怪,这丫头的面相突然就变了,变得与正常人无异,不知是什么原因篡改了她的命格。
鱼阙挣扎了下,“母亲这是做什么?”
“我极其需要你这样命格之人,抽出你的神魂,为我那可怜的孩儿练成起死回生的丹药……越碎稚不该看不出来的才是,他比我更想把你的神魂抽出来,救他的孩子,他凭什么不救他的孩子?”
霁水真人几乎是带着恨意地说出这些话:“你总算落到我的手里……只是可惜,你还有用,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最好一直都对魔洲有用。”
她松开了手,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起来吧。这冰棺里含有越碎稚的剧毒,你既然是越碎稚的弟子,这些剧毒对你没有用,你便代我将她带出来罢。”
原来是这样么?
师尊一直让她不要再伤害自己的神魂,原来还有这份缘由在里面么?
鱼阙慢慢地从冰棺上支起身来,垂眼看着冰棺之中的少女,没有动作。
“师尊……收留我,原来是为了取我神魂么?”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自然。你阿娘是鱼斗雪,只有她知道那种术法……你以为你阿娘和越碎稚是怎么认识的?”
霁水真人提到鱼斗雪,语气恨恨,“她早该把此法交于我们……越碎稚早该把你杀了,毕竟,外界都知道鱼氏一门都死尽,谁知道还跑了一个。”
“别傻愣着,把你师姐抱出来,玉金山待不了多久,若是惊动了玉金山那群人,我们两个都跑不了。”
可她做事这般招摇,根本不像是忌惮。
鱼阙听话地将冰棺里的白意蝉抱出来,从指尖爬上来许多的寒气,凝聚成冰晶,这确实是师尊所用的毒法。
她挥手化解,毒法对草台峰的弟子没用,转身随霁水真人离去。
乌云满天,雷电无眼,高空之上的鱼阙用自己的外袍裹好怀里的大师姐。
“她是我妹妹的孩子。”
霁水真人瞥了一眼鱼阙的动作,淡淡地开口,说,“几百年前,我还没有灵根,青州洪水,我带着妹妹出逃,正巧遇到仙门招弟子,我便去报了名,原意只想做一个最外门的洒扫弟子,给妹妹挣一口饭吃。”
“谁料想,阴差阳错里觉醒了灵根,我便成了玉金山的外门弟子……你师尊当时已经是颇有名望的修士,这样的人,实在不是我们能够接触到的。”
“但是,在我为突破瓶颈闭关修炼那五年里,他们二人不知因何缘由相恋,她因此诞下一女,但最后死于生育。”
霁水真人眼中是对越碎稚的恨:“他害死了我的妹妹,又夺走了我的机缘。鱼阙,恨意能驱使一个人做很多事情,有些恨是无解的,注定以死亡为终结。”
“今日我带走白意蝉,若是越碎稚胆敢上门来要,我便叫他来得去不得。”
她冷笑一声:“世人都道仙山的道君孤傲高洁,在我青瑾看来不过都是沽名钓誉之辈,他们成为道君之前,难道不是靠的争夺他人的资源和机缘才有今日的成就么?何来孤傲高洁,他们动情,占有姑娘的身子时,看似清冷的面容不也会动情扭曲么?想想就令人恶心得不得了。”
鱼阙听着,没有吱声。
她看了一眼霁水真人。
霁水真人本名青瑾,原是玉金山外门弟子,曾经因仁义著称,品行高洁,不辜负天地一脉的教义,因此得法号霁水,意为“霁月光风,上善若水”。然不知何时起,天地一脉的霁水真人竟变作了凶煞的魔修。
执念太重,便做了心魔。
其实她们都一样啊。
“男子皆是薄情寡义者,鱼阙,不可轻信他们。”
“是,母亲。”
上一辈人的恩怨鱼阙不想掺和,不过虽说此事看似和她没有关系,但若越碎稚真的来到妖洲,霁水真人未必会亲自迎战。
既然如此,不妨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尊和阿娘到底交易了什么,不止晏琼池一人恨得咬牙切齿。
鱼阙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师姐。
“母亲,你此番盗走师姐……”
“虽说我动不了你,无法炼化活人死相之人的精魄,但世间并非只你一人是此种命格。”
霁水真人说,“我自然是要将这孩子带回来……用这孩子辖制越碎稚,再好不过。如今人族六洲的道君大能,在五百年早就杀得剩不下什么人了,你瞧这如今还在世上的小圆满道君能有几个?”
鱼阙明白了霁水真人的意思。
她抢夺白意蝉,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妹妹的孩子,还是因为越碎稚的缘故。
得到白意蝉,就能有制约雪浪道君越碎稚的底牌。可是,越碎稚真的会在苍生和女儿之间,选择已经死去的女儿么?
不知道是不是夺回了白意蝉,霁水真人的心情很好,甚至主动和她说起了些许往事。
鱼阙也就压下了心中的疑问。
“说起来,你和那晏氏的少主如何了?”霁水真人果然还是关注鱼阙和晏琼池那小子的来往动向,提起了他,霁水真人的表情冷漠。
“不再往来。”
“真的?”
“是,没必要再往来了。”
“你知道,我给你的指令是,杀掉他吧?”霁水真人显然对鱼阙的做法很不满意,“我告诉过你几回,若是遇见了他,直接杀掉就是。”
“女儿疏忽了。”
“你的夫婿,只能是天狐一族的小公子。”
霁水真人没忘和七尾娘娘的约定,不管鱼阙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拜入涂山,她都必须成为诞下一代天狐的母体。
鱼斗雪的孩子,能带来的价值太大了。
“……”
“第一代天师阵法的创始人出自北洲的黎郡,黎郡又多出符阵高手,在这群人的苦心布置下,六洲多的是防御大阵。要破坏这些阵法的难度很高,不过近来据送回来的消息说,有秘密的势力在暗自毁坏这些防御大阵……那是不同于现在魔洲术法的禁术,你知道都是谁干的吗?”
霁水真人面无表情:“破坏阵法的人都是一群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填充的傀儡,他们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实际上只是披着人皮的怪物……那是被晏氏的少主制造出来的怪物。”
鱼阙记起来,很久以前在赌场韶华楼里感受过的毛骨悚然的,滑腻腻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傀儡?
是钩夫人的邪术么?
钩夫人尚且有保留的邪术不曾教过她?
不是。
不对。
鱼阙知道那绝对不是钩夫人的术法。
“不与我们同谋各自为营,虽目的可能一致,但不能掉以轻心,不需要知道他的意图,直接杀掉,以绝后患。”
霁水真人说:“他很危险,也面目可憎。”
“是,我知道了。”
“他的术法很奇怪。”霁水真人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眼睛掠过凶狠,说:“不是正道的术法,也不属于钩夫人……我竟没有办法辖制他。”
“你若是不杀他,那么,我便只好把你作为辖制他的傀儡……你们两个一同去死好了。”
从派去监视鱼阙的魔侍那里得知,这死丫头和那臭小子居然私底下还有接触。
不听话的家伙,死了也无妨。
鱼阙淡淡地嗯了一声,看向前方。
乌云之下,前路尚不明朗。
*
妖洲,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