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托庇于小老儿门下!”天书老君挥动着拂尘,笑呵呵的看着卢仚,他看了看卢仚头顶那造型经典的金箍儿,悠悠道:“可是,你不是被那令狐无忧给,降服了嘛!”
卢仚向天书老君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您老明鉴,只是降服,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归顺。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天差地远,您老想来是知晓的。”
天书老君就笑了。
他笑得很和善的连连点头:“有趣,有趣……那么,为什么呢?”
天书老君润泽而明亮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卢仚,好似两口深潭,能反照出世间红尘的一切人心鬼蜮……被他的眼眸盯着,哪怕他没有释放半点儿威压,都让人莫名的觉得浑身发紧,莫名的有一种五脏六腑痉挛绷紧,想要呕吐的感觉。
卢仚脑子里,无数念头生灭。
找借口?
说令狐无忧屠戮了自己兆万亿的佛国信众、佛国神魔?
又或者是,令狐无忧用这金箍儿禁锢自己,不得自由?
或者,还能找点别的借口?
摇摇头,卢仚轻叹了一声,再次向天书老君双手合十:“老君明鉴,让老君见笑了……实实在在是……羞于出口。”
轻咳一声,卢仚将胤垣‘天生魅力’,只用了短短数月时间,就将令狐氏天之娇女令狐璚斩于马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看了看天书老君,苦笑道:“这等事情……”
天书老君瞪大了眼睛,带着极其莫名的欢喜笑道:“令狐家的小丫头,居然还有这等……闲情雅致?咳咳,老夫这张嘴啊,咳咳……为老不尊,实实在在的不应该。咳,就为了这个事情?”
卢仚摊开双手:“您不帮忙,死定哩!”
天书老君摸了摸头皮,幽幽道:“那也是死那个叫做胤垣的小子,和你有什么干系?”
卢仚苦笑:“小僧和胤垣,君臣一场,而且,在元灵天,我们可是结拜为兄弟,我叫他一声大哥,他叫我一声兄弟……这么多年的交情,怎能眼睁睁看着他……”
沉默一会儿,卢仚幽幽道:“再说了,这,不是他的错啊!”
天书老君的语气也变得极其的‘幽幽’的:“哪?怎么不是他的错?”
卢仚看着天书老君,轻声道:“若是令狐小姐不乐意,谁能碰她一根头发呢?相比令狐小姐,吾等下界修士,孱弱渺小如虫豸……可怜我那胤垣大哥,他……或许才是受害者罢?”
天书老君瞪大了眼睛,他上下打量着卢仚,过了许久,才缓缓颔首:“这种事情上,男人是受害者?啧,老夫活了这么多年,如此无耻之言,倒也是第一次听闻……不过,蛮有趣嘿,这件事情上,或许,那胤垣还真是受害者。咳咳!”
轻轻的给自己老脸上抽了一巴掌,天书老君喃喃道:“毕竟关系一个小毛丫头的名声,咳咳,老夫这张嘴啊,真正是……”
他抬起头来,很认真的看着卢仚:“那,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他将拂尘插在了衣领上,板着手指计算起来:“你看看啊,你看看,我若是帮你呢,这就要得罪令狐氏不是?得罪了令狐氏呢,他们惯会搬弄是非的,小老儿我不就得罪了太臰大帝么?那可是一方大帝啊,小老儿我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呢?”
卢仚吐了一口气。
天书老君笑吟吟的看着卢仚:“小和尚能找上小老儿我,证明你还是有几分眼力的。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说小呢,小老儿我伸伸小手指,也就把这件事情给糊弄过去了。”
“说大呢,只要消息泄露一丝半点,你,那胤垣,还有两仪天,整个所有,全都得灰飞烟灭……”
“令狐氏嫡系贵女的清白,那还是蛮值钱的。”
“令狐璚若是嫁一个好人家,结一份好亲事,单单人家送来的聘礼,其价值就不止十万八万个两仪天了……区区下界一凡俗天界的蝼蚁修士,居然玷污了他们令狐氏贵女的清白……毁了一桩好婚事,啧啧!”
天书老君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来,给你一句话的机会,说服小老儿帮你!”
顿了顿,天书老君笑道:“不过,小老儿不愁吃,不愁穿,深受大帝信赖,在上界地位稳固如恒古不易的骄阳大日,端的是无忧无虑,任意逍遥……你好生想想,如何才能说服老夫?”
无所求!
天书老君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老夫无所求,所以,想要让老夫庇护尔等,凭什么?
因为无所求。
因为地位、位格、生命层次差距太大,天书老君浑然没把这次和卢仚的私会当做一回事。
他这次奉命下来,是调查过往在无上太初天发生的一件大事的。
他顺利的找到了楼兰古城,找到了楼兰关当年的镇守令狐仓,更以楼兰古城为原点,开始向四周勘测调查当年的事情。
只是,在无上太初天,当年的事情刚刚发生没多久,可是在这下界,因为时间流速的关系,因为混沌中不可测的混乱法则的关系,楼兰古城在这下界,已经逗留了极其漫长的岁月。
而岁月,是天地间最可怕的力量,祂足以冲刷干净一切,湮灭过往留下的一切痕迹。
卢仚带着纳元瓶,跑去抽取世界本源的这些日子,天书老君带着一众下属,忙碌了许久,用尽了手段,依旧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痕迹。
而那个当年的楼兰关镇守令狐仓……真正是令狐氏的耻辱,端的是一个大废物,他真正是一问三不知,完全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书老君用太初大帝赐下的秘宝,偷窥了令狐仓的记忆。
端的是没有隐瞒。
这个家伙,实实在在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正在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太瞐帝子呢,莫名的就随着整个楼兰关‘咣当’一声砸落下界,自己也身负重伤,几乎彻底陨落。
随后的漫长岁月中,这家伙就是挣扎着苟活下来,挣扎着用尽手段,想方设法的重返上界——他完全没有想过追究当年的真相,没有想着保留证据之类的事情。
查不出任何端倪,饶是太初大帝的心腹近臣,天书老君也觉得面子无光,毫无结果、毫无收获这等事情,是绝对无法回去向大帝回禀的。
是以卢仚偷偷的邀约,而且是瞒着令狐无忧的邀约,天书老君也就起了一丝兴趣,巴巴的跑来,想要看看卢仚这下界小虫子,能作出何等有趣的事情来。
这一见面嘛,事情果然有趣。
胤垣睡了令狐璚?
这,果然很有趣。
放在天书老君年轻的时候,单单胤垣睡了令狐璚,就足以让天书老君保下卢仚和胤垣一行人——哎,不为什么,不求什么,也不是为了什么利益之类的,就是为了好玩,就是为了玩儿……哪怕是恶心令狐氏的当家人呢,这不是很有趣的事情么?
但是现在年纪大了,想的事情多了,单单这么一个借口嘛,还不足以让天书老君出手。
再多一个借口!
再给一个理由。
天书老君笑吟吟的看着卢仚——哪怕这光头小子,再给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可以接受的借口和理由,他就准备插手这件事情了——嚯嚯,令狐氏的娇娇女,被一个下界小家伙给睡了,这等事情,简直是赏心悦目、风景如画啊!
尤其是,自己那个平日里在外表现得威严、冷漠、冷肃,行峻言厉让人望而瑟瑟发抖,实则本性恶劣无比的大帝陛下,若是他知道了这件事情,还不一定多开心呢!
就冲着这件事情,其实自己也该伸伸手的!
天书老君笑呵呵的看着卢仚,万分期待卢仚接下来的表现。
卢仚沉吟许久,然后,他叹了一口气,眉心一抹毫光涌动,太瞐帝斧悄然飞出,宛如一条乖巧的小狗,围绕着卢仚轻轻的旋转起来。
卢仚很娴静。
太瞐帝斧很乖巧。
天书老君则是好似见鬼一般,头发、胡须、眉毛全都一根根竖起,整个脑袋就好像变成了一颗直径数尺的白毛球,配合上他三尺高的身高,乍看去端的古怪、滑稽。
他骇然看着太瞐帝斧,嘶声道:“这,这,这,这是太瞐……太瞐……太瞐帝斧……太瞐大帝昔日证道,仗之以站灭外魔的神兵……他,他,他,这太瞐帝斧,他赐给了自家最宠爱的那倒霉帝子,当年,也随之那帝子陨落,失踪不见的!”
“这,这宝贝……认主了?”
天书老君骇然看着卢仚,这表情,简直好像刚才卢仚告诉他的,不是胤垣睡了令狐璚,简直就是胤垣睡了太瞐大帝的帝后一般荒唐和滑稽!
这是太瞐大帝的证道天兵,是太瞐大帝成就大帝之前,身边第一杀伐利器。
在太瞐大帝的领地上,这柄太瞐帝斧的地位,相当于世俗界皇帝钦赐的尚方宝剑,几乎可以代替太瞐大帝大半的权柄,足以驱动无数太瞐大帝的臣属。
而太瞐帝斧自身的威力,更加不用多说什么。
这是帝兵……
帝兵啊!
太瞐大帝亲手炼制,在身边陪伴他无数年,更赐给了自己血脉亲儿子的帝兵,居然在下界,认主了……认主了一个佛门小和尚!
夭寿哦!
天书老君有点失魂落魄的看着围绕着卢仚亲昵飞旋,好似小狗一样撒娇雀跃的太瞐帝斧。
“这是……”
天书老君喃喃嘀咕着。
“您老降临下界,不就是为了追查太瞐帝子陨落之事么?”卢仚有点不舍的看着太瞐帝斧,这柄威能无穷的天兵,他还没用过几次呢,虽然以卢仚如今的修为,根本不足以发挥出祂万分之一的威能……哎!
这等至宝,就这么交出去,实在是有点心痛。
但是谁让他卢仚摊上了胤垣这么个好兄长,好陛下呢?虽然舍不得,但是为了大家的身家性命,哎,哎……
“太瞐帝子为何陨落,如何陨落,小僧是一概不知。”
“但是小僧当年奇遇,得了这柄太瞐帝斧。”卢仚轻声道:“想必,这柄神兵,和太瞐帝子有些许牵连吧?”
天书老君直勾勾的盯着卢仚。
有些许牵连?
何止是些许牵连……陨落的那位太瞐帝子,在太瞐大帝的众多子嗣中,是排名多少位来着?怕不是几千几万位吧?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无数子嗣中,太瞐大帝就独宠这一位帝子,将太瞐帝斧直接赐给了他!
这就意味着,这位太瞐帝子,几乎是太瞐大帝皇太子的身份!
“这事情,牵扯很大!”天书老君强行运转法力,将自己一根根笔直竖起的头发、胡须和眉毛一点点的抚弄柔软,恢复原样。他沉声道:“前因后果,详细说来,不要有半点儿隐瞒……老夫算你一大功,不要说那个胤垣只是睡了令狐璚,就是他强暴了令狐氏的主母,老夫也给你一手担起!”
卢仚欣然看着老君:“老君您,果然是威武霸气,这事情,说起来,也没什么。”
卢仚‘叭叭叭叭’的,就将他得到太瞐帝斧的前因后果说了一番。当然,他隐瞒了关于太初混同珠的事情,三眼神人图的事情,更是没有提起!
太初混同珠在卢仚脑海中熠熠生辉,森森幽光照耀整个脑海。
卢仚莫名的有一种直觉——除非他亲口说出太初混同珠的存在,否则天上地下、周天万界,无人能够察觉到太初混同珠的存在,无人能够追索其中的因果,卜算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而三眼神人图和太初混同珠同源,也不用担心天书老君会从卢仚的话语中,捕捉到任何有关的讯息。
错非如此,卢仚怎可能将太瞐帝斧如此直接的拿出来?
卢仚讲述的时候,天书老君已经悄悄祭起了太初大帝赐下的神兵。奇异的力量笼罩了虚空,一切因果,一切玄机,一切有形无形的可供捕捉的线索,都被这神兵一丝丝、一缕缕的网罗,无数的信息在天书老君脑海中翻滚。
卢仚说起他当年,被师祖镇狱玄光佛带着去宝焰千手佛的洞府,求他为自己锻造一件本命佛饼。宝焰千手佛欠下了镇狱玄光佛的大人情,就带着卢仚,进了他的秘府,动用压箱底的底蕴,为卢仚锻造了番天印。
而卢仚就在宝焰千手佛的秘府中,见到了几具天人尸身,其中一具天人死尸上,正端端正正镶嵌着太瞐帝斧。
而卢仚在离开秘府的时候,太瞐帝斧就以莫测的方式,进入了卢仚的脑海,从此纠缠不去。
“小僧只是下界普普通通一人族出身,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太瞐帝斧,就是跟定了小僧。”卢仚苦笑:“只是,小僧修为孱弱,根本无法自如驱动这件神兵。所以……”
天书老君缓缓点头。
卢仚的话,‘全都是真话’,‘没有一句不详不实的虚妄之言’。
“奇怪也哉。”天书老君直勾勾的盯着太瞐帝斧:“你也是赫赫有名的帝兵,曾随着太瞐大帝威震四方。赐予太瞐帝子后,哪怕他陨落了,你也不该认主一下界修士。其中缘故,可否告知小老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