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太一对凌家堡的感情早便在父母双亡后众人冷漠的眼神中消磨殆尽,除了常来送饭的阿韦有些照顾外,其他人对他这挂名的小堡主根本漠不关心。
凌太一又道:“这么说咱们能走出去了?”
阿韦点头称是。
不一会儿,慕容擎也从陵寝中走出,背上还背了个人。
他实在没办法,陆银屏死活不肯起床,还差点挠花他的脸
鲜卑男子好容色,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在意这个。可眼下不趁着早晨凉爽时走,担心一会儿太阳一晒后几个人又像昨日那样受林间腐朽沼气麻痹精神,以致于绕半天都出不了林子。
于是他索性将人背着走。
石床冰凉坚硬,睡上去硌得浑身疼。而男子的背则与它大不同
除了趴上去的时候有些热,倒也没什么缺点。
“陛下和我大哥都没背过我,今日是你的运气好,可要感恩戴德呀。”
陆银屏勾着他的脖颈,将脑袋搭在他肩头,舒舒服服地调整了下位置,闭眼继续睡。
慕容擎不屑地冷哼一声,手臂却紧了紧她的膝弯,好叫她不会滑下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滥
四人一道出发,穿过竹林向坡上走。
阿韦道:“快些走吧……我们入九王山时正是日落前后,那时天热,林中渐起山岚沼气,想来是吸了进去,有些难以分辨方向。现下趁着早上沼气未起时出去,应该能走出这片林子。”
凌太一道:“还是你们有见识。不过我从未出过堡,刚刚同阿四谈了一番后只觉得心头开阔许多。阿韦,以后的路你一个人走吧,我要同阿四一起走。”
阿韦怔住,随即不高兴道:“原以为你年岁还小,定然不会开窍。是我错了,天下男子本就一个样,看到貌美的姑娘拔不动腿。是我高估你了。”
凌太一摇头:“我本就是个墙头草的性格……起先我崇拜魏天子,想着以后若能出堡定要进京寻他,为他效力……”
慕容擎扫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阿韦嗤笑他:“你这样莽莽撞撞去寻天子,只怕还没走到阊阖门便会被禁军捅成刺猬了。”
凌太一道:“所以后来跟你走了嘛……”
阿韦挑眉,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上带了些自豪的神色。
“冯翊郡虽不如咸阳阔绰,可好歹没咸阳这边当官的脏。当初若不是初来此地被坑后求告无门,我也不会走投无路入了凌家堡。”
凌太一抿唇一笑,眼睛圆钝可爱。
几人下了坡后又入了林间,不几时便看到沮水水岸。
“阿四虽然多数时候凶了些,又喜欢骂人,可她念过书,懂得多,见识也多。”他瞧了瞧伏在慕容擎背上的陆银屏,又扭过了头,“阿韦是个好人,这两年多亏有你照顾。”
阿韦也有些不舍,留在原地与他话别。
慕容擎则背着陆银屏,沿着沮水继续向南。
陆银屏睡得懵懵,咂摸着嘴道:“饿……”
慕容擎沉默了一下,而后对她道:“我怀里有吃的。”
陆银屏瞬间清醒,可昨日走得腿脚酸胀,眼下趴在人背上不是很想下来。
她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守妇道的女子,不会乱摸别的男人的胸的。”
慕容擎道:“那你饿着吧。”
陆银屏道了声「得罪」,伸手探入他衣襟内。
里面像是有几颗圆润的果子,因慕容擎着胡服的原因,倒没有显得很怪异。
陆银屏恶狠狠地道:“吃我一招恶虎掏心!”随手掏了两出来。
果实红艳,圆润可爱,有些像李桃。
她随手在慕容擎的胸前蹭了蹭,咬了一口。
果肉酸甜,汁水丰沛,竟比平日里在宫里吃的还要可口。
陆银屏问他:“你吃过了吗?”
慕容擎喉结一动,「嗯」了一声,算是答了。
陆银屏将果核远远丢进沮水,开始啃第二个。
“你刚刚心跳得好快,伤还没好吗?”
慕容擎眼神扫向沮水,不动声色地又「嗯」了一声。
“除了「嗯」你还会说别的吗?”陆银屏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跟慕容樱也是这样说话吗?”
话已经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再一次犯了口无遮拦的毛病。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道,“对不住,我刚刚……我不是故意想提起的……”
然而慕容擎却道:“无妨……”
陆银屏道:“我还以为你一生气就要将我也踹进水里呢,可把我吓死了。”
慕容擎没理她。
陆银屏又道:“你啊,你要是多说说话,多笑笑,肯定能招不少姑娘的喜欢……你成婚了没有?”
“没有。”慕容擎言简意赅。
陆银屏又问:“二十五了还不成婚?陛下同你一样,你看佛奴都这么大了。”
慕容擎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宁僭不滥。”
陆银屏「啧啧」赞叹:“都说你们鲜卑男子好色,没想到大将军人间清醒。”
慕容擎蹙眉:“偏见……”
寻常汉人对鲜卑人的敌意比较大,不过倒也能够理解
汉人受儒家教化已久,君子有大道,忠信以得之。蛮夷戎狄虎视眈眈,若不是凉主无用,谁也不愿意北地来的白虏做他们的君主。
陆银屏又道:“我对你们可没偏见。”
“你说「你们」的时候,就已经有偏见,只不过自己不知道罢了。”慕容擎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
陆银屏觉得自己的嘴到他这好像无用武之地
陆银屏使出女人的杀手锏
她揪了慕容擎一撮头发,随手薅下来几根。
慕容擎头发粗黑茂密,她多薅几根也不会让这位青年将军有秃顶的危险。
陆银屏舔了舔嘴唇,又去他怀里摸索。
掏出一颗果子后,好像碰到什么纸张一样的东西,涩涩的,有些剌手。
“你藏了什么好东西?”她摸了摸后便要抽出来。
慕容擎如临大敌,丢掉她一只腿去摁她的手。
陆银屏一个没防备单脚着地,一阵腿脚酸痛感袭来,整个人歪到地上。
“你欺负她干什么?!”凌太一紧赶慢赶地追上来,入眼便是慕容擎将她甩在地上的一幕。
陆银屏手肘撑在地上,泪眼汪汪地冲着他道:“郎心似铁。”
凌太一将她扶起来,小声道:“我只能帮你说这句了……这人块头太大,我可能打不过他。”
慕容擎将怀里最后的果子掏出来,又整理好衣襟。
他转身面无表情地道:“可还能起来?”
陆银屏不知道他刚刚发什么邪疯,只认为自己刚刚无意中提到慕容樱,言语之中被他指出自己也没发现的偏见,所以生气罢了。
她点头:“能……”
可不敢再让他背,万一自己又惹到他被他抛进河里,杀人灭口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三人沿着河边走,慕容擎在前,陆银屏同凌太一跟在他身后。
分别之前阿韦提到过凌家堡失火一事,想来应是虎贲军遍寻不到他们又迁怒凌家堡众人后的所为。
陆银屏如今的境遇都是三爷等人一手造成,对于凌家堡失火一事,她没有一丝怜悯。
世间有魔鬼,亦有活佛,但更多的是不好不坏的普通人。
陆银屏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她要活得爱憎分明,才不枉自己来世上走一遭。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声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无论怎么遮掩也兜不住。
深宫日月长,漫长到人只有一双眼睛,却能凭空生出无数张嘴来。
徽音殿偏殿书房内,大皇子拓跋珣已经端坐在书案后。
拓跋珣一早醒来便自己穿好了衣裳
不仅父皇不帮他,外太祖也整日里爬树逗狗,没人帮他,只能自己穿。
幸好他不是个傻的,两日后不假他人之手已经能自己系好大带戴好蔽膝,平整得体地迎接自己的老师太傅司马晦了。
司马晦同往常一样早早地进了宫,教他研读文史,修习为君之道。
一番冗长枯燥的讲解后,拓跋珣终于迎来了最为期待的中场休息时间。
司马晦坐在一旁,端起舜英泡好的茶抿了一口。
拓跋珣单手托腮望着他,突然出声问道:“老师,什么是「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