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
她想过很多次,如果再一次看到秦漠,她会有什么反应,是会转身而去,还是会若无其事地礼貌招呼?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还是会泪流满面?
但再怎么想都没料到自己,竟只是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她没有听到王蓉惊讶的呼声,也没有看到她班级同学向她投来的,探寻的目光,她的视线中再也没有别人,只有眼前那个站在她面前,芝兰玉树般的男子。
他用他温柔的如同冬日暖阳般的声音,轻声说:“我回来了,清歌。”
他笑得犹如清风明月般疏淡清雅,仿佛这中间的三年多对他来说,只是须臾弹指,他不过是去加拿大旅游了一次,现在,他回来了。
他低下头,看着尚在震惊中的沈清歌,挑眉问道:“怎么了?吓傻了?”
这个笑容,瞬间把沈清歌拉回了现实里,她捂住嘴把呜咽吞下了肚子,但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她终究还是哭了出来。
秦漠心疼地伸出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被她微微退了一步,侧头躲开了。
他双眼一黯,默默地收回了手。
沈清歌低头擦了擦眼角,抬起头,勉强微笑着对他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秦漠跟着她一路走出了j大,在校门斜对面的一家茶馆里,找了个隐蔽的位置,面对面地坐下。
她点了一壶柠檬红茶,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在腾升起的热气中,抬眼再次看向秦漠。
他好像,一点都没变。
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三年多来,还是头一次。
他的眉眼,他的挺鼻,他永远噙着笑的嘴角,他如玉般细腻光泽的肌肤,一如往昔。
他没有变,但她却变了。
秦漠凝视着她,目光细细地描绘着她的五官,她更漂亮了,以往一直披散在肩后的墨色长发松松地挽起,看似随意的发型却把她的脸型和气质衬托的很好。她好像比三年前略略丰腴了一点,大衣下的曲线更显玲珑。她脸上的青涩已经褪去,眉眼间也没有了以往一贯的隐隐阴郁——她现在,是一个妩媚成熟的女人了。
这些变化,都发生在他离开的三年间。
他的心里浮起了些许遗憾,但随即振作起来,微笑着想问她这三年来的变化时,他的目光无意地落到了她玩弄着杯子的双手上……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的瞳孔一下子收紧起来。
她左手中指上带着的,是今年卡蒂亚的最新款戒指,不是他送的蒂凡尼了!
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那枚戒指,直到沈清歌发现,伸手轻轻抚过戒面,他才动了动眉头,吐出一口气问道:“他是谁?”
沈清歌低下头,轻轻道:“你认识的。”
他认识的,送得起卡蒂亚戒指的同学……
他揉了揉眉心,问:“方秉然?”没有等沈清歌回答,他又笑了起来,“这几年,他一直在追求你吗?”
沈清歌抬眼,看着他熟悉而疏远的笑容,心中掠过一丝哀伤。
“他待我很好。”她说。
秦漠放在桌边的手,渐渐地紧握成拳。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却无法控制住轻轻颤抖的拳头,最终,他蓦地站起身,带翻了桌上的红茶杯,褐色的茶水泼在了他米色的羊毛开衫上,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站起身,紧紧地盯着沈清歌的脸,想在她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心虚、眷恋或者欣喜,但是——都没有!
她的脸上,只有平静。
没有了以往见到他时,时不时流露出的羞涩,也没有俏皮娇媚的神色,软语温存……
只有平静!
这该死的平静!
但是……
这一切,又能够怨谁?
是他主动离开了她,不管是什么原因。
是他提出了三年的约定。
也是他,直到三年约定期满,都没有回来。
是他自己先放的手,又怎能期望她能在完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一直等他?
秦漠霎时觉得心灰意冷,来之前满怀的激动和忐忑统统化为了揪心的痛楚,他幽幽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拿起了摆在一边的大衣,转身离去。
沈清歌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恍惚间,这个背影与三年前在机场离去的那个决然背影,重合在了一起。
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他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他的父亲吧?
他来j大,是为了她吗?
可是,他在加拿大,不是已经有了另一个家吗?再来找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
沈清歌甩甩脑袋,把这些念头统统赶走。
她不想再费心力去研究这些,看看时间,方秉然快回来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快步走出了茶馆。
一推开门,便是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她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想到送这条围巾的人,心情略略轻快起来。
走下楼梯拐向绿苑,眼角却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猛地转过头,却看到秦漠手拿着大衣,靠在墙边,正静静地望着她。
他还没有走!
难道,他就这么穿了一件羊毛开衫在这个风疾天寒的墙角站了这么久?!
沈清歌快步走过去,看见他已经有点发白的唇色,着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不把大衣穿上?”
秦漠对她的反应好似很满意,慢吞吞地站直了身体:“我想看看,你会不会追出来……”
沈清歌跺跺脚道:“你先把衣服穿上!”
他听话地穿上了大衣,扣好了扣子,目光在沈清歌的脸上游来游去,随后,笑了起来:“你哭过了。”他的语气很肯定。
沈清歌有点心虚地摸了摸眼角,转过头不说话。
“清歌……你确实,等了我三年,对不对?”他走到她的面前,不依不饶地问,“你刚才为什么哭?如果……你生我的气,你可以说出来,我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我回来了,清歌。”
第三次,他说出了那一句,沈清歌曾经朝思暮想过的话。
我回来了,清歌。
如果,这句话说在两年以前,如果,这句话说在她去加拿大以前,如果,这句话说在她和方秉然交往以前……
她倏地抬起头,恨恨地看着他:“是的,我知道你回来了,恭喜你,你爸爸没事了,你们一家五口,可以在温哥华快快乐乐地享受天伦了!
“我确实等了你三年,等到今年5月7日的最后一秒。是不是很傻?明明知道你那时只是拿话哄我,明明知道你已经……但是这一切都结束了秦漠,我不后悔我等了你三年,但是,这都已经结束了!”
秦漠的脸上神情变换着,她这段话带来的信息太大,他大略地过滤后,才发现不对,立刻拦住想转身离去的她,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冰凉之极。
“你怎么知道我在温哥华?什么叫‘一家五口’?哄你等我三年是我不对,但是,我现在已经回来了,这一切,还不算太晚,不是吗?你刚才还哭了,难道这眼泪不是为我而流的吗?”
沈清歌气极反笑,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但知道你在温哥华,我还去过温哥华,我还知道,和你一起住在那栋白色别墅里的,除了你妈妈,还有一个叫‘小优’的女人和一个婴儿,那个婴儿,叫你,爸爸!”
秦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半晌,随后慢慢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竟是发自肺腑的喜悦。
“你去找过我?那你怎么……啊,我知道,你一定是被小幽和她女儿吓坏了……”他越笑越开心,忽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清歌,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这个带着寒气的熟悉的怀抱,让她瞬间忡怔了一下,然后猛地推开了他。
他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小幽,你没认出来吗?你见过她的。”
沈清歌拼命挣扎的手一顿,愣了愣:“我肯定没见过。”
秦漠的双眸闪动,轻轻扬扬地说:“她的全名是——秦、幽、佑。”
这个名字进入耳朵,她一下子呆住了。
秦幽佑,那不是秦漠的堂姐吗?
她想起那个在湖上飞扬跋扈的女子,轮廓虽然已经模糊,但是她肯定,和温哥华见到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
于是她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她整容了!”秦漠在她的身后说,“她比我还去的早,我到那里的时候,她顶着还没消肿的脸来接机,把我吓了一大跳。”
沈清歌曾经为秦漠找过很多理由和借口开脱,却从没想过,是那么搞笑又悲凉的一种。如果秦幽佑不整容,她断不会误会他们两个有什么,如果秦幽佑身边没有那个婴儿,她也或许有勇气上前质问一番,但是……一切都晚了。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落在地上,对他声嘶力竭地大叫道:“那你为什么让她的孩子叫你爸爸?!你应该,是她的舅舅啊!!”
那般绝望愤懑中带点疯狂地眼神,秦漠从没有见过,街上来往的路人也被这边的声音和两人出色的长相吸引了目光,秦漠环视了一下四周,拉着她再度进了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