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彭氏仍旧在那里尖叫,披头散发的蜷缩在榻上,状似疯癫,尖尖的手指直直指着秦氏,“是你,就是你,是你早晨那盏六安茶害的,你明知道我事先都会尝一口冷热再给侯爷喝,你明知道,所以才下了堕胎的药在茶里……”
孙妈妈忍不住斥责:“你胡说什么,早膳后的茶连同太太和两位姨娘在内,还有侯爷,这么多人都要喝的东西,怎么会有药掺在里头!”
小彭氏喊道:“堕胎药对别人又不会有害,只有我是坏了胎的,她就是冲着我来的!”
两人在这里争执,突然外头就响起蓝泽的声音,含着怒气:“怎么回事,暖玉说的可是真的?”
话音未落,蓝泽就怒冲冲大步走了进来,因为肩头有伤姿势很是僵硬,走得急了似乎也带动了伤口,进屋时不免皱眉嘶了一声。董姨娘跟在后头立刻焦急的说:“侯爷慢点,小心伤着。”
小彭氏一见蓝泽进来,先前状似癫狂的竭斯底里没有了,捂着脸转向一边,嘤嘤的哭着,肩膀一耸一耸的十分可怜,口中只道:“奴婢对不起侯爷,奴婢没脸见您了,侯爷请去吧……”
“暖玉。”蓝泽一脸急痛,大步到她跟前,用未受伤的手扳过她的身子,让她朝向自己,“你别哭,怎么回事,孩子怎么就没了,你说给我听。”
小彭氏用袖子挡着脸,只露出一双饱含泪水的眼睛,哽咽着看向蓝泽,秀丽的眉头皱在一起,一味只是哭。蓝泽将她搂在怀里,脸色沉重。
这样作态让一屋子人脸色尴尬,两个姨娘还有些许失落。秦氏冷着脸,别开了眼睛。
蓝泽却突然回过头来,直瞅着秦氏:“刚才暖玉说什么堕胎药,怎么回事?”
秦氏气结,也转目瞪着蓝泽:“妾身毫不知情!侯爷这样问,难道是信了她的胡言乱语,要怀疑妾身么?”
蓝泽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既然你说自己无辜,那就好好解释,跟我乱吼什么?”
秦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气又伤心,恐怕一开口就要变了声音,紧紧咬了牙不再说话。蓝泽更是生气,朝向小彭氏:“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茶里真有堕胎药?”
如瑾抢在小彭氏前头率先开口:“父亲,此时小彭氏身子虚弱,要紧的是请了大夫进来看诊调理身子,其他的事先放放再说不迟。”
蓝泽这才注意到如瑾:“你怎么也在这里,这种事小孩子掺和什么……”
“侯爷,三姑娘说得有理。”贺姨娘上前柔声劝道,“先不管茶水到底如何,反正太太也在这里,您要问的话什么时候都不迟,但彭妹妹的身体却耽误不得了,滑胎对女人伤害最大,若是调理不及时,以后再难怀胎都是有的,您要是真疼她就先请了大夫再说别的。”
蓝泽这才忍了火,又一叠连声的催促丫鬟:“快去请大夫,都杵在这里干什么!”
贺姨娘朝自己丫鬟使个眼色,那丫鬟忙忙答应着去了,不过片刻就带了一个大夫等在门外,连蓝泽都颇为惊讶:“怎地这样快?”
贺姨娘道:“侯爷忘了,这是驿馆,平日就有大夫在这里的。”
蓝泽醒悟,忙道“快传进来”,一屋子女眷赶紧走到屏风后暂避,丫鬟引了驿馆大夫进门。那驿馆大夫看起来五十左右,举止稳重,说话恭谨,蓝泽见了很是满意,等他见了礼就催着他看诊。
大夫却有些为难地朝上看了看,又低下头去,口中说道:“请病人平躺或端坐,才好诊脉。”
蓝泽这才醒起自己还将小彭氏搂在怀里,也是颇为尴尬,咳了一声放开了手,走到一边太师椅上坐了,任大夫诊脉。
小彭氏也知身子耽误不得,停了哭泣,老老实实坐着让大夫看诊。大夫低头诊完了左手又诊右手,半晌才收了脉枕躬身回禀:“请侯爷知道,贵眷身体底子好,此番虽是滑胎伤损了些,但只要好好调养着一定能很快恢复。小人这里开一贴方子,每日按时服用便是。”
蓝泽脸色稍缓,点点头,让丫鬟封赏了,就要打发大夫下去。小彭氏却突然道:“侯爷,且让这位先生等一等。”
蓝泽疑惑,小彭氏欲言又止,朝屏风那边瞅了一眼,蓝泽会意,上前坐到榻上。小彭氏就附耳低声:“刚才说起的药物之事,侯爷若是不信,早晨的茶水还剩了一些在车里,奴婢还没来得及收拾,现下正好是个证物了,侯爷不妨让这位大夫瞧瞧。”
蓝泽一愣,继而点头应允:“你说得对。”起身便叫了那大夫出外间。
屏风后众人走出来,秦氏和两个姨娘脸色都不太好。屏风是厚纱的,能隐约看见另一边的情形,适才在后头她们也都见到了蓝泽和小彭氏贴耳私语的场面,各自心有所感。小彭氏不理会众人,只继续掩住了脸低声抽泣。
贺姨娘率先打破了沉默,数落小彭氏:“你失了孩子伤心,大家都能体谅你的心情,但你污蔑太太却又是怎么想的,这些年来你虽然没有名分,但也不是太太压着你,原是老太太不喜欢你的身份,太太对你可算不错,你怎就污起太太来?”
小彭氏只哭着不理会,也不做解释,只是一副悲愤委屈的神色。董姨娘在人后低低的开口:“也许是她怪太太送了素荷在侯爷身边罢。”
“你胡说!”小彭氏这才出声,瞅了瞅外间的方向,却又住了口。
没过多久蓝泽又走进屋里来,手中端着一盏翠堤春晓玉白茶壶,脸色阴沉,重重将壶摔在桌上,盯着秦氏不语。
秦氏看看那壶,正是早晨沏茶用的,心里明白了几分,冷冷问道:“侯爷这是何意?”
“何意?”蓝泽拧起眉毛,“这茶是你让人沏了给大家喝的,说什么饭后化食,现下在里头发现了堕胎的药物,你作何解释?”
秦氏扬起脸:“我作何解释?侯爷是说我故意害她的胎么?可我又怎知她怀了身子,侯爷,您苦苦瞒着不让我知道,现在出了事却来怪我,我却不知道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蓝泽一巴掌拍在桌上,将茶壶震得歪斜,里面残存的茶水汩汩流出来,滴滴答答落到地上。“我就是怕会如此才没声张,谁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出了事!”
小彭氏抽泣着哀声哭道:“当年师姐的孩子就是莫名没了,如今我也保不住侯爷的孩子,难道我们就是这样的命不成……”
提起大彭氏,蓝泽脸色又沉了几分。秦氏怒到极点:“茶水是我让人备的,也是我请大家喝的,但药的事情我一点不知,侯爷要是硬安在我头上,我无话可说!”
“你无话可说?”蓝泽眉毛一拧又要发作,贺姨娘开口道:“侯爷且息怒,这事太蹊跷了,还是慢慢查清了再说。容妾身问彭妹妹一句,这茶是晨起在客栈用饭时沏的,大家也都喝了,可怎么现在还留着不少,难道不该早就倒掉清理了么?从客栈里带出来,一直留到现在,这其中却不是太太经手的……”
小彭氏脸色一变:“姨娘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故意往里下药?难道我为了污蔑太太,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么!”
贺姨娘忙道:“我可没说这个,我只是说,茶壶离了太太的手时间那样长,中间被人拿过也未可知,怎就能怪太太。”
小彭氏道:“原是我看侯爷喜欢这茶才拿了到车上,备着侯爷路上喝的,中间一直就在车里,从没经过别人的手。”
贺姨娘用手沾了沾桌上洒落的茶水,疑惑道:“这里真会有堕胎药物?晨起时我也喝了,却没觉得有异味,我不信这里会掺了东西。”
蓝泽怒道:“大夫就在外头,亲自查出了这里有药物!”
“妾身不信,妾身去问问再说。”贺姨娘起身就朝外走,不顾蓝泽的呵斥,径直走到外头去找那驿馆大夫了。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蓝泽怒火难消,只盯着秦氏。秦氏一脸不屑之色,解释都懒得解释,只觉得心灰意冷。旁人不敢乱说话,屋中一时静了下来,只有小彭氏低低的抽泣。
外头却突然一声惊叫,是贺姨娘的声音:“……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胡说……我不信……”
蓝泽被这声音点起了火,瞪了秦氏:“怎样?还要嘴硬么?”
不料蹬蹬脚步声响,却是贺姨娘冲了进来,扑到蓝泽脚边哭叫:“侯爷!侯爷给妾身做主啊……侯爷……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不知道……”
她这样把一屋子人都惊了一跳,蓝泽愕然:“你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