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挑,反正不准去四隆巷,去哪我都陪你。”
商昀秀又不说话了,搁在傅荣卿肩上的手一下一下地揉衬衫温热布料。睫毛让眼泪沾得结成几块小扇子,缓缓地扇。这双眼睛是带点媚气的桃花眼,平时看人多是温柔深情,现在看人多了点氤氲的郁色,单薄得叫人忍不住想心疼。
这么一瞬,傅荣卿才又恍惚,平时争来争去没注意,秀秀今年二十出头,小他整整八岁,小得这么多。他能跟着父亲学算账的时候,秀秀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奶孩子。
傅荣卿不免疑问,秀秀到底什么时候没了爹娘,什么时候开始孑然一身的?
二爷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停在原地,两人像是藏在没灯的走廊里一样,二爷认真用悄悄话问他为什么不想在医院。
商昀秀才醒,没那么多的防备,圈着傅荣卿的脖颈然后低头靠着,一呼一吸都在胆战,沉默良久他说:“医院有救不活的爹娘。”
医院有救不活的爹娘。
短短一句话,傅荣卿呼吸一滞,再多的疑问都不问了,转身带着往楼下去。
走廊另一头,肖庭川靠着阳台扶手,探身出去看,等他两人在楼下露头,他回过头来说:“廖先生现在可以放心了,我说过荣卿是个好人,他是真心实意对商老板好。”
“他什么时候和昀秀这么熟的?”廖尽凯从刚才起始终皱着眉,一只手插在兜里指腹摩挲,另一只则拦在阳台扶手上防止肖庭川再做危险动作。
“这段时间吧。”
廖尽凯:“一段时间而已,怎么又抱又亲?”
“你不如直说,直说你看不上荣卿。”肖庭川歪头看着廖先生,“荣卿从小比他哥还听话,身边没留过谁,那些坏名声不过唬人的噱头,廖先生都能相信并有了偏见,别人肯定也会。你们这么想,荣卿的目的就达到了。”
“好,但愿他是真的对昀秀好。”廖尽凯深叹一口气,他原本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也不想为这点小事和肖庭川拌嘴,只要确定商昀秀平安就行。
而楼下,商昀秀不肯配合了。
“不去三景园,我不去。”商昀秀挣脱他想下来,奈何傅荣卿把他圈得紧,直到弯腰送进车才松开,然后堵在车门口,想了几秒自己也弯腰坐了进来。
唐轶扭头想问二爷去哪儿,好巧不巧撞见他们家二爷温温柔柔找纸老板擦脸,边擦边亲,哄着说去‘三景园’。
“你发烧了,园里有条件治,不然即便不待在这家医院也得去别家医院,我能放你烧着不管吗?不能吧。”
“傅荣卿……”
“你是怕我家人看见?”傅荣卿说:“不会,三景园大着呢,我住得偏,我爹娘找我一趟都得开车。”
唐轶抿唇憋笑。
商昀秀则半信半疑,相比医院,他斟酌后终于妥协去三景园。
一路是傅荣卿在逗他说话,说到商会戏班的时候,商昀秀看见了排在前排座椅背面纱网里的平阳日报。
放在平时,没什么大事他不会买报纸回来看,当然也不会见着了就拿起来看,这回是看到‘杨垒’这个名字。
絮絮叨叨地二爷停下了嘴,有意观察他的反应。商昀秀专注了半分钟,放下报纸满肚子疑问,“自杀,是跳河自杀?”
“不是吗?”傅荣卿问。
“是我开枪杀的,不是自杀。”
二爷连忙抬手捂着他的嘴巴,“说是自杀就是自杀,你看你,烧糊涂了。”他嘱咐唐轶开快点,再慢有个人的脑袋都得烧开了。
商昀秀捏着报纸,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等傅荣卿把手松开,他不再说了。
进到三景园,天黑看不清什么环境布置,商昀秀吃了点东西就挂上了盐水,躺在傅荣卿的床上,默默看他进出浴室,然后裹着浴袍出来,手里拿着冒热气的帕子。
“身上有汗你睡不舒服我,我简单给擦一擦。”
商昀秀确实不好受,但是一口回绝他。傅荣卿就像没听见,擦手擦脸擦身子,忙了十来分钟才躺下。
“二爷。”商昀秀喊他一声,犹豫要不要问。傅荣卿没强迫他,被子里搂着他的腰,轻轻地抚。
“是二爷在帮我吗?”商昀秀扭头过来,不小心蹭到了他的下巴,“我吩咐福祥把人丢在了祥乐汇的大厅。”
“什么?”傅荣卿一下没想明白。
“丢在大厅,杨垒就应该死在那里赎罪…”商昀秀不明白,也不太敢和傅荣卿对视,“可他在河里被发现,谁丢的?”
“不是我丢的,我人都没找到呢。”
“不是二爷……”商昀秀想不到会是谁,一时没话。
“我遇见过一个老头,卖葱油饼的你认识吗?”傅荣卿问。
“嗯,我买过几次他的饼。”
“然后呢?”
“然后什么?”
商昀秀一脸茫然,不像说谎。二爷这下彻底蒙了,怎么会不认识?不认识那老头这么高深莫测到底干什么的……
“二爷?”
“没事儿,不提他,你睡你睡。”
话音落下,有人敲门,轻轻重重不知道敲了多久现在才被听到,傅荣卿问了一声,门外的人说:“少爷,老爷太太喊您去一趟正厅。”
过了几秒,佣人慌忙改口道:“不用您去,他们已经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