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了舔嘴唇,周老刀低声嘟囔道:“这虎豹,能攒下一百枚帝钱的身家,买这么个破盆子……啧啧,真正是大手笔,简直是……丧心病狂了!”
卢仚瞳孔凝了凝。
帝钱的价值,他大致明了了……十套标准战具,才能换来一枚小帝钱?
虎豹的这个花盆,价值一百枚小帝钱,也就是一千套标准战具?其他的且不说,这个花盆价值三千匹训练好的战马,两千名粗通拳脚,且会照料战马、养护军械的壮汉?
“帝钱!”卢仚朝着周老刀勾了勾手指:“来一枚,看看成色!”
卢仚很诧异,这帝钱,究竟是何等模样。
是用什么珍稀金属、了不得的材料铸造的么?这等价值,完全超乎常理!
周老刀面皮抽了抽,咬着牙,掏出了身上仅存的两枚小帝钱,很是‘慷慨’的‘喏’了一声,递给了卢仚:“法海兄弟,咱身上,也就这么两枚了……嘿,留着救命用的。”
卢仚接过两枚帝钱。
很厚实,有点坠手。
其材料么,很普通,就是极其普通的合金铸成。
但是内部有神异的禁制,里面储存了一缕天地灵机可供吸纳,更重要的是……一丝微不足道的道韵?
道韵?
卢仚双眸微微放光。
就算他手持楼兰副镇印玺,他拥有了调动天地灵机的权柄,更得到太瞐帝斧的加持,让这权柄增强了百倍,他可以调动数量不菲的天地灵机为己所用,但是大道道韵,依旧是只能远观,无法触碰。
而这帝钱中,居然藏匿了一丝虽然极其微弱,但是确实存在,而且可供吸纳,可供参悟的大道道韵!
卢仚顾不得和周老刀解释什么,他念头一动,手上两枚帝钱就微微一震。
两缕略有点份量的天地灵机涌入体内,一个旋转,就被卢仚身躯吞纳,没留下半点儿涟漪。而两丝微弱到极致的‘后天金之大道’的道韵缓缓流入,卢仚的脑海顿时泛起了大片涟漪。
道韵。
这一方天地的大道道韵。
深邃,磅礴,高远,玄妙玄奥不可揣测,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乃至‘品阶’,都比两仪天的天地大道强出千万倍的大道道韵涌入体内。
这种感觉,就好像两滴细小的水银,突然滴入了无边无际的单薄雾气。
这些单薄的雾气,就好像找到了某种莫测的模板,急速的朝着这两滴水银靠拢了过来,然后吸附在这两滴细小的水银上,开始被这两滴水银的同化,开始急速的塌缩、凝炼,进而不断的提升自己的品阶!
卢仚对于大道的领悟,开始发生细微而根本性的蜕变。
这种蜕变刚刚发生,卢仚就莫名的感到了极大的欢喜,极大的雀跃,他好似跳出了枯井的蛤蟆,骤然见到了无比广大、清新、鲜活活的世界出现在眼前!
而这支跳出了枯井的蛤蟆,也因为眼前视角的骤然新鲜,整个从皮肤到骨髓,开始朝着某种更加完美、更加强大的生灵转化。
只是,这种转化刚刚开始,对于根基极其雄厚的卢仚而言,或许就是皮肤上几颗微不足道的细胞刚刚开始蜕变……一切戛然而止!
两枚小帝钱中蕴藏的道韵,稀薄得令人发指,卢仚刚刚品尝到一点滋味,一切就没有了!
卢仚阴沉着脸。
他抬起头来,眉心竖目张开,三只眼眸‘恶狠狠’的盯着天地虚空。
一道道恢弘磅礴的天地大道在卢仚的法眼中清晰可见,他能看到那宛如巨龙一样横贯虚空,支撑起了整个天地的大道道则,如此的清晰,如此的耀目,但是他无法靠近,无法触摸,无法从中弄到任何的感悟,碰触到任何的道韵!
权柄!
权柄!
权柄!
他只有‘看到’的权柄,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想要触摸大道,想要参悟大道,想要从汲取大道,并且以此提升自己的道行,促进自己整个人开始全面的‘进化’,起码从现在的条件看来,唯有通过帝钱!
周老刀心痛的看着两枚帝钱在卢仚手掌上变得光芒黯淡,一切灵韵彻底消散,只留下了两枚色泽宛如青铜,灰扑扑很不起眼的‘钱胚子’。
在荒原上,这样的两枚帝钱,就是两条命啊!
不过,想起之前被虎家围子的重甲斩马刀手重伤,几乎将自己剁成了饺子馅,却被卢仚一掌按下,身上伤势即刻消失,整个人转瞬间恢复到巅峰状态的场景……周老刀强迫着自己的转过头去,不再看那两枚变成了青绿色的钱胚子。
“法海兄弟,这帝钱啊,来之不易。”周老刀悻悻然的吐槽着:“我们在荒原上顶风冒雪,出生入死的,辛辛苦苦几个月,才能往返一次荒城……收罗来的那些货物,放在荒城中贩卖,最后我手头,能结余二三十枚帝钱就了不得了!”
“听起来是很多,但是这一修炼啊……啧,入不敷出啊。”
“我这可不仅仅是自己修炼,还有家里老老小小等着呢!”
磨了磨牙,周老刀喃喃道:“还是荒城里,那些坐地收货的大老板赚得快活啊!”
“我有点好奇了。”卢仚拍了拍手,随手将两枚帝钱胚子丢回给了周老刀:“赶紧将虎家围子的首尾收拾干净,我想去你口中的荒城见识见识……这帝钱,是个好东西。”
“可不是好东西么!”周老刀吧嗒了一下嘴:“这帝钱……”
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儿,词汇匮乏的周老刀重重的一跺脚:“这帝钱,可就是个好东西!”
卢仚笑了笑,不再多话。
刚刚吸纳了两枚帝钱,他混乱的脑海平复了一丝丝,脑海上空悬浮着的神魂明光,已经恢复到了海碗口大小。若是有足够的帝钱,有足够的道韵吸纳,那么恢复巅峰状态,找回一切失去的记忆,明悟自己流落这里的前因后果,完全不是问题!
帝钱,足够的帝钱!
卢仚手指捏着白骨舍利串成的佛珠,看向了正忙碌着打理虎家围子的那些商队伙计。
一个月后——这一方天地的一个月,在两仪天,也就是几乎半年的时间。用了本土时间一个月,卢仚随着商队,来到了名为‘洛邑’的荒城。
攻占了虎家围子,周老刀和几个商队首领正式结盟。
他们留下了一部分人手坐镇虎家围子,打理日常的一应事务。其他人,则是在周老刀和两名商队首领的带领下,组成了一支有着近百辆大车,三百多头驼兽的大队伍,一路跋涉,沿途又在三个荒原围子进行了一番交易后,终于来到了洛邑。
洛邑,因洛水而得名,其城池,正位于洛水的一个大回湾上。
洛水,不知其所始,不知其所终,荒原上求生活的人们,也没有人愿意耗脑浆思索这个问题。总之,洛水很长,流经了很多地方。在这一带,洛水宽达三百多里,形成的大回湾有两千多里方圆,在这里水流变得温顺而缓慢,形成了巨大的冲积平原。
洛邑就建立在这冲积平原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整齐农田,上面点缀着无数大小农庄。
卢仚还没弄清这一方天地的四季更迭规律,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四周农田中,形如稻谷的作物长势正好,手腕粗细的‘稻谷’长到了近乎七尺高,沉甸甸的稻穗绿油油的,有人的大胳膊粗细,垂下来有近乎三尺长,一颗颗稻谷足足有包谷粒大小。
这等作物,一亩的产量怎么也有几万斤罢?
而这一眼望去,这样的农田绵绵铺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全都绵延出上千里,这得开辟出多少农田?
发达的农业带来了充足的粮食,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充足的人口,足量的劳动力。
是以,出现在卢仚面前的洛邑城,城墙高近乎三十丈,通体用三尺见方的巨石垒成,更加奢侈的是,一块块巨石之间,居然开凿了燕尾槽,里面用青幽幽的合金钢,打进了粗壮的燕尾榫。
整个城墙在这些金属卯榫的作用下,浑然一体,其防御力自然不用多提。
洛邑城分‘古’、‘旧’、‘新’三个城区。
古城区,是洛邑最古老的城区,经历过多次的损毁和重建……但是有据可查的,最近的一次重建,大概都是数万年前的事情。古城区的位于‘旧城区’的核心处,四四方方的城墙周长六十里,内中居住的,是洛邑城有数的大族豪门。
‘旧’城区,则是万年前从古城区扩建出来的一圈儿城池,其将古城区端端正正的围在正中,城墙周长一百八十里,内中居住的,是洛邑城的富商、豪强,如周老刀这样的入道真修,就在旧城区内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宅子。
而新城区,则是千年前,因为洛邑人口数量急速增长,城内的大族豪门、头面人物合计之后,分别捐了一笔钱物,耗费了十年之功,这才向外扩建出的新城区。
洛水在洛邑的北面,原本的古城区、旧城区,已经毗邻河岸,是以,扩建的新城区,只能向东、西、南三个方向修建。
新城区周长四百二十里,东西略短,南北略长,城内人烟繁茂、百工发达,诸般吃喝玩乐、交际贸易应有尽有,用周老刀的话来说,端的是‘人间极乐的快活窝子’。
商队向前行去,卢仚等人是从洛邑的西侧返回,自然是从西门进城。
卢仚就看到,洛邑的西侧城墙上,开通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城门。
其中最大的一个城门,进出的尽是大队大队的车队,上满满载了各色粮食、酒醋、柴薪、石炭等物资。偌大的洛邑,数以百万计的人口,每日里的生活所需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必须源源不断从外城外输入补给。
而一个中等大小的城门,则是供城内的普通百姓往来,车水马龙的,也是热闹非凡。
至于最小的那一座城门,则是位于中间位置,各项布置,都比另外相隔近十里的大型城门要华丽许多。且不说城门内外的街道都是雕琢平整的厚重石板铺成,金属铸成的城门上还雕琢了精美的花纹,就连守在城门两侧的士卒,其衣甲都比另外两座城门的驻军要鲜明整齐一大截。
“那最大的门户,称之为‘杂’,都是一些最苦哈哈的苦力进进出出,辛苦一年,也挣不到多少钱,没什么好说的。”周老刀比比划划的介绍着三座城门:“那中等大小的,称之为‘平’,顾名思义,就是平民百姓日常使用的地方,普通寻常,也没什么意思。”
“而这最小的城门么,名之为‘洛’,才是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进出的所在。”
周老刀大拇指往自己脸上一比划,不无得意的笑道:“老周不才,忝为入道真修,在这荒原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老周,还有老周的商队,向来都是从这洛门出入!”
两个同行的商队首领齐齐笑了起来,纷纷恭维周老刀。
以他们的身家、实力,虽然同样都是进出荒原讨生活的行商,但是他们的商队,就只能从‘平’门进出。不仅仅进城的效率缓慢,时常耽搁大量时间,而且有时候还会被守城的士卒刁难,损失一笔罚金之类。
而跟着周老刀,他们就能从‘洛’门进城,自然是畅通无阻。
卢仚随着周老刀的解说,向三座城门眺望了一阵,那杂门、平门自然是人流汹涌、嘈杂喧闹,城外有大片广场,上有茶铺、饭店、简陋的驿站货场等,绵延出一大片,纷纷扰扰中,透着一股子浓厚的人间烟火气息。
而这洛门附近,就显得清净了许多。
城门外,是一片百亩大小的石板广场,打理得干干净净,近乎纤尘不染。
广场南侧,是一片正开得绚烂的花林,姹紫嫣红的,似桃似杏,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花种,总之开得很热闹。其中可见两三座酒楼,一大片客栈,甚至还有一座大白天还挂着粉红色灯笼,正在开门做买卖的青楼。
洛邑也有宵禁,一旦入夜,城门是绝对不会开启的。免不得就有误了进城时间的倒霉蛋,可以在这城外歇脚,住宿。毕竟,这一方天地的一个夜晚,可有两仪天的五个长短。长夜漫漫,在外风餐露宿的总归是辛苦。
而广场的北面,则是一片打理得颇为整齐的黑松林。
松林如剑,如矛,内有一大片校场、营房,远远的可以听到人声马嘶,那是一处屯兵营地。看其规模,起码可以驻扎上万兵马。
还是那句话,洛邑有宵禁,一旦入夜,城门紧闭,隔绝了内外交通,任凭你有天大的脸面,也休想进出一步。但是荒原凶险,漫长的夜间,免不得有盗匪事,或者有什么凶禽猛兽突然来袭,冲着城外的农庄,又或者某个贵人的别墅田庄之类的下手。
这一座屯兵营地,就是洛邑夜间巡弋四方的机动兵力。
商队继续前进,跨过城外护城河上长达里许的长桥,来到城门外的广场上,就听到广场北面的黑松林内一阵喧哗叫骂声传来,一阵兵器拳脚交错的声音响起后,一声唿哨中,一大群衣衫凌乱的青年犹如炸窝的野狗,乱杂杂的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这些青年看上去,都是十四五、十五六,最多不到二十岁的年纪。
他们当中好些人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路吐着血,或者鼻子里不断的有血水流淌出来,更有人捂着扭曲得角度怪异的胳膊,又或者搀扶着腿脚打弯的伙计,一路叫骂着狼狈逃窜。
在他们身后,还有七八条‘临危不乱’的同伴,拎着棍棒、花枪之类且战且退,挡住了后面一大群身披软甲,紧追不舍的‘追兵’。
七八个孔武有力的青年挥动兵器一路退来,后面追赶的人虽然人多势众,却略显杂乱,虽然占了上风,一时半会也没能奈何这几个青年。
反而那七八个青年中,有两个身高九尺许,生得牛高马大,袒露胸膛,露出一身好腱子肉的,分别挥动着一杆纯钢的棍棒,不时打飞追兵手中的棍棒、枪杆,偶尔一声大吼,一棍子砸下,就将后面的追兵砸翻一个。
纯钢棍棒打得追兵的肩胛、手臂骨折声爆响,‘咔嚓’骨折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后面那一大群追兵分明已经被砸翻了好几个,但是依旧紧追不舍。有几个似乎是领头模样的青年,不敢和这两个青年放对,而是混在追兵群中大声叫嚷,手舞足蹈的嘶吼着:“将周老大、周老二拿下,拿下,打翻一个,少爷我赏他一枚帝钱!”
“周老大?周老二?”卢仚正看热闹呢。
无论是正逃跑的那群残兵败将,还是后面正在追赶的那群披甲人等,一个个手段都是乱七八糟,相互之间毫无配合可言,完全都是依靠自身武力在乱打。
在卢仚看来,两伙人都是标准的乌合之众,唯有那周老大、周老二应该是一对儿兄弟,相互之间相互牵扯配合,还打出了几分精锐的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