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错把逆臣当情郎

错把逆臣当情郎 第13节

    庄檀静一身褒衣博带,春晖柔和了他眉眼的冷峻,俨然像极了纵情山水的名儒雅士,就这样隔着纷扬的花雨,静静地凝视着她。
    黎青黛愕然地看着他,而后环顾周围,发现没有其他人在场,这才放下心来。她赶忙牵起他的袖子,带他走到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
    看着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庄檀静有些无奈,其实四周都有他的人,不必担忧。然而,当他斜睨她牵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他忽而又什么都不想说了,跟她走一走又何妨。
    黎青黛觉着这里安全了,才问:“你是来寻我的?”
    “不对,”方才那样问,显得她有些自作多情,她自己下意识否认了,“你是来问我宁贵姬的情况的?”
    瞧她急着否认的样子,庄檀静莫名有些不悦,“我自然是来问宁贵姬的事的。”
    听他这般说,她反倒觉着轻松些,于是她没心没肺说着宁贵姬病情逐渐痊愈的事。
    她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庄檀静很是欣慰,“你做的很好。”
    然而,正在此时,忽闻断断续续的交谈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庄檀静当即面色一沉。
    黎青黛暗道不妙,要是被人发现他们两人私底下相会,依着庄檀静这妇孺皆知的名望,相信名士重臣幽会小医女的绯色传闻不日便能传遍大街小巷。届时不论什么谋划打算都得泡汤,说不定还会掉脑袋。
    短短一瞬,黎青黛就已经能想象到各种后果。不行,她决计不能叫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庄檀静可不知黎青黛考虑了这么多,他登时就被黎青黛拉到墙角那株海棠树后。
    因为动作太过仓促,庄檀静的手肘不慎撞击到墙面上,不由闷哼一声,后背贴着冰冷的墙,身前的人是她。
    他微凉的唇擦过她的额头,二人几乎同时怔住。
    经过园林的是两个婢女。其中一个瘦高些的,似乎是听到一些声音,顿住脚步,狐疑地看了看周围,“你可曾听到了方才的声响,好像林子那儿有人。”
    另一个圆脸婢女也跟着停下,打了个呵欠,糊弄道:“怕不是你听错了,这儿就我们两人而已。青天白日的,难不成还有鬼?”这是个心大的,也驻足听一听。
    花树后的黎青黛紧张地又往里缩了缩,唯恐别人发现。
    反观庄檀静,他仍然气定神闲,貌似心慌的只有她而已。然而她离他太近,鼻尖萦绕的,是她身上若隐若无的药草清香,庄檀静颇为不自在,喉结微微滚动。
    “哪有什么声音,别疑神疑鬼的,赶紧走吧。”圆脸婢女道。
    提到“鬼”这个字眼,瘦高的婢女早就白了脸色,也不敢乱瞧了,只管埋头走。
    见她们二人远去,黎青黛登时长吁一口气,抬眼时,发觉庄檀静深如幽潭的眸子正凝望着她,并且还缓缓倾身靠近。
    他这是要做甚么,莫非他要吻她?她心如鹿跳,思绪乱作一团。可他是她现如今名义上的“情郎”,她又有何理由去拒绝他?
    黎青黛无意识地闭上眼,身子往后仰,神情抗拒。
    庄檀静瞧她这样,心知她这小脑瓜又在胡思乱想了。他轻轻拂去她发髻上的花瓣,低首凑到她的耳边,嘴角微弯,道:“卿卿在期待着什么?”
    黎青黛倏然睁开眼,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霎时臊红了脸,自认为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几乎落荒而逃。
    庄檀静看她远去的背影,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恢复往昔的冷情冷血。
    作者有话说:
    (1)参考《金匮要略》、《诸病源候论》、《名中医治疗胸痹心痛医案精选》和《从五脏相关论治心血管疾病:邓铁涛五脏相关学说应用研究》
    (2)参考《郑毓琳临证金针》。热补法是一种针灸方法,指由捻转、呼吸、提插补法组成的复式补(摘自某度)。
    第15章 围猎
    陛下往上林苑围猎,太医署拟下随行名单。因有后妃伴圣驾,且官员亦带亲眷,是以医女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恭候差遣。
    此次围猎不算盛大,梁帝只带了高官近臣伴驾,而近来风头正盛的庄檀静和手握重权的郑司空也在其列。
    马背上的庄檀静褪去了平日里的文雅,增添了几分冷肃锐利,双腿夹紧马腹,策马如飞,疾驰在上林苑围场中,却见他弓如满月,瞄准林边低头吃草的鹿,闪着寒光的箭镞霎时如同闪电般“嗖”地破空而去。
    就在冷箭即将洞穿鹿的身躯时,却有一支箭抢先一步,斜插|入鹿脚边的草丛中,把鹿给吓跑了。
    庄檀静勒紧缰绳,目光淡然地望着对面的郑严之。
    郑严之乃是郑司空郑旸的长子,为人嚣张跋扈,目无下尘,对这位朝堂新贵、风头正盛的庄檀静,他也不屑一顾,全然没放在眼里。
    “哟,不慎失手了,散骑常侍应当不会怪罪某吧?”郑严之挑衅地笑了笑。
    却见庄檀静一言不发,直接拉开弓箭对准郑严之,郑严之霍然色变,厉声喝道:“散骑常侍这是想挟私报复吗?!上林苑可是皇家之地。”
    郑严之笃定庄檀静不会对他动手,然而他没料到的是,庄檀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放任羽箭飞出擦过郑严之的手臂。
    利箭划破了郑严之的上衣,但却没有伤他一分一毫,径直钉入身后那棵高木中,反倒是郑严之胯‖下的马儿受了惊,仰天一声嘶鸣,将郑严之摔下马背,好生狼狈。
    “郎君!”郑严之身后的侍从焦急叫唤,纷纷下来查看他的伤势。
    庄檀静驱马慢悠悠而过,睥睨着他,“好狗不乱吠,郑公子要当心才是。”
    郑严之靠着侍从搀扶而起,咬牙死死盯着庄檀静策马而去的背影。侍从想拍干净他身后的杂草,怒火正盛的郑严之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侍从的心口上,俨然将其当作了出气筒。
    郑司空的胡须粗犷,鬓发微白,虽上了年纪但依旧神采奕奕,久居高位的他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郑旸上了年纪,自恃稳重,进围场中只是伴驾,陪梁帝玩玩而已,并不在意自己所狩猎物多少。
    未几,郑严之落下马背的事情就传到他的耳中,他叹了叹气,“还是不够沉稳,得历练历练。”
    当众让郑严之出丑,显然不把郑氏一族放在眼中。
    “司空,长公子的事情就这么算了?”郑严之的幕僚孙主簿道。
    郑旸斜睨了眼他,“你以为如何?”
    “鄙人私以为,可以借题发挥,叫御史台那几个参他一本。”
    郑旸却深有意味地笑了,“时机未到,再等等。”若是仅仅因为这等小事就弹劾庄檀静,梁帝定然会将此事轻轻揭过,他反而会落下个小肚鸡肠的名声,倒不如等个恰当的时机,再一网打尽。
    “此外,何成斌那儿盯紧一些,休让某些人耍了手段。”
    孙长史心知自己这位主子素有成算和谋略,便不再多言。
    医女们尚且年轻,对随御驾的青年才俊很是好奇,私底下将才俊儿郎们比了个遍。哪家的公子郎君俊美,哪家的儿郎威武应用,都是她们闲暇时的谈资。
    “阿苓,你瞧见了没,散骑常侍庄郎的脸是一等一的好,他的那个腰,劲瘦有力,风姿飒爽。还有原太傅家的公子……”钟萃娘越说越不着调,没个边际。
    黎青黛记得自己是抱过某人的腰的,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细而有力。
    几人正说着话,岂料来了一位女官,面色焦灼,领着一众宫人,将医师们都请走了。当值的医师点名了黎青黛、苏月见和钟萃娘几人随他去。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医女们你看我,我看你。
    有消息灵通的,低声说道:“我听闻,端仪公主骑马猎狐时,不慎从马背跌落,后背剌了一大口子,血流不止,瘆人的紧,陛下为此担忧不已。”
    众医女闻言,倒吸了一大口气。
    端仪公主和梁帝一母同胞,兄妹两人自小情谊深厚,即便端仪公主成年,并且有自己的公主府,兄妹之间的感情也未曾淡去。
    见梁帝忧心缀缀的模样,宁贵姬宽慰他,“陛下,公主吉人天相,有您庇佑,自然会化险为夷的。”
    还是宁贵姬最为熨帖,梁帝拍了拍她的手背。见帝妃二人又在你侬我侬,郑皇后不屑地撇了撇嘴,好听的话谁不会说。
    上林苑行宫有帝王驻跸,物件齐全。端仪公主住的寝殿乃是离正宫的临月阁,看病极为方便。
    不一会儿,经验丰富的太医令得出方案,要给端仪公主缝合后背的伤口。
    因端仪公主是女子,多少有些不便,需要有医女从旁协助,黎青黛有幸观看了这一场面,并大受启发。
    要缝合如此严重的伤口,其中颇有门道,并非简单的哪里出血就止哪里的血,更要预判可能会出血的经脉,防患于未然。
    只见胡子花白的太医令从容不迫,先给公主用麻沸散止痛,让黎青黛以真丝为线穿过金针,将金针放在火上炙烤,而后浸入烈酒中,等金针凉下来后,就开始给公主缝合伤口。
    伤口狰狞,裂口很大,猩红的血液汩汩流出,金枝玉叶的公主哪里遭过这样的罪,额头上全是汗,唇色因失血过多而发白。怕公主会咬到舌头,事先给公主咬住了东西。虽然麻沸散会缓和痛感,但仍是避免不了会疼。
    公主哪里是这么容易伺候的,俄顷,太医令就开始冒汗,因手上抽不出空,苏月见要负责给他擦汗,避免汗水挡住太医令的视线或者落入公主的伤口。
    黎青黛也第一回 见到传闻中这位被公主强抢而来的驸马都尉岑敏修,果然是玉树临风的人物。可人家似乎并无外界传言那般不情愿和冷漠,还在一旁温声安慰公主,让她莫怕,他会陪着她。
    “剪子。”缝合到最后一步的太医令头也不抬,吩咐道,然而本应该递剪子的钟萃娘却神色黯然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着何物,以至于压根没听到指令。
    还好黎青黛及时将剪子递过去,才叫钟萃娘避免一顿罚,钟萃娘回过神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说:
    代太医巢元方《诸病源候论》金疮肠断侯里面就有关于缝合“手术”的记载,《诸病源候论》明确说了:“生丝缕系,绝其血脉。”
    第16章 挟持
    从临水阁出来后,黎青黛问钟萃娘,“你究竟怎么了,为何心不在焉的。”
    钟萃娘已然恢复常态,莞尔,“昨晚没歇息好,走神罢了。”而后亲亲热热地握住她的手“真是多亏了阿苓你反应快。否则我少不了一顿责罚,真真是好险。”
    黎青黛没有多想,“你呀,日后在贵人们面前可要打起精神来,若是哪天我不在场,那可怎生是好。”
    “知道啦,放心便是,我会长记性的。”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从草丛里窜出一只绒毛蓬松的狮子犬,呲牙咧嘴,冲着前头那几个小宫娥不停叫唤叫唤,时不时想扑上去撕咬。
    许是天生怕狗,有名小宫娥脸色吓得发白,失声惊叫,下意识地踢了那犬儿一脚。
    “大胆!”匆匆追来的宦者尖着嗓子训斥那名宫娥,“你知道这是谁的犬儿?这可是皇后殿下的爱宠。”
    狮子犬被踢得滚地一圈,委屈地呜咽一声,扭头跑到宦者的身后狐假虎威地继续吠。
    “发生何事了?”雍容华贵的郑皇后轻摇团扇,领着一众宫人慢悠悠地走来。
    狮子狗通灵性,也晓得自己的最大的依仗是谁,小跑到郑皇后的裙边蹭蹭。
    宦者道,“殿下,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小宫女冒犯了您的爱宠,奴婢正准备训斥她呢。”
    小宫娥瑟瑟发抖,连忙跪地磕头求饶,“砰砰砰”,一声又一声,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
    而郑皇后不为所动,只是弯腰将狮子狗抱起,俯身摸了摸它头顶柔顺的毛,心疼道:“可怜的小家会儿,受委屈了。不必留了,拖下去杖毙了吧。”
    小宫娥脸上登时血色褪尽,可惜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捂住嘴拖下去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黎青黛和钟萃娘都恭顺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期望着皇后不要注意到她们。
    可惜天不遂人愿,郑皇后瞥了眼她们一眼,柳叶眉一挑,“你们是哪儿的宫人?模样挺标致的。”
    盖因宫中妃嫔为了固宠,不乏在自己的殿内培养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
    沈鸣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黎青黛来,她当真听了他的话,进入太医署做医女。他适时出声,“殿下,她们应当是太医署的医女。”
    郑皇后似乎对她们有些好奇,“抬起头来。”
    黎青黛二人闻声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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