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煊微微蹙起眉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让人靠近自己。他的视线落在张婶子手中挎着的竹篮上,用花布盖着,也看不出是什么。
他反问:“你是?”
这话可问到了张婶子的心坎里,她笑得合不拢嘴,连忙道:“我是叶家姑娘未来的婆婆呀!”
齐承煊:“……”
他面色一沉,目光陡然变得阴森,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是谁?”
若是视线如刀,恐怕面前的妇人已经被他千刀万剐。
张婶子浑然不觉,正要再说一遍,叶母已经急匆匆地从屋中跑了出来。
“张婶子,你在外人面前胡说些什么?!”叶母连忙把她拉住:“你别在外面到处乱说,坏了我家蓁儿的名声。”
“叶家的,这可不是我乱说,我已经上门与你提过亲了,只要你点头,你家姑娘不就是我家的儿媳妇了?”张婶子笑眯眯地道:“这八字都有了一撇的事情,迟早的嘛!”
齐承煊站在一旁,脸色黑的能吓昏瑞王。
叶母气得脸色涨红:“我与你说过很多回了,蓁儿的亲事由她自己做主,不是我说了算!”
张婶子撇嘴:“你要是答应了,她一个丫头片子,还能反了天不成?”
“你……”
“你家里还有客人,我就不和你说了,我下回再来啊。”张婶子将竹篮放下:“这是地里刚摘的菜,新鲜着呢,我就给你放这了,让你家姑娘多吃点,吃的胖点才好生养,可别像你一样。”
“拿走!”叶母连人带篮子往外推:“我不要你的东西!”
篮子里的菜掉了一地,张婶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即便板起了脸,撩起袖子就要与叶母动手:“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
齐承煊上前一步,挡在了叶母的面前,叶母还没反应过来,也没看见他是怎么做的,只见他轻飘飘一抬手,如同愤怒老母鸡一样冲过来的张婶子在原地转了一圈,扑通摔在了地上,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叶母吓了一跳,心里头什么火气都给吓没了。
她这才注意到:“齐公子?!”
齐承煊沉着脸,轻轻点头算是应了,他声音低沉地冲着张婶子吼了一句:“滚!”
张婶子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想要继续与他争论,抬眼一看到他的脸色,顿时吓得一噤。
她衡量了一下二人之间的体格差距,又有方才稀里糊涂就摔倒在地上的前例在先,也不敢与他纠缠,将地上的菜捡起,小声嘀嘀咕咕地走了。
“齐公子,让你看笑话了。”叶母内疚地说。
齐承煊咬牙道:“无碍。”
哪会无碍!
只看那样一个乡野泼妇敢肖想叶明蓁,他心头烈火汹汹,若是能化为实质,恐怕当场就能将人烧成渣滓。
他虽知道喜欢叶明蓁的人并不会少,可想过的也都是京中的青年才俊,谁能想到连这乡野之地都有人敢肖想?!
听方才那妇人说的,若不是叶母明理知道拒绝,她若是应下了,叶明蓁岂不是就要嫁给一个乡野村夫了?!
齐承煊豁然转头,叶明蓁站在门口阴影处,屋门半掩着,让她的身影看着并不起眼。可齐承煊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直直望进她的眼中,让叶明蓁被看得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她觉得齐公子的眼神怪吓人的,可很快的,他眼中令人生怖的情绪又尽数收敛,唯独面色冷若冰霜。叶明蓁认得他这么久,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
叶母浑然不觉,引着齐承煊往屋子里走:“齐公子是有要事来找蓁儿的吧?”
齐承煊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叶母把人带到堂屋坐下,招呼道:“你们就在这聊,我给你们烧水去。”
“齐公子怎么来了?”叶明蓁在他对面坐下,桌上只有冷水,她伸手倒了一碗:“家中并无好茶,只能委屈齐公子了。”
齐承煊这会儿还在气头上,一碗凉水入肚,火气才消了一些。
他道:“方才……方才这种事情,你为何不与我说?”
叶明蓁莞尔:“齐公子是来与我兴师问罪的?”
“……”他闷闷道:“倒也不是。”
他只是来看看叶明蓁,若是还可以,再想提醒叶明蓁别嫁给其他人,她还有更好的。普天之下,身份最高的人就是皇帝,他是未来的皇帝,他才是最好的。
叶明蓁看不上他也就罢了,都见过他了,怎么还能喜欢不如他的人?
可叶明蓁喜不喜欢是一回事,有没有人觊觎是另一回事。
他诸多想法在肚子里翻腾了好几圈,开口时便成了:“你应当告诉我的。”
“这也要请齐公子帮忙吗?”
“事无巨细,只要你开口,我都能帮。”他一本正经地道:“我看那人先前像是来纠缠过无数回,你不方便出面,你娘也没法把人骂走,不是还得由我出面才好?”
“齐公子是要以什么身份出面?”
齐承煊一噎。
叶明蓁慢条斯理地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水,轻声道:“其他事情都好找齐公子帮忙,这件事情却是不行的。”
齐承煊心中一跳。
继而,更猛烈地跳动在他的胸膛里咚咚咚咚扑腾,愈来愈烈,仿佛响在耳边。
“为什么不行?”他握紧了手,只这一会儿,只是一呼吸的瞬间,他的手心里已满是粘腻的汗水,仿若被叶母架在火炉上的水壶,被烈火烧得焰红,马上就要发出刺耳的鸣叫来。“你……你于我有恩,只要你开口,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作者:太子:【暗示】以身相许,你明白的
第57章
齐承煊鲜少开口给人承诺。
他是太子, 后做皇帝, 金口玉言重千金, 说出去的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揣度尺度,唯恐落人把柄。
上辈子,他的隐秘爱意无法与外人言, 他收集叶明蓁的手稿,偷偷帮叶明蓁摆平阻碍, 做许多事时也未想过要求回报, 只因他明知求了也得不到。可到了这辈子, 他便得寸进尺起来。
他像求偶时的鸟雀,得意地抖开绚丽尾羽, 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自己的优秀之处,想让叶明蓁看见他所做的一切,也想要心上人的目光尽数落在自己的身上,甚至……甚至还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可叶明蓁却只是垂下了眼, 避开了他的视线。
齐承煊满腔澎湃的情意一下偃息旗鼓, 悄悄缩起了往外试探的手脚。
他唇角紧抿, 尤有些不甘心:“叶姑娘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叶明蓁垂眸看着碗中茶水的涟漪, 粗瓷大碗中隐约倒映着自己的面容,在水波晃荡中尤有些模糊不清, 但她总觉得, 自己应当并未有眼中看到的那么冷静。叶明蓁屈起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下意识地挠了挠碗壁边缘,而后又如触火般缩了回来。
她轻声道:“这件事情的确还不需要请齐公子帮忙……”
“……”
齐承煊心想:母后骗人。
叶明蓁哪里会是喜欢他。
若是喜欢他, 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思。
叶母烧好了水,提着水壶走了出来:“家中什么也没有,也没有办法招待齐公子。”
“没什么。”
“上回蓁儿似乎还带回来一些茶叶,我去找找。”叶母放下东西,又急匆匆地走了。
堂屋里又重归寂静。
齐承煊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还是来说说方才那件事。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她对我一个陌生人都自称是你未来婆家,你还未出嫁,总不能让那样一个人坏了你的名声。”
要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叶明蓁的亲事定下,让别人再也没机会肖想,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可婚姻大事如此重要,也不应当如此草率,他倒是想帮忙,可叶明蓁不情愿。
叶明蓁呐呐道:“这件事情……我也从未想过。”
她起初以为,离开侯府之后,只不过是日子过得艰难一些,只是用的差些住的差些,她倒也不在意,随遇而安。直到近日才大开眼界。
在叶家村中,如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大多都已经定下了亲事,若是有年纪大些还未定亲的,落到他人口中反而要遭鄙夷指点。她暂且还未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旁人却都已经替她考虑完了。
她长到这样大,还是头一回被人放在秤上衡量价值,她引以为傲的那些东西,到了村民口中却一文不值,反而因为她原先有过婚约,又因在书肆写文章“抛头露面”,倒还不如那些“清清白白”的姑娘,连有人上门说亲,那都是用施舍般的口吻。让叶明蓁哑口无言。
非但是她,她还听了人话里话外挤兑叶母,叶母这样淳朴的性子,都得被人分出个高低一二来。
叶明蓁说:“过些时日,我想带我爹娘搬到城中去。”
齐承煊眼睛一亮,“搬到城中?”
“我原先就有这样的打算,如今给书肆写文章,书肆价格开的高,只需再积攒一些时日,便可以买下一间小宅子。”原先叶明蓁还并不想这么快,现在却是无可奈何:“我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即便没了张婶子,日后也还有王婶子,李婶子,与其因此烦躁,不如避开他们。”
“此事我可以帮你。”齐承煊迫不及待地道:“我有一个宅子,早就想要给你,地段好,大小合适,位置也方便。”
叶明蓁摇头:“我怎么能收齐公子的东西,再说,我已经积攒了不少银子,再过一段日子也可以买到宅子了。”
“为何不行?你拖几日,就要多忍受几日委屈,此事当然是越快越好。”
叶明蓁还是摇头。
齐承煊只好道:“那我卖给你。”
叶明蓁眉目微松,抬起头来看他。
“你与别人买是买,向我买也是买,总不能因为我认得你,你就要刻意避嫌,连买卖都不愿意做?那宅子在我手中也并无用处,银货两讫,谁也不欠谁,这也并非是我要还你的恩情。”他道:“我准你分期还钱,不必一口气全付出来。”
他事事都考虑到了,生怕叶明蓁拒绝,又说:“别人给你菜,你都肯收。我卖你一个宅子,你也不愿?”
“……”
“这也算是我强求的帮忙吗?”齐承煊声音低落:“书肆的事情我都替你解决了,你连一个宅子都不愿意要?这也不是我给你,是我卖你。”
叶明蓁顿了顿,忽然道:“书肆的事情,是我浪费了齐公子的心意。”
“什么?”
“齐公子派来的人过来之前,叶夫人就先替我解决了。”叶明蓁歉意道:“我一直想要与齐公子道歉,可一直未见到齐公子,今日才能好好说一声。”
“……”
齐承煊张了张口,好半天,才想通其中关键。
叶夫人?
哪个叶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