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男又似女,分不出性别的一张鬼脸,悄无声息地贴在了元欲雪的面前。
它脸色发青,每一处暴露出来的位置,所体现出的都像是水肿一般的溃烂痕迹,
身体很窄小,挂着像是海藻一般缠绕在身上的白布,便也更衬得那头颅巨大怪异的出奇,紧紧地贴在了元欲雪的面前——两人之间的面孔,相距着大概不超过5cm。
元欲雪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神情,只是微微撇开了头,向着更深的湖底游去,动作相当的具有目的性,没搭理那只漂浮在眼前的水鬼。
但是那紧贴着他的鬼脸,却像是不愿意放过他一般,又跟着下来。
元欲雪没有管。
他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相当准确地找到了沉在湖底的一道身影——
不是错觉。
元欲雪想。
他也的确很少有误判、错觉的时候。
那人似乎已经晕过去了,整个人的身体都紧紧地蜷缩在一起,像是在受着什么极其剧烈的折磨似的要捂住自己的内脏,是不太符合人正常生理机能的动作。
从他的怀中,延伸出了一把乌黑的刀鞘,是他正紧紧抱着的东西。
除此之外,那个人的声息微弱,整个人就像是一道影子一般沉在了湖底,如果不是仔细看去的话,甚至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元欲雪没有继续犹豫,便向着那人游去。
但紧贴在他身后的那只水鬼,却像是极其不满自己所被忽略了一般,身上那斑驳的白布在水底快速生长,竟是缠在了元欲雪的手脚上,猛地将他往下一拉。
——这种一瞬间所受到的惊吓,足够让一些心理素质不怎么强悍的人,在憋气当中呛水。
只可惜元欲雪对于氧气的需求,并没有那么的强烈。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直接将身体内部的能量转化为需要的物质。所以他只是因为被强制禁锢行动,而略微有一些蹙眉,相当没有办法地将视线重新转向那只水鬼。
要尽快。
虽然他无所谓在水底待多久,但是那几乎已经沉坠到水底的人,应该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元欲雪手中骤然出现了一柄乌黑长刀,像是能划破水面般,引得附近的水纹都微微波动起来。
在水中,刀剑的挥动会受到一些阻力影响,似乎是必然的事情。
但是在元欲雪手中,却好似永远不必面对这样的尴尬场景。那长刀一如以往一般锋利尖锐,一下便划破了湖水,攻向那些缠绕住他手脚的白色布条,一瞬间将它们绞成了无数的碎片。
下一秒,便顺着那长条布缎,砍向了它们牵连着的水鬼。
水鬼显得十分平静,只睁着那双像鱼一样的眼睛望着元欲雪。
一双白色的眼珠,似乎都被湖水给泡得滚胀起来,满满当当地挤塞在眼眶当中,像是随时要爆出来的模样。
那张青白的脸孔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即便是在元欲雪将刀挥过来的时候,它好像也只是向旁边挪移了一下——却并没有躲过。
被迎面劈来的长刀正中目标。
元欲雪没怎么留手,在幽暗又湍急的水流当中,仿佛能见到那刀刃上凝聚着一点点的幽暗光芒,在一瞬间便划破了水鬼的面容,将它正正地劈成了两半。
似乎有点太轻易了。
紧接着,就像是水鬼身上所缠绕着的那些白色布料一样,它的身体也化成了一团团的碎片。
在水流当中,一股极其腥臭的绿色液体弥漫了出来。
那一团液体散发着极其可怕的恶臭,像是人在死去多日之后,腐烂炼成的尸水。
在水中散开的同时,几乎在瞬间便将那一片的水域都染上了很浓郁的颜色。
元欲雪:“……”
他的神色略微变化。腿脚摆动,借着水流推进到了其他位置,身体几乎做出了各种极其不易又柔软的动作,才避开了那团晕染开来的深色液体。
再远离了那些神色液体后,元欲雪也没忘记自己原本打算做什么,依旧目的十分明确地继续转向了那片湖底——
躺在湖底上的人几乎失去了任何的生命体征。
他的脸色是一种怀疑的苍白,一动不动,已经失去了挣扎的本能。
手僵硬着,卡住了怀中所抱着的刀鞘。
看起来简直和尸体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在元欲雪扫描过他的身体之后,才确定这人的确还有一口气。
他被翻动过来,露出了极其熟悉的一张脸。
是阿刀。
换做平常人,大概这个时候早就死了,但或许就是玩家的生命力一向异常的顽强,才撑到了这个时候。
可元欲雪再耽误的久一点的话,就算是他的生命力崽顽强的和怪物一样,也要被溺死在水里了。
元欲雪带着人开始向上游去,又通过能量直接往他的身体内部灌注氧气。
也好在这个时候阿刀已经彻底晕了过去,不至于出于求生本能的强制挣扎,让元欲雪的动作轻松许多。
岸边,阿窗已经跳入了湖泊当中了。
他的水性并不算好,只能说是马马虎虎的够用。
已经往湖中潜入了几次,都没有看见元欲雪的身影。
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像是失去了能源的机械那样麻木又混乱,却没想过要放弃这件事。
元欲雪一定在水里。
后悔愈加浓烈的返上来,他开始无比的痛恨,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没能拉住元欲雪——这种后悔开始驱使他又一次地跳入了水中,这次比之前所潜入的地方还要深。
因为没什么下水经验,阿窗的体力消耗非常大。甚至手脚都已经出现了抽筋、麻木的现象。
或许再进入水里一次的话,连他也要被折里面,可是这个时候的阿窗,已经没那么多的理性思维去思考了。
再一次潜入水中的时候,他终于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两个人影。
阿窗猛的一怔。
是元欲雪!
而他身旁带着的人,也是玩家中的一名。
阿窗心里当然是疑虑的,为什么阿刀在这里——原来真的有人落水。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想不到这么多了。
只是心底仿佛失而复得的狂喜几乎瞬间便膨胀了,爆炸一般地充满了他整个内心,下意识向那边游去——
他是想扶住元欲雪的,只不过元欲雪好像误会了什么,觉得阿窗是来帮忙——当然这一点也没有什么错,阿窗的确是想来帮忙的。
于是相当自然地将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的阿刀让出了半边,让阿窗扶着他的另外半边身体。
阿窗:“……”
他也相当配合地扶住了。
三人一并破出了水面。
能从湖底成功游到水面,相当于救援已经成功了一半。但这个时候的危险性,仍然非常的大,因为水流湍急,加上先前的体力消耗,不少溺水的人或者去救援的人也相当容易在这个环节发生问题。
元欲雪的身上已经被彻底地浸湿了,漆黑的发很柔软地贴在身上,额前的些许碎发凝聚着水珠,不停地向下流淌着。从他的鼻尖,一直顺着滑落到元欲雪的唇边。
这些水珠不算影响视线,元欲雪的睫羽微微颤动了一下,便打落了更多的水珠与雾气来。
这幅模样显得有些狼狈,却也透出莫名孱弱的漂亮来。
也在他想要向岸边游去的时候,脚踝处传来的强烈拉扯感,让元欲雪微微停顿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淹没在晦暗不明的湖底,而显得有一些陌生的下半身。
元欲雪的眼力很好。
所以能够清晰地看见,现在他的脚踝处,所连着的那一根十分明显的黑色长线。
另一端垂落进漆黑的海底,望不见尽头。
下面传来的拉扯感更深。
元欲雪又抽出了一只手,单手持着破鸿蒙,向那一条黑色长线斩去。
黑线很轻易地被割断了,但是下一瞬间便又像是一团雾气一般,凝成了崭新的一条,紧紧缠绕在了他的脚踝之上。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够发现那条黑线更往上攀爬了一点,直接从他的脚踝处,一直蜿蜒到了弧度漂亮的小腿处。
同时那处传来的拉坠感也更加严重许多。
元欲雪倒不是没有和它相抗衡的力气,只是那样导致的后果,或是是他的一只脚被扯断。
他暂时返回不了实验室,如果机体上出现了某些不可再生的损伤的话,会相当的麻烦。
所以元欲雪只是很短暂地思考一下,便将他所搀扶着的阿刀,压在了阿窗的身上。
在湍急水流当中,阿窗对于这种重量判断还算是敏感,他一下子怕元欲雪出什么意外,转过头时,正好看见了元欲雪对他做出的口型。
“带他上岸,急救”。
元欲雪说。
阿刀现在的状况,的确是需要紧急抢救。
阿窗在精神极度集中的情况下,居然也看懂了,略微有一些茫然地对着元欲雪点了点头——他不太懂为什么这种情况下,元欲雪对他说这句话。
但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便也足够让他记忆深刻,甚至说的上是目眦尽裂了。
元欲雪又一次松开了手
简直像是彻底被水流所吞没一般,重新沉坠到了水中。
“——!!”
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元欲雪轻声说了句抱歉。
失去声音某种时候的确十分麻烦,比如像是在这种情况下,元欲雪也没办法解释自己不是体力不支被拉入了湖水当中,而只是单纯的要去解决一下现在所牵连着的自己的这根黑线。
黑线在水流中晃荡,仿佛望不见尽头。
它所连接的另一方,在湖底的最深处,是比刚才阿刀所跌落的地方更加深的湖底。
光线已经彻底映不进来,四处皆是黑憧憧的一片,元欲雪顺着那好像在不断缩短的黑线,终于看见了它所连接着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