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己撞上门来。”陆北寒盯着我道,“我不同意兄长带你回陆门,他承诺我,将你送到湖滨镇,便放你走,后来,他确实也这般做了。我们回到陆门,清除了最后两个庶子,兄长吞了他们的修为,打开了封印,但却他铱椛却不慎误入其中。若非你们也闯入其中……”
陆北寒言及此处,冷眼瞥了沈缘一眼:“也对,有他在,你们怎么会是误打误撞。”
我们还真就是误打误撞。
天意如此,撞破他们的阴谋,不叫他们成功。
“你们在封印之中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兄长出来后,便执着于一定要找到你。”
然后便有了我们的“陆门之旅”。
前前后后,几番波折,到底是将我们推到了现在。
“你兄长,在封印里见了我,觉得我是这么多年最像故人的那一个,所以将我们引来陆门。我的‘师兄师姐’和‘仙仆’,你们也没打算放过吧?都打算献祭了?”
陆北寒默认。
我气笑了:“只是你们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生出了‘嫉妒之心’,就因为这个,我越界了,我在你们眼中,就不再是人了,只能被当做药物了。连带着他们,一起吃?”
我越说,身体越是因为情绪,止不住的颤抖。
手掌上,传来更坚定的力量,我看向我被沈缘握住的手。
他没有给我灵力,也没有回头宽慰我,只是用力的握住了我的手,我便感受到了一股无声的支撑。
我想,他此前的做法是对的。
拉着手,真的很有必要。
让我在这样的愤恨中提醒我,我不是一个人,还有另一人共情我,理解我,并与我站在一起。
如此,就够了,足够让我不要滑入只知道仇恨与报复的疯狂深渊。
“你们兄弟,这般过往,还会一心想要救父亲?”再开口,对陆北寒,我的话语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冷嘲热讽,“你们要打开封印,到底意欲何为?”
陆北寒垂下了眼眸:“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成为兄长的祭品了。”他道,“只要得到了父亲的力量,加上这么多年,兄长的积累,他一定能代表陆门,飞升成功。”
我听到了沈缘的一声冷笑,声音轻蔑:
“你们在做梦。不管是陆青冥还是陆北腾,九重天,不会任由这样的人飞升。”他终于微微侧头,瞥了陆北寒一眼,“他不配。”
水榭廊桥也越来越近了,半球型的结界在空中发出灼目的光,完全抢夺了天上月亮的光辉。
结界之中,光芒四射,似雷电不停在结界之中劈打而下。
蓝色雷电的寒光照进沈缘的眼瞳里,令他好像才是执天雷,来此界的法则之神,审判着修仙人的品行与功德,叫不该飞升的人,永远被自己的贪婪惩罚。
第44章
雷声轰鸣,踏过月洞门便是水榭廊桥处。
此处我已经十分熟悉,不管是此前在封印中还是这段时间在陆门里,我数次路过这里,但此时,这里与之前的任何时候都不同。
廊桥上所有的栏杆都倒了,亭子也塌了,半人高的空中漂浮着一层光芒,像棋盘一样,将半球型的结界托举着。
青阳站在“棋盘”阵法下方,立在残破的廊桥上,双臂太高,将灵力不停注入阵法,但他的灵力和阵中的雷电一样,时断时续,似难维系,在雷电的映照下他手背的皮肤与脸色都显得苍白,但他仍旧咬牙,苦苦支撑着阵法。
而在阵中,陆北腾游刃有余的躲避着雷电,他目光一直在光芒阵法上探看,死在寻找阵法的破绽。
沈缘将绑着陆北寒的绳子一端递给我:“你看住他。”他落下如此一句话,带我抓住绳子,他迈步便向青阳走去。
纵使在这般情境下,他的背脊也挺得笔直,脚步也不见仓皇。
在青阳一手快要脱落阵法时,沈缘一把撑住了青阳的手背。
青阳转头看向沈缘,当即目露期冀,我以为他是看到了希望,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青阳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那恶女仙救回来了?”
他不看阵法,反而回头来看我。
自然,他看见了我。
青阳点点头:“那就好。”
言罢,没有耽搁,他又继续扭头回去支撑沈缘的阵法。
一时间,我望着青阳和沈缘的背影,心绪难言的一动。
青阳的话和举动似乎在情理之中,符合他本身的性格,但与我而言,却在意料之外。
他关心他人的生死——甚至是与他有过节的我——他关心生命,超过关心战局的胜败。
他……
是被沈缘“允许”飞升的仙。
我目光不由的从青阳身上转到了沈缘后背。
如果说,沈缘在九重天上那么多年,一直在阻止“陆青冥”这类人的飞升,那也就是说,他一直在选择让“青阳”这样的人飞升。
是他选择了九重天上的八百仙,一手锻造了九重天上的局面。
但……
为什么呢?
我看着沈缘一言不发的咬破自己的拇指。
他应该是咬得很深,半点没有吝惜自己的血肉,一如当初他在封印里面,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手扎穿,钉死在地面上。
他手上的鲜血飘洒在空中,随即散落在地。
他现在仿佛是在以谪仙之身行远古祭祀之事,带着几分野蛮气息的,将自己的血画在棋盘阵法之上。
霎时,阵法光芒大作,阵法掀起狂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不偏不倚,似利剑,似劲松,似面对这般危机千百万次。
恍惚间,我想起了很早之前,沈缘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只谈风月不干正事,总比滥杀无辜罪过轻。”
那时,我只觉这是沈缘的狡辩。为什么不能挑一个更好的人来做仙人呢?
但到了现在,我不得不深思,这句话的背后,是不是有另外的含义。
是不是这个世界,只能在这二者之间取其一?
否则,我无法想象,几万年时间,他一个相思树成仙的“月老”为什么一定要替这个世界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筛选”?
未由得我继续细想,在阵法的雷声击打中,身边被我绑住的陆北寒忽然道:“你们妄图以此阵法,杀了我兄长吗?”
我闻言,立即悬起了心来。
“你什么意思?”
陆北寒苍白的脸色在阵法的光芒中忽明忽暗:“这个阵法,本不是为了杀了我们吧?”
对,他说的没错。
沈缘之前一直与我说的都是“断了他们的仙根”,他是为了不让这兄弟俩再有力量打开陆青冥的封印,在今日之前,沈缘和我,都没有打算杀掉陆北腾……
而且,沈缘还没有拿到他本想要的那个小瓷盒做引子……
“沈缘是很难对付……”陆北寒声色淡漠,好似没有丝毫生气,“但陆门已经在他手里吃过一次亏了。兄长不会让他,再次得逞。”
随着他话音落下,不停闪电的阵法中,倏尔出现了一道奇异的光芒。
转瞬间,大地震颤,我的脚下也跟着出现了一股诡异的吸引力。
我一把揪住陆北寒的衣襟:“你知道他在做什么!?说!”
回应我的,只有陆北寒的一声冷笑:“你猜,兄长的贴身之物,为何不愿给你?”
不是因为苏怀微吗?
是了……
陆北腾为了让自己活下去,都不惜杀了苏怀微,不过是她留下的一个瓷盒,为何不愿给“故人的影子”?
不管陆北腾对苏怀微有没有爱我不知道,但他一定很爱自己,所以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不惜献祭苏怀微,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不惜杀了更多的人,为了让自己不承担那么多的罪孽,所以把弟弟也绑在了行恶的道路上。
陆北腾他……
“陆门的空气,不是免费的。”陆北寒垂眸,神色间已无悲喜,“所有人最后都有作用。”
我心里忽然升腾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陆门的空气中有什么?”我呼吸微微急促,以至于让我之间都开始发麻,“陆北腾到底做了什么?”
“进入陆门,呼吸此处的空气,便终有一日,会为他献祭。”陆北寒望向我,阴郁的眼眸映着我的影子,“你要的瓷盒,是献祭的钥匙。”
话音落,我只觉手间绳子一松,陆北寒的双臂忽然间化作了一团血水,从他衣衫之中流淌而出。
我心头大骇,但还是忍住情绪,斥问他:“如何解!说出解法!我救你!”
陆北寒终于拉扯了一下嘴角:“谁都可以背弃兄长,我不可以。”他垂眸,“是我该还的。是我自愿的。”
“嘭”的一声。
陆北寒整个人便在我面前化作一团血雾,血雾溅在我的脸上,尚且温热,不过片刻,便已冰凉。
我惊骇的瞪着眼,看着“他”落在地上,成了地上的“污渍”,而从血雾中脱离而出的白色灵气却猛地飘向了沈缘的阵法之中。
灵力穿透沈缘的阵法,也穿透阵法里面的雷电,向着里面唯一的人影飘去,最后,消失在了人影之中。
也是在这同一时刻,陆门之中,四面八方不停的飘来白色的灵气。
所有的灵气无一例外,通通都被阵法中的陆北腾吸收。
下一瞬,阵法中的雷电光芒隐没,陆北腾站在阵法中央,他手中的小瓷盒打开了盖子,散发着诡异的金色光芒,所有的灵气,通过那瓷盒,传递到了陆北腾的身体里面,连带着让他的皮肤也跟着散发着金光。
他……
献祭了陆门中所有的人。
他抬眸,望向了我。
我知道,他接着,要献祭我和沈缘他们了。
我感受到我身体上的灼痛再次出现,手腕上,金铃阵阵作响,我听到了花朝发出的痛呼:“主人,在下有些力不从心抵抗不了……”
前方,青阳与沈缘似也发现了不对,但他们要支撑阵法已经非常勉强,此时陆北腾通过瓷盒催动“毒”发,要让我们所有人成为他的祭品,我们更是抵抗不得。
我心中懊悔,也痛恨,若我有更多力量,有更多灵力,能召来真正的天雷……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