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契纹的光芒越来越亮,一道身影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正是那位元婴期的老者。
单大哥,小心!
见老者祭出长剑对着正在进行结契约的单渊刺去,宋流烟吓得赶紧出声。可惜,这时候的单渊根本听不到,也没有抵抗之力。
铛的一声,两柄长剑在空中交锋,忘归从沈白幸手中飞出,狠狠挡住了老者的攻击,并且在沈白幸的示意下,将这把被它鄙视的二流货色武器打的节节败退。
就凭你也想动他?沈白幸释放出比元婴期更大的威压,眉眼冷然,忘归成压倒之势一剑挑飞老者的配剑。
你到底是谁?
沈白幸想了想,觉得现在的小辈需要好好教训,遂搬出在往生天时期的名号,道:我乃玉微仙君。
话音落地,除了人事不省的单渊,其他人都做出目瞪口呆之色。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玉微仙君代表着那个人,而那位早已在五百年前陨落。众人心目中默认死掉的圣者,突然出现在眼前,冲击不是一点大。
愣神之后,老者冷笑一声,眼中极尽蔑视,大胆小儿,你虽然修为比我高,但是玉微仙君的名号也不要能随便冒充!
沈白幸内心:没想到自报家门对方都不相信。他环顾一眼,发现不止老者,就连白常等人也是一脸怀疑。
信不信随你。沈白幸宽袖一扫,双手负在身后,端的是姿态无双。他眼尾微微上挑,露出比老者还是高人一等的神色,拦在老者接近单渊的必经之路上。
悬在空中的契文越来越大,盛大的灵光下,姿容无双的修士紧紧护住自家徒弟。沈白幸忍不住想,或许天道把他弄进来,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在这一刻,保护单渊跟白光中的黑色灵兽。毕竟,以前在秘境中遇到的妖魔异物,都没有老者的实力强大。
彼时,契文上面漫出红光,巨大的结印慢悠悠的朝单渊的额头飞去。
联契即将完成,沈白幸松了口气,从忘归的剑灵从长剑里面飞出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事情不会如此简单的预感。神识展开,沈白幸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利的苗头,这种结果当然最好。
紫电顺着麒麟的四肢爬上它整个身躯,沿着兽首漫进单渊的额头。虽然麒麟身上的雷电已经非常小了,但过渡到人身上还是非常难受,至少单渊就在晕乎乎中皱起了眉头。
雨过天晴,梧桐林散发着青草木的香气,一切看起来都在可控的范围内。
沈白幸已经制服了老者,将人用灵力拧成的绳索绑住扔在水洼里。一片云飘到头顶,遮住阳光。突然小点的阳光让沈白幸好奇的看向那朵云,只见白色的云层中杂了丝丝缕缕的黑云,破坏了原本纯洁无瑕的美感。
很快,就连白常也抬头看向这朵云,因为它并没有顺着风飘开,像是被某种力量束缚中,赖在沈白幸跟单渊的头顶不肯走。
黑云扩大,占据了白云的位置。
电光火石间,沈白幸感受到了不祥之兆,熟悉的气息勾起回忆里积沉的一角。
跟单渊一样喜欢穿黑色的男子立在深渊跟仙门的交接处,背后是长长的天堑,熔岩翻涌魔气铺天。应瑄穿着象征帝王的冕服,握住了伸过来的手。
白衣白发的玉微仙君面露伤色,应瑄,跟我回去好不好?
玉微,你还是不懂我。
一声叹息,断绝了玉微仙君念头,他祭出忘归,一剑砍断了应瑄放进天堑里的长梯。从岩浆里面爬至半路的魔物纷纷掉下,这一剑不禁断了长梯也断了他跟应瑄多年的情份。
黑云彻底占据白云的地方,无数的魔气从中滚滚而出,凝聚成大手狠狠挥向契文!
单渊!几乎是瞬间,沈白幸执剑欲挡。
然而,这股魔气不是寻常之物,哪怕是以沈白幸的实力也没有完全阻拦住,他陷入了密不透风的魔族气息中。纯粹的修仙之体遇上邪气之物,仿若水火相遇。
哇!一口血从沈白幸嘴里吐出。
包含灵力的血遇上魔气,被腐蚀出滋啦啦的响声。沈白幸用剑稳住身形,他不用想都知道,能够招呼出如此庞大魔力的人是谁,除了戮仙君不做第二人选。
浅茶色的眸子溢出冰冷之色,白皙的手指紧紧抓住忘归,应瑄,又是应瑄!为什么他这个时候出现了?!恼怒、惊异、担心纷至沓来,毫不留情的压上沈白幸削薄的背脊。
袖发无风自动,以沈白幸为中心,灵力从脉络中疯狂涌出,轰然一声炸出,硬生生狙散漫天的魔气。
青衣飒然,沈白幸从黑雾中破出。
黑云不知何时撤去,一朵红花绽放在沈白幸脚边。尽管花瓣上面干净无垢,但沈白幸还是觉得他闻到了血腥味,或者说他对于应瑄的东西抱着本能的抵触。
若见,种在深渊的魔花,开到了琉璃秘境中。
此时,契文彻底破损,戮仙君抬起手,一股透黑的红线顺着他的手腕牵在麒麟的龙角上,而另一根纯正的红色则连接着单渊跟麒麟。
应瑄伸手,方向正是单渊的胸膛。
脑后生风,凛冽的杀气毫不遮掩的急速靠近。
灵力化出凤凰之姿,轰然扫向背对着它的高大男人。应瑄不急不忙的伸出一只手,用法印抗住了沈白幸的发难,他瞥见后者的容貌,尽管眉眼藏着浓重的威严,但还是能窥出在看见沈白幸的那一瞬露出的柔色。
魔气化形,应瑄手腕一转,灵力凝出来的凤凰身形渐渐不稳。
玉微,伤到你我很抱歉。
虚伪。
呵。应瑄轻笑出声,食指轻轻一点。
这一点看似不清不重,实则带着滔天之势,将所有的魔气凝做指尖区区大小,快而准的降在了凤凰身上。
灵力凤凰好似被戳中了致命的地方,从应瑄手指落地的位置快速瓦解,最后哗的一下散作万千光芒,消失在应瑄手中。
你!沈白幸气得脸都发白了。
嘘,应瑄竖起手指,示意沈白幸不要说话,他身形鬼魅的绕到沈白幸身后,所过之处,若见花徐徐生长。地位尊崇的戮仙君情绪难测,玉微,我不希望你忤逆我。
沈白幸简直要气笑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应瑄这张脸这么欠揍呢?
宽大的黑袖一展,若见花生长的速度陡然变快,碰到了其中一位修士的长靴。
这什么东西啊!
快离开,不要被这花碰到!沈白幸见识过若见花的威力,知道它吞噬人血肉生命,然而,这声警告还是晚了,另一名修士好奇的用手抚上了若见。
应瑄看见这一幕,微微挑眉。
若见花顺着皮肤扎进血肉,瞬间就将人生吞活剥,徒留下一地的白骨。
有了前车之鉴,其他人噤若寒蝉,应瑄淡淡瞥过去,最后看向沈白幸,看,这就是碰若见的下场。
话中暗藏的威胁,沈白幸听出来了,他扭过脸不看应瑄,我徒弟,你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而是他心中善恶如何。应瑄用手指勾起沈白幸的下巴,引着对方看过去。
若见花随着应瑄意念攀上单渊靴子,而后漫上小腿,直至生上肩头,单渊都完好无损的站着。
天光下,青衣修士睁大了眼睛。
红色的花朵触上单渊的衣服,就将画笔上的彩墨一样,尽数晕染在黑色的长袍中,化作一朵朵细碎的图案。
第59章 第一瓣
黑色的衣袍仿佛被巧夺天工的匠人从头到脚织就一遍,花瓣栩栩如生,身形高大的修士缓缓转身。
单渊?沈白幸试探着想要唤醒自家徒弟,但徒劳无功。
刚才还威武不凡的麒麟神兽在应瑄出现之后,白光中的躯体越来越暗淡,它后退一步,喷出闪着雷电的鼻息。这是一个带着敌意的动作,至少沈白幸是这样认为的。
麒麟用脑袋去蹭单渊的肩膀,后者僵直腰板不动。
玉微,我们来玩个游戏。
应瑄刚说话完这句话,天空就轰隆降下几道雷电,对着他头顶直劈。五指张开,应瑄以一己之力轻轻松松抗住了天雷,你奈何不了我。
天道劈得更狠了。
应瑄冷冷一笑,抬起那只缚了红中透黑丝线的手臂。
麒麟长啸,引来雷暴聚顶。
偌大的琉璃秘境上空,全是闪电弥漫,带着摧城骇人的恐怖之势。天空瞬间昏暗,飞鸟断绝,走兽跪地,进入秘境中的修士看这风云变幻,惴惴不安。
大师兄,我胸口要喘不过气了。
白常自己也不好受,但还是忍着给宋流烟输送灵力,有师兄在。在应瑄面前,他们这些在修仙界受人追捧的年轻金丹期修士,连对方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
以应瑄为中心,从他身上透出的魔气顺着手腕上那根丝线迅速漫向四方,无形的线绑住了秘境中的修士。除了沈白幸和单渊,其他人都开始头晕脑胀,做出不受自身意志控制的事情。同门之人忽然戾气大涨自相残杀,亦或者正在吃烤鱼的人一嘴咬上小臂,将皮肉啃得鲜血直流却毫无痛觉。
一切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渐渐地,降落在应瑄头顶的紫雷撤去。这场无声的对峙,以戮仙君的胜利作为终结。
沈白幸知道,应瑄刚才那句我们玩个游戏并不是真正在询问自己,而是告知。他在用实力警告,不听话会有更多人死亡。
看到沈白幸点头,应瑄手掌对着虚空一拂。
刹那间,一道黑色门浮在空中,应瑄俯视着周围修士,道:本座有请诸位。
黑色的门随着应瑄的声音,将凌云宗、幻花宗以及修门反叛者通通吸进去。眼前景色陡然变化,沈白幸手背一暖,被戮仙君抓着迈入门内。
长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花红柳绿的小河岸房屋鳞次栉比。沈白幸一袭青衣愣愣的站在路中间,他想过很多进入门内的场景,唯独没有眼前这般百姓安居乐业。毕竟,在沈白幸的印象中,应瑄双手早就被鲜血浸泡,天下太平跟他完全不搭。
刚开始,沈白幸还提防着应瑄的突然出现,可渐渐地,周围都是平民百姓的私语交谈声,让他那颗警惕心不知不觉放下。
转角口,买鲜花的衣衫褴褛少女,大街上,手摇折扇的书生结伴走进书肆。一阵马蹄从城门口顺着街道疾驰而来,让开,都让开!
粗迈的嗓音隔着老远传进沈白幸耳中,一群身披铠甲的将士从城门口进入,大都面容肃杀,带着常年驻守边关的风霜细纹。
街上人本就多,眼下还要隔出一条路来供马和人通过,更显得拥挤。一列将士站在两边阻拦百姓,沈白幸被乌泱泱的人群围挤着,他看着旁边探头探脑的男子,问:你们在看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男子露出鄙视的神色,出征南明国的大军回朝,天子在宫门口迎接
就在这时,人马的最前端已经走到沈白幸这边,男子语速很快,我还没看过传说中的少年将军长什么样子,当然好奇。
被嫌弃了一番的沈白幸混不在意,能长什么样?不就一张嘴巴两只眼睛,总不能等等,南明国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熟悉。沈白幸在脑海中好一番搜寻,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出。
清安镇的梦境中,他曾单渊提起过,说天子派大军攻打南明国,次月凯旋,难道他身处的不是进来前的时间,而是回溯到了一两年前?!
虽然应瑄的修为很高,但是通天碑还没倒,琉璃秘境中本身就蕴藏力量,他沈白幸也有法力护体,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将一大串修士轻轻松松扔回过去的时间?
是将军!是单将军!
惊呼从沈白幸的耳畔爆发,瞬间让他思绪回神。顺着小姑娘的望过去,才发现让对方脸红的人已经走过身,他只能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单将军?沈白幸在心里咂摸了一下这个称呼,眼睛渐渐瞪大。他徒弟没辞官之前貌似就是个小将军。
为了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徒弟,沈白幸从人群往前挤,刚才叫唤的小姑娘很不满的瞪着沈白幸,嘟囔:玄都城里的男子看见单将军都这么开放了么?
被迫听了一嘴的沈白幸:他觉得这个小姑娘肯定误会了,不过误会就误会吧,眼下还是找到徒弟要紧,万一应瑄杀出来就麻烦了。
沈白幸想得非常好,可惜今日大军搬师回朝,前来观看的人十分多。他的小身板淹没在人海中,正欲分开前方的人,阻挡的力量骤然消失。
没了人,沈白幸身体失去平衡,摇晃着往前扑。
驭!
这人怎么回事?找死吗?
沈白幸步伐趔趄的扑到路中央,骇得路过的士兵连忙拉扯缰绳,一双浓眉虎目相当有威慑力的瞧过来。
黑色的马蹄高高扬起,又哒的一声停在沈白幸面前,后者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驱马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将军,刚才有人突然闯进来。
抬起头来。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沈白幸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自家徒弟,只是后面这话语咋听着这么想打人呢?
眼皮一掀,单渊那张英俊的脸映入瞳孔,沈白幸仰头望着马背上的人,不怒自威:谁准许你这么跟为师说话?
空气静默,单渊上上下下打量沈白幸,半晌才说:你是谁?
沈白幸内心:哈?徒儿你是在逗为师吗?
算了,不管你是谁,阻拦大军回朝都是罪名,跟我走一趟吧。单渊说道,压根不需要他师尊的意见,就手臂一展,将人从地上捞到马背上。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坐在马上,沈白幸心中波澜起伏,背后之人长得跟徒弟一模一样,但为什么不认识自己呢?伴随着疑惑,沈白幸被自家徒弟拎回了侯府门口。
少年将军,全府出来相迎,大门口跪了一排丫鬟小厮,齐齐高呼:奴才恭迎少爷回府!
都起来。单渊从马背上下来,将缰绳交给过来牵马的小厮。这时的单渊回到了沈白幸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正直凛然,不像后面经历家破人亡眉间绕着淡淡的阴郁。
甲胄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声音,单渊对着还在马背上的师尊伸手,我抱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