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花娇

花娇 第8节

    舒筠眨了眨眼,故意说得模棱两可,“那人气度不俗,我可不敢瞧他,只见他往南面去了...”
    南面.....不是养心殿便是慈宁宫,舒太妃脸色白了几分,
    她心里七上八下,摆摆手示意宫人领着舒筠去用膳歇息,随后虎视眈眈盯着淑月公主,淑月公主瞧见母亲眼丝发红,不禁犯怵,惶惶四望,开始寻脱身之计,
    “母妃,儿臣不敢了...”话到一半,忽然瞅见那个宫婢,连忙将事情往她身上推,“儿臣遣她领着筠儿去御膳房,谁知她误会了女儿的意思,是她该死....”
    宫婢闻言不可置信抬眸,扑通跪下双颊打颤,“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这名宫婢被拖下去杖责十板子。
    舒筠在碧纱橱内听得这场官司,暗暗弯了弯唇,瞥见一宫女拧来一食盒,舒筠连忙起身,借着宽大的衣袖,悄悄塞了一锭银子过去,那宫女眸露震惊,连忙无声摇头,舒筠却执意塞入她袖管里,宫女僵了片刻,最终收下了,随后替她打开食盒布菜,虽是没说话,姿态神情却迥然不同。
    这一夜但凡来伺候过舒筠的人都得了好处,宫婢们不是傻的,伙同公主欺负舒筠,最终惨遭背锅,而给舒筠行方便却有好处拿,这相比较,明面上大家听主子吩咐,暗中却不会苛待舒筠。
    经历这么一遭,舒筠也算看明白了,舒太妃外强中干,咋咋呼呼,并无太深的城府,否则今夜就不会处置那名宫女,寒下人的心。
    初来陌生环境,舒筠睡得并不好,一夜辗转反侧。
    *
    御书房。
    裴钺沐浴换了一身明黄的龙袍,便坐在御案后批改奏折,他今日午后微服私访,后又在上林苑驯了一会儿马,以至于桌案堆了不少折子。
    刘奎里里外外进出数次,见他一丝不苟,不敢打搅,心里却跟吞了个枣似的,不上不下。
    这圣上到底认出舒筠没有,若是认出了,不该是这副模样啊。
    裴钺见刘奎总在跟前晃来晃去,终于忍不住了,悬着笔问,
    “你这是被虫子咬了,皮痒?”
    刘奎终于熬到祖宗开了口,连忙凑过来,“老奴不是被虫子咬了,老奴是被那姑娘给气坏了。”他愤愤不平指着英华殿的方向,
    “老奴恰才翻了英华殿的开销折子,顺道看了一眼名录,哪有姑娘姓苏?她分明是说谎。”
    裴钺闻言先是愣了下,旋即气笑了,
    “小丫头片子又糊弄朕...”
    这个“又”字,可是道出个中真谛。
    说明认出了人来。
    刘奎心里踏实了,后又装腔作调道,
    “那姑娘简直胆大包天,竟敢欺瞒当今圣上,依老奴看,得把人抓过来狠狠惩罚一番才是。”
    真要惩罚哪里需要抓来御书房。
    裴钺看着他尽情表演,末尾凉凉道,“你去....”
    刘奎对上他冰凉的眼神,又咧开嘴笑嘻嘻道,“老奴哪敢怠慢陛下的心上人呢?”
    裴钺手执奏折,目光内敛,“什么心上人,这是哪跟哪,朕是这等肤浅的人吗?”
    “是是是,您当然不肤浅,您还能跟人家小姑娘玩过家家,自认是驯马师呢。”刘奎轻哼一声,
    裴钺合上奏折,抬起眸来,语含讽意,“朕自报家门,施压于她,再告诉她,你与朕有了肌肤之亲,得对朕负责,是吗?”
    刘奎明白了,那夜是天时地利人和,如今过去了半月,事情不可同日而语。
    再者,皇帝的脾性他约莫也明白,感情嘛,终究得你情我愿,水到渠成。
    “老奴要不去查一查她是何人?”
    裴钺专注地批阅折子,许久没回他,好半晌,方才想起他的话,摇摇头,“不必了....”语气已淡了几分,显然将这事抛诸脑后。
    刘奎遗憾地迈出御书房,看来铁树是没打算开花。皇帝从不喜底下的人自作聪明,刘奎也不敢生出小心思。
    这一夜刘奎睡得并不好,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舒筠对皇帝死缠烂打,激动地睁开眼,发现是空欢喜一场,心情更失落了。
    他老人家一失落,司礼监底下的小太监们越发小心谨慎,唯恐惹了老祖宗。
    刘奎的失落一直持续到傍晚,今日天气并不好,天际聚了些云团,奉天殿有点闷,他上了些年纪,身子也不大好,被御书房的龙延香熏的有些头晕目眩,便撑着小太监的手臂迈了出来,
    行至门口,跟前罩过一片阴影,只见威武高大的蔺洵大步从外头进来,他额尖渗出汗,看模样,仿佛从上林苑过来,
    “你这急吼吼的是做什么,小心熏着陛下,快些去换个衣裳来!”刘奎斥道,
    “哪里…”蔺洵给他行了一个礼,揩汗道,“下官刚打玄武门进宫,瞧见昨日那姑娘仿佛在树下等人,莫不是在等陛下?下官赶着来回禀!”
    刘奎闻言阴郁一扫而空,精神抖擞地抚掌,
    这梦果然灵验!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给我的情人小读者们发红包,么么。
    第8章
    昏暗的天光与廊庑下的灯芒交织投在地上。
    裴钺一身龙袍从御书房迈出,门口赫然杵着两人,看模样鬼鬼祟祟。
    裴钺整理好袖口,负手看过来。
    那吵吵闹闹的二人顿时噤声,不约而同朝裴钺望来。
    刘奎事先便晓得裴钺要去一趟礼部,郊祀在即,每年三月三,朝廷均要遣官员在南郊行祭祀大典,祈祷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礼部老尚书上回因裴钺嘴皮被咬破的事,激动地摔了一跤,这位老尚书却不肯在家里修养,愣是着儿子抬来官署区兢兢业业当值。
    裴钺身为帝王,体恤下臣,打算亲自去一趟礼部,与老尚书议定郊祀的章程。
    这事虽重要,却也不紧迫,在刘奎看来,那姑娘可比商议章程要紧迫多了,他朝蔺洵使眼色。
    蔺洵并不知裴钺有要务,开门见山禀道,
    “陛下,臣在玄武门撞见了昨日那位苏姑娘....不知是否在等您?”
    裴钺脸色微微一变,显然十分意外。
    他看了一眼天色,阴沉沉的,似有雨丝飘下来,视线顺着便往官署区觑了一眼。
    刘奎知他在权衡,灵机一动,用手肘戳了戳蔺洵,故意拔高嗓音,“那姑娘神色可焦急?玄武门风大,可别冻坏了。”
    蔺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垂下眼回道,“姑娘仿佛穿得有些单薄,也不见捎伞,瞧模样儿仿佛是有事....”
    裴钺眼神沉沉看着奉天殿前方的丹樨,抿着唇并不接话,
    脚步迟迟不动,可见已起了心思。
    刘奎立即给他台阶下,“陛下,您现在这个时辰去,还不知道要议到什么时候,今个儿天冷,柳尚书年事已高,您不如让他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再议也不迟。”
    更重要的是,比起这雷打不动的郊祀章程,老尚书的心病是天子婚事,裴钺若能顺顺利利将那姑娘纳入皇宫,才算是真正体恤臣子。
    裴钺定了定神,平静吩咐,“你着人去知会老尚书,就说朕有事,让他早些回府修养。”
    刘奎笑逐颜开,连忙躬身,“奴婢遵旨。”
    裴钺正待迈步,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龙袍,顿了顿,入内换衣裳去了。
    刘奎望着他背影,捂了捂笑嘴,回头见蔺洵还杵在这,推了他一把,“去去,别挡咱家的路,咱家也要换身衣裳去....”
    心里想,裴钺分明也想去见人家姑娘,否则十头牛也拉他不动。
    片刻,主仆三人出了奉天殿,原是沿着奉天殿西侧的宫道往北直行,穿过御花园便可抵达玄武门,偏生上回隐瞒了身份,声称自己是驯马师,这下不得不从西华门纵马出门,沿着护城河绕至上林苑,再从玄武门入宫。
    彼时天色越发阴沉,只剩一线光亮,密密麻麻的雨丝铺天盖地飘下来。
    玄武门有内外两重门,当中是一条宽阔的宫道,可通往四处,重门往南是内廷,此门常年关闭,只开东西两端的角门,若她从英华殿来,当是西角门附近,裴钺撑着油纸伞从西角门入。
    往内扫视一周,左边是偏院的宫墙,空荡荡的无人,右边则是一荒园子,半人高的花丛错落其中,几颗遮天的林木掩映在斑驳的墙壁下。
    园子不大,几乎一眼便可看清。
    园内无人。
    裴钺先是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天气,没有淋着也好,渐渐的又溢出一丝失落来。风雨连天,裴钺在城楼下默立片刻,打算离开,忽闻林内传来一声极细的咳声,咳声被雨沫子冲刷的微不可闻,但裴钺耳力极好,常年行军打仗对声音又格外敏锐,他眉峰一凛,连忙抬步往内寻去。
    来到上回相遇的石径,一道纤瘦单薄的俏影渐渐从树木后露出来。
    她穿着一件素衫,抱着棕色的包袱瑟缩地躲在树木后,乌溜溜的眼珠藏在长长的鸦羽下,身后是被雨打湿的娇花,高森的林木,还有交织成曲儿的雨滴声,所有一切都成了她的陪衬。
    仿佛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那双娇嗔的眸子跟春花秋水般,瞬间鲜活过来,没有一丝孤零零被冷落的窘迫,也没有半分苦等难熬的埋怨,眼尾往上一挑,细碎的光芒溢出来,欢快地朝他挥手。
    裴钺将她迎入玄武门两侧的值房。
    刘奎早已将人清出去,不大不小的砖房内只剩二人。
    烛火摇曳,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不知裴钺打哪弄来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舒筠,舒筠接过来将面颊和身上的雨水擦净,她躲得那处恰恰遮掩出她的身形,只裙摆和额尖沾了些水珠,
    很快刘奎提了一玻璃罩进来,将灯罩好,又奉了一手炉给裴钺,裴钺顺势递给舒筠,舒筠接在手里道了谢,抱在腹中,冻僵的手指慢慢有了些知觉。
    二人当中隔着一张小桌,舒筠坐着将将好,可这样简陋的茶几,于裴钺这样的高大男子来说,便有些不衬,他挺拔的身影像山一般无形给人压力。
    “雨天,你等在这里作甚?”
    裴钺眼神如静水,没有深不可测,也没有情绪翻腾,平静到仿佛可轻而易举纳进任何波澜,这样的人让人不自觉生出几分信赖。
    舒筠抱了抱手炉,很不好意思。
    裴钺出现的前一刻,她已打定主意放弃,准备等雨停便回去。
    她权衡过了,他若当真为难,昨日便揪着不放了,他既然没打算纠缠,那方绣帕必定已处置妥当,她若再提,便是多此一举,反而将自己与对方陷入尴尬的境地。
    可现在,裴钺出现了。
    舒筠想到一个借口,“昨日您走得匆忙,我想致谢都来不及,今日无事,索性在这里等一等,万一遇着您了也好亲自道个谢,不成想下雨了。”
    她起身朝他郑重施了一礼,嘴里说着“道谢”,心里默默道歉,为上回冒犯他赔不是。
    无论如何,那桩事在她这里,已经结束。
    裴钺眼皮压了一压,“客气了。”擒起案上的茶盏喝茶。
    场面寂静下来。
    外头雨势渐大,一时半会是走不了,舒筠捂了捂发饿的肚皮,“您用晚膳了吗?”
    “不曾。”裴钺抬眼看向她,小姑娘鬓角的发梢还沾了些湿气,贴着面颊,略有几分凌乱,即便是凌乱,亦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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