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琦歇了歇又道:“既然被抓住了小辫子,落下了马,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你别傻了,这种案子省一省就要两三年,再判个十年二十年的,嗯……等秦正出狱了,可能,他儿子就能回来了吧。”
沈清歌在她说这些的时候,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背脊重重地靠在墙上。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来反驳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方才,开口告诉孙思琦秦漠的身份,未尝没有试探她的意思。孙思琦家里有人位居高官,对这种官场的风云变幻一定很了解,她想让孙思琦确定地告诉她,秦正不会有什么大事,秦漠会按照约定回来找她,没想到,孙思琦的嘴里却说出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那些。
她咬着嘴唇,努力地睁大眼睛,可是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孙思琦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就有几分后悔,她知道自己这个想什么就说什么的脾气,得罪了不少人,她应该慢慢地更委婉地告诉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发泄般地,只是为了减轻自己失恋的痛苦。
她并不想失去沈清歌这个朋友。
于是,孙思琦有点心虚地讷讷地小声说:“要不,我打电话给我爸爸,帮你细细打听一下?”
说罢她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不!”沈清歌一声嘶叫打断了她得动作,她勉力站稳,抹了抹脸,拿起椅子上整理好的背包,冲出了大门。
她一口气跑出了寝室大楼,站在大楼门口,茫然四顾,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离下午第一堂课还有将近一个小时,要不,先去教室里坐着?
等下,下午的课是在哪个教室上的?
沈清歌蹙眉努力地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不想再回寝室去面对那个可怕的答案,于是只好低着头,沿着小路慢慢地走出了东区寝室区,走上了通往南区的大路。
穿过桥洞后,一栋古朴的四层建筑映入沈清歌的眼帘。
这个建筑的造型风格与j大其他建筑都不相同,乍一看有点格格不入,但却是学校专门为各个社团建造的大楼。
沈清歌参加的钢琴社就在里面有一间不错的琴房。
她站在楼下对着三楼的望了望,走入了大楼里。
钢琴社的活动分两种,一种是初学者的教授,每周一次,一种是熟练者的交流,也是每周一次,主要关于组织演出,个人表演,一些商业场所也会来这里招临时的兼职。
除了这两个定期活动,琴房的其他时间都分时段向社员们开放,这一天正是熟练者的开放日,沈清歌走到三楼,打开门,琴房里都没有人。
她在大厅里那架钢琴面前站定,抬起琴盖,手指轻触琴键,钢琴发出了叮叮咚咚的轻响。
她喜欢这种声音,钢琴,陪伴着她度过了孤寂的童年……直到,秦漠的出现……
沈清歌的眼角,慢慢地沁出一滴眼泪。
“我还没听过你弹钢琴……”一个温润如水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她猛然抬头,琴房里空空荡荡,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
她放下背包,坐在琴凳上,双手敲着琴键,渐渐的,琴声成了曲调,是沈清歌最近一直在练的一首曲子,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浓浓的哀伤随着琴声蔓延开来,她的心情随着琴声的起伏,高高低低,不自觉的,许多过去故意忽略的细节,慢慢浮现在脑海里。
“我爸爸的事情,若是能幸运的揭过去,那么三年之内,必有分晓。我们……就约定三年。”
“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那我们,赌一下吧。就赌三年。”
“三年之内我若是无法回国,我们就,彻底分手……”
是了,秦漠从来没有说过,他三年以后一定能回来。
他说的是“赌一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自己肯定能回来吧?
或者,他根本知道自己是回不来的,所以一开始分手的态度那么的坚决,只是因为自己的哀求,自己的眼泪,所以才提出了这么一个约定。
这是谁都很容易看穿的,缓兵之计……
是她自己,在骗自己。
她接受不了分手的事实,她接受不了他一去不复返的决定,所以,才编织了这个美梦欺骗自己,等三年……那三年以后呢?
她从没有想过,秦漠不会回来。
是她自己,把那个渺小的可能,变成了现实……
他在机场的时候,走得是那么的决绝……
他们在丽江时,再怎么缠绵都没有到最后一步……
手下的曲子越弹越慢,仿佛是悲伤郁结,再也舞不动欢快的调子,但沈清歌没有停下来,她弹了一遍又一遍,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弹奏,仿佛这样,才能使大脑里的思绪停止下来。
但是,无法停止。
和秦漠在一起的快乐和甜蜜,分别后那如丝如茧的思念,那对将来的期待,和现在,被孙思琦打破虚幻后残酷的真实……
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下,落到了她的毛衣上,落到了琴键上,落到了她的裙摆上……沈清歌已经不知道弹了几遍曲子了,手上渐渐无力,终于,在碰到一个沾了眼泪的琴键后,微微一滑,钢琴“咚”地一声发出了一个不和谐的音调,她停了下来。
眼泪还在不停地落下,她伸手去抹,却发现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着,眼泪却抹也抹不完。
她还是,放不下心里的这个人。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
可是,秦漠,能不能再给我多一点期冀?能不能让我知道一点你的消息?哪怕只是一点点!
现在这种思念的滋味,太辛苦太辛苦了,我仅凭的坚持,已经被敲得粉碎。
你告诉我,你能回来吗?还是说,我只能继续这样无望的等待?
沈清歌坐在钢琴前,小声地啜泣着。
有人在她弹奏的时候,就轻轻打开门站了进来。
有人关上门,轻轻地走到她的身后。
有人在她的身后站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递给了她一包纸巾。
那声叹气终于惊动了沈清歌,她泪眼朦胧地抬头去看,却是方秉然。
他出现的太突然,一时间她都忘了哭泣,只是喃喃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秉然深深地看着她,眸子里神色变幻,最终轻轻道:“我在四楼的编程爱好者协会,听到有人弹琴,就下来看看……”
沈清歌的脸上哭的十分狼狈,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模样的沈清歌,在他的印象里,沈清歌一向是清冷的、内敛的、聪颖的,她的穿着一向很得体,就算是长发披肩,也会让人觉得每一根发丝都是服服帖帖的。即便是那一次在机场、即便是那一次她喝醉了酒,也不是现在这般失措无助的可怜模样。
但是,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却一点都没感觉到失望,那双水漾的大眼,虽然红肿着,却仍然狠狠地勾动了他心底最深的那根弦。
他拆开了那包纸巾,递给她一张:“擦一擦脸吧。”
沈清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可能哭成什么样子了,连忙低呼一声,接过纸巾低下头擦拭。
才不过擦了几下,一张纸巾就全湿了。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方秉然一眼,接过了一包纸巾,然后小跑出了琴房。
方秉然一愣,又看了看她放在琴凳一边的背包,明白过来,她大概是去洗手间整理仪容了。
他慢慢地坐下来,右手轻抚过琴键,从上面摸到了水渍。
是她的泪水吧。
方秉然的心微微痛了起来。
她为什么哭?
是为了秦漠吗?
不管是为了谁,这个眼泪,也不会是为了他而流的。方秉然苦笑起来,目光从琴键上挪开,看到一边的书架上摆放着好几本琴谱,便起身过去翻阅。
沈清歌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又用冷水敷了敷眼睛,擦干了衣襟上的泪渍,又用手梳理了下头发,直到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平和冷静,才深吸一口气,回到了琴房。
走到琴房门口,她就听到从琴房里传来的钢琴声。琴声有些断断续续,像是初学者的练习,沈清歌想,大概是哪位社友抽空到这里来练琴吧。
但推开门以后,她惊讶了,坐在钢琴前的那个男生,分明就是方秉然!
他脱去了黑色的大衣,穿着件灰色的圆领毛衣,袖口这里略略挽起,对着琴谱一板一眼地弹奏着钢琴。
起初,琴声并不连贯,他的手法也有些生涩,但看起来并不是全无基础,渐渐地,随着主题的重复,他渐渐弹得顺手起来,沈清歌听出了这首曲子,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爱的纪念》。
这首曲子,曲调宛转悠扬又不失洒脱,是一种愉快甜美的纪念。沈清歌站在门口,静静地听他把这首曲子弹完。
方秉然弹完后,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转过身低头翻阅着琴凳上的几本曲谱,余光扫过门口,发现了她的身影。
他立刻站了起来,戴着眼镜的俊脸上,闪过了一丝羞赧。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弹钢琴。”沈清歌主动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沙哑。
方秉然笑了笑:“小时候学过,很久没弹了。”
他看着她整齐的披肩长发,微抿的嘴唇,干净白皙的脸庞,想着,她又回到那个坚强的沈清歌了,方才那个脆弱的沈清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