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也道:“时时畅快,自然也不图这一刻畅快。”
夏老夫人同眼前这对父子密谈过后,放下一整颗心之后也发誓不将他们所说泄露出去。
“这些事儿,算是翻篇了。”夏老夫人又对天子道,“你去劝劝小四,她也是个别扭孩子,现在指不定怎么瞎猜……你快去寻她,省得一会儿连门都进不去。”
“她不知后面这些事,恐怕不会轻易原谅朕。”拓跋渊头疼道,“老夫人,不如一起?”
太上皇见儿子不曾相邀,想来也是不愿意自己同儿媳走得过近,索性说自己想要休息,便由李遂意安排着回含章殿休息
都说含章殿风水一般,宣光殿风水最差,太上皇怀疑这是儿子故意捉弄自己。
不过,流水的皇帝铁打的皇座,现在坐着的人是谁,便要听谁的,纵然他是老子也无可奈何。
夏老夫人今日心情不错,便随天子一道前往徽音殿。
“她是个爱生气的,可心也大,不会记你的仇,只消多哄哄便是了。”夏老夫人在向天子传授哄陆四的技巧,“有时你看她拉着一张脸,其实心里是高兴的,就等你将台阶摞得高高的给她下……”
“朕受教了。”拓跋渊苦笑,“可自打回来之后她便时冷时热,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朕邀老夫人一起,也是心里没个底儿。”
随侍在一旁的温鸯闻言一顿,拱手道:“陛下、老夫人,不如臣为二位引见一人,想必她能劝说贵妃一番。”
“谁?”老夫人好奇道,“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劝得了那倔驴?”
温鸯笑道:“待会儿您见了便知。”
陆银屏还在收拾东西,便听到外间一阵喧闹声。
她咬了咬嘴唇,问舜英:“怎么?这是准备要拿我来了?”
舜英正在给拓跋珣烫晚间要换洗的衣物,听贵妃这么问,吓得险些将衣服烫皱。
“如今这天底下还有谁敢来拿您!”舜英觉得不太可能,又指示那只贵妃恶犬,“二楞子,快去瞧瞧。”
二楞子听得懂人话,汪汪叫了两声后撒丫子便向外跑。
片刻后一声闷响,陆银屏见二楞子打着圈儿地折了回来。
能让它这么害怕的还能有谁?根本不用多想。
陆银屏理了理新换上的衣服,从容地走了出去。
她对拓跋渊有自信
只是刁蛮如她总习惯问上一问,这是多数女子的通病罢了。
陆银屏如今更加通透
以后的日子那么长,说不准就有了转机呢?万事总是要提前做好准备,这样困境来临前便也不至于太过慌张。
她去了正殿,舜华为她推开门,便见他、外祖母、两位兄长以及其它宫人早已等着了。
“你入宫也不是一天两天,陛下有意将你册立为后,可再不能这样莽撞了。”夏老夫人端起了往日的架子,半是交待半是规劝地道,“待我这次走了,想再来便难了。从前教你的规矩你要记好了,人前可不能丢了你爹娘的脸。”
陆银屏心情复杂地看了天子一眼,见他依旧平静温和地望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要同他说自己要走,她便总觉得心口涩涩的,像是憋着一股难受的劲儿。
“裴太后已经由太上皇陛下处置了。”夏老夫人又道,“你也是,我常叫你提防她,偏偏落了一双鞋在她那,若不是皇帝有心,此时你怎么洗都不干净!你这般天真,日后可怎么做皇后?哪家皇后像你似的没有脑子?”
听着外祖母训斥,陆银屏心不在焉,偶尔才抬头噢上两声。
“祖母,您再说下去,当心咱们的小皇后第一道诏令便是将她外祖母的嘴巴缝上。”裴慕凡打趣道。
他见表妹一直闷闷不乐,像是有什么心思。
陆银屏抬头瞪了他一眼。
“瞪我做什么?看着模样,你还打算到时候派人拿了你大表哥不成?”
陆银屏快要被他气哭了。
表兄妹二人正要吵起来,听外间温鸯开了口。
“陛下,娘娘,人来了。”
“谁来了?”陆银屏被短暂地吸引了过去。
殿门外走来两个人,一个是众人都熟悉了的上州刺史温鸯,另一人则是女子,双手交叉在腹上,缓慢地走进来。
这女子行走间不带风,能看得出是规矩极好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条腿有些跛。
她走到陆银屏跟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目含泪地望着她。
“四小姐!”
陆银屏望着她的脸
陆银屏渐渐睁大了眼睛。
“春夏?!”
“是我……四小姐……”春夏猛点头,泣不成声地道,“我一直在,我就盼着见您……还不敢见您……”
陆瓒和夏老夫人也惊呆了好一阵儿。
“老夫人。”春夏朝向夏老夫人,俯身磕了个头。
“我派人四处寻你,差点将整座城都翻了个遍。”陆瓒道,“你怎么和温刺史一起来了?”
“先前琢一告诉我你没了影儿,我还一直惦记你,时时着人留意着。”夏老夫人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拉着她的手细细打着她问,“好孩子,你怎么了……你这是受伤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姻缘
“那日四小姐被端王殿下的人劫持进宫,我中途借乘温大人的马车回府。”春夏含泪道,“我自觉未能照顾好四小姐,便想一死谢罪,是温大人将我救起……”
说到这里,她转过头看了温鸯一眼,感激之余还有些其它情愫在其中。
“我投河时不慎触到河底碎瓷坑,一条腿险些便废了。这下更无颜回府。”春夏继续道,“是温大人倾心照料,为我治病,供我温饱。温大人表妹早夭,便让我顶了她户籍,改名「贺兰罗勒」。如今我已嫁予大人为妻……”
“怪不得!怪不得!”刚忙活完的李遂意一拍大腿,“怪不得奴总觉得「春夏」这个名儿耳熟……原是从前刺史大人改户籍时见到过!”
“当初威逼利诱都留不住你,原来还是要靠美人计。”天子看着温鸯皮笑肉不笑道,“朕以为你年过而立不娶是心中有惦记的,便没想到用这招……多少金银都不如这一个春夏姑娘。”
“虽然无颜见四小姐,可我心底一直都惦记着您的。”春夏擦了擦泪,又道,“听说您有难,我便想着能在暗地里使些劲儿帮您……活着真好,还能帮到您,可比当初一死了之用处大!”
陆银屏备受感动,拽着她的手不放。
“你不知道你不在,我过得有多难受。”她吸着鼻子道,“没人管着我,我胖了好几斤……秋冬是个没脑子的,除了溜须拍马什么都不如你,我可操心死了!”
秋冬早在一旁哭开了,听到主子这么说她,顿时将泪憋了回去。
“四小姐别这样说,秋冬也是一心为您。她还小,还要多学学,过些年定然比我还要强。”春夏说着,却又跪去了地上。
“好端端地怎么又要跪?”陆银屏上前将她扶起,没想到她的膝盖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似的,怎么都不肯起来。
“我此次来不知道给自己鼓了多少的劲儿,若是放在从前,我是没有脸敢再见四小姐的。”春夏泪眼汪汪道,“如今一切算是安定下来,我也好来同您说……四小姐,您还愿意要我吗?”
她这话一说出口,温鸯登时便青了一张脸
温鸯想要将她拖走,却被陆银屏拦下了。
“温大人先等会儿。”她道,“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您这段时间劳苦,还救了我姐夫,这份恩情我记着,今天就还给你们。”
说罢她又看向春夏。
“你这话的意思,是还想来伺候我?”陆银屏问。
春夏咬着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点了点头,又对温鸯道:“大人……对不住……”
温鸯气得直翻白眼
真是个白眼狼,白对她这么好了!
陆银屏将她拉了起来,道:“你现在有了新身份,有人疼你,这不比伺候我强得多?我这儿又不缺人,多你倒是多了一口吃饭的人,我可不要你……”
温鸯松了口气。
春夏知道她的脾气,转头又看向夏老夫人,想着让她替自己说说话。
夏老夫人忙举起那珍稀六道木手杖同天子显摆,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你看外祖母也没用。”陆银屏道,“你老想着为我,你怎么也不想想自己呢?温大人为了你前后操心,你一声不吭地说回来便回来,你让人家怎么办?”
春夏又回头看着温鸯,眼神中带着乞求。
“弟弟妹妹怎么办?”温鸯叹道,“孩子怎么办?”
陆银屏尾指一颤。
“你有孩子了?”她严肃地问。
春夏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你不顾着孩子不顾着自己的身子,还来我这里做什么?!”陆银屏突然甩开她的手,“我瞧你对他并非无意……你将孩子生下来,同温大人过日子不好么?”
春夏见她当真生了气,委屈道:“可我侍奉惯了您,总觉得旁人没有我照顾得好……”
“我不是一辈子离不了你,而你的孩子却不行。”陆银屏沉下脸,“温大人是个好人,你今日跟他回去,以后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你的缘分已经来了,我不能做那拆散鸳鸯的恶人,我还想积德呢!”
对于温鸯,春夏的确是动了真情,却亦有感激在心。如今听陆银屏半是斥责的开解,本就动摇的心底更加摇摇欲坠。
“春夏是我一手调教起来的,对你最忠诚不过。”夏老夫人凑过来道,“我从未想过你有这等造化,就如四丫头所说,你的缘分到了,好好地受着便是。老天爷该让你同温刺史结缘,你就不要想着再来侍奉四丫头了……这阵儿你跟在温刺史身边不照样出了不少的力?只要心诚,这不也同样是为了四丫头好?”
春夏垂首泣道:“只是觉得自己太不称职,浪费老夫人苦心培养了……”
夏老夫人该大方的时候倒也大方。
“怎么就是「浪费」?”她反道,“我家大业大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是我带出来的人,若还愿意听我的,就按着你主子的吩咐,同大人好好过日子,也不枉我当初一番栽培。”
春夏擦干了眼泪,再次伏地拜谢。
“你身边这么多人,当初我最看好春夏。”夏老夫人将她扶起来交到温鸯手上,“这是个好姑娘,务实能干,人也清白,她父亲自小便着我父亲的……看你是个明白人,我放心将她交给你,日后可得好好待她。”
温鸯握紧了春夏的手,笑道:“家中弟妹最喜欢她这个大嫂,家父也对春夏十分满意,晚辈……自然不用多说。还请娘娘、老夫人放心。”
陆银屏看着他们,心里直叹「真好」。
只是回头再看她的夫婿,又是一阵儿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