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郑运还有这样的靠山?”刘衡海心中惊疑万分,他世代居住京都,对京城地头人头也算十分熟悉了,谁背后站着什么人大多都能知道,可从未听说郑运和庆贵妃沾亲的。若如瑾所言是实情,那么今夜之事……
庆贵妃是太子妃的婆婆,刘衡海得罪了庆贵妃的远亲,太子妃让娘家人挟私报复也很有可能,但……
“她们怎敢如此,怎敢?”刘衡海不敢相信。为了一点点私怨明目张胆诛杀勋贵,庆贵妃等人就不怕事情败露吗?再说刘衡海又没有真的将郑运怎样,她们何至于下此毒手。恩怨太小,事败后的罪责太大,这事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刘衡海觉得也许是如瑾弄错人了。即便眼前之事再想不出别的解释,他也不敢认为是庆贵妃一系所为。而且郑运年末考绩是劣等,如果他真跟庆贵妃沾亲,怎么也不可能得这个考绩。“侄女,你大概记错了。”
如瑾想了想,亦觉此事不合情理。但郑运和庆贵妃的事她是不会记错的,就在她死后的那段日子,侍女紫樱被宁妃扶成了宫嫔,盛宠高升,就是庆贵妃暗中安排郑运鼓动言官指责紫樱狐媚惑主,阻了此婢进一步晋升的道路。当时如瑾的虚魂飘在潋华宫之上,曾听宁妃和紫樱私下议论过多次,商量着怎么扳倒庆贵妃,怎么报复郑运。是以,这个名字如瑾记得清楚。
眼前的血光,真的是庆贵妃一系所为么?石屋门外刀剑鸣响,不断有惨叫痛呼,刘家护院只剩了五六个人勉励支撑,蓝府护院也伤了好几个,情势十分凶险。
“姑娘,我们护着你出去!”领头的人带着兄弟围过来。
蓝如琳跟着跑过来,如瑾没理她,看向祖母和碧桃金鹦几人,这些人,她不能丢下。
“你们若能出去,赶紧冲出去寻找其他京营官兵。平乱的肯定不只左彪营一个,找别的营官过来,此围立时可解。”
只要有别人在场,左彪营的人就不敢再胡乱杀人,反过来,若是此地一直是左彪营控场,那么石屋中人全被灭口定是必然。
几个护院闻言互相对视一眼,领头的抬起了手。
“慢着!”如瑾神色一凛,“你们要打晕我背出去?实话告诉你们,若是我出去她们却死了,我也立刻寻死去。若想救我你们立刻冲出去找人,快!再迟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屋外混战,情势不等人,护院们也没废话啰嗦,领头的指了三人吩咐:“你们出去找救兵,半炷香不回来我就带姑娘走。”
那三人应命冲出,极其敏捷躲过官兵刀枪追杀,转瞬消失在冲天火光烟尘里。凌慎之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救治伤员,包扎间隙一直看着如瑾这边动静,见她身边护卫走了几个,他便挪过来挡在前头,将剑放在手边立时能摸到的地方,利落的照顾门外重伤被拖进来的人。
“护着姑娘!”门口突然响起蓝府护院的喊声,几枚带火利箭射过来,钻进石屋之中,原是他们没拦住。
石屋地方狭小,女眷们挤满了屋子,如瑾站在门口附近退无可退,眼见着就迎上了两支箭。“小心!”
离如瑾最近的护卫挥剑拨开一支,另一支却因为狭窄的空间施展不开手段被漏过了,旁边凌慎之身手没有护卫利落,来不及举剑拨挡,一扭身,他竟反身扑了过来,在如瑾就要被火箭集中时用身子挡住了箭头。
“啊!”碧桃看得分明,那枚流箭直直撞上凌慎之的后背,包了油布的箭头扎不进身体,却瞬间点燃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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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乱中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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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先生!”
如瑾猛然被人扑倒,不用抬头去看脸孔,只闻到对方身上的草药清气就知道是凌慎之。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明显一僵,加上旁边碧桃的惊呼和掉落的火箭,如瑾立时明白凌慎之被击中了。
方才她见过身中火箭的人是如何挣扎翻滚,油布着火,接触衣料瞬间就能点燃,烧着的可是皮肉。“快救他!”如瑾朝身边护卫大喊,情急之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凌慎之,反手撕扯他已经烧着的衣衫,以免火焰伤及肌肤。
凌慎之反应也不慢,带着如瑾躲过火箭之后立刻就地翻滚以熄灭火势。一切发生在转瞬间,两人一拉一扯,加上旁边护卫身手敏捷的帮着扑打火焰,凌慎之在地上滚了两滚,身上已经没有烧着的地方了。
但是,他整幅长衫也烧掉了大半,半幅衣角被如瑾拽在手里,而他的后背已经裸露出来。随着几支火箭的射入,石屋里乱成一团,太太姑娘们都拉扯着往屋里躲,尽量避开门口,混乱之间也没有人注意凌慎之和如瑾这边的情况。
凌慎之衣衫零落,但还是往墙边挪了挪拿后背对着墙面,以免冲撞屋内女眷。如瑾一直紧紧看着他,已经扫到他后背通红的一片烧伤,连忙走到他跟前查看伤势。凌慎之躲开她,用背部贴住了石屋墙壁,含笑道:“不碍事,这墙上凉,正好缓解。等出去找冷水洗一洗再上点药就没事。”
即便身上带伤他也笑得舒展,如瑾心中揪紧,又不知道该如何帮他,而门外不断漏进来的箭矢也容不得两人再说什么。又有几个丫鬟中箭,呼痛不止,几个小少爷吓得大声啼哭。刘衡海忍痛喊道:“关门挡箭!关门!枫儿让你叔父他们都退进来,在屋里躲一阵等救兵来!”
外头兵卒们长枪太密集,刘家众人的刀剑轻易够不到持枪的官兵,很是凶险,听得刘衡海大呼,刘景枫兄弟连忙拉着家人往石屋里退。屋中挤得人多了,更显逼仄。如瑾看了两眼屋中情势,立时蹙眉:“不行,不能都挤在这里。”
凌慎之会意,立时朝刘衡海喊道:“将军,莫将屋门关死,否则外头点起火来事情不妙!”
刘衡海恍然醒悟,又赶紧吩咐没受伤的人轮番在门口挡着御敌,不要让官兵近前来放火,不然石屋虽然不怕被火点着,但只靠浓烟熏也能将满屋子人熏死了。
刘家众人挤在屋内,石门关了半边,留下一个人的空隙以便出入,刘景榆等身手好一些的轮番出去挡一阵子,然而几轮下来又重伤了大半,连刘景榆腿上也中了一枪,挪动困难。情势越来越危急,门外的官兵们迟迟不退,看样子是要将刘家人全都灭口在这里了。
屋里乱哄哄的,如瑾和碧桃两人紧紧握住手,紧张盯着门外情势,思量该如何脱险。身边几个护卫已经做好了准备,再过一会若是出去的兄弟还不回来,他们就要强行带如瑾脱身。
凌慎之背贴墙壁,却仍然挡在如瑾和屋门之间,以免有流矢飞进来伤到她。伤员越来越多,他带伤给轻伤的包扎让他们重返门外御敌,而那些重伤的,手边药物不够,他也只能简单处置一下伤口,然后放他们躺在一边听天由命了。
混乱间如瑾突然听到潘夫人的声音。“……我们出去和左彪营将士说清楚,我们和刘家没有关系,让他们不要误伤。”
“母亲怎能如此,枫哥哥可是您女婿!”
“什么女婿不女婿的,还没议亲呢,赶紧跟母亲出去,咱们不能陪着他们死在这里!刘家已经是乱党的,难道你也要当乱党反贼不成!”
“不行,我不走……”
潘夫人拉着女儿在人群里挤,想要挤到门口去,路过如瑾身边时正好被如瑾听到这几句。潘芩胳膊被母亲拽住,拼命往后退,要跟刘景枫在一起。母女俩拉拉扯扯的,在屋子的混乱中倒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她们。
如瑾往墙边退了退,躲开这对母女。潘夫人的想法堪称愚蠢,外头的人摆明了要将刘家诸人灭口,怎会单单放了她出去,难道要给自己留下滥杀朝臣的证据把柄么。这对母女若是出去撇清关系,等待她们的必定是长枪利箭。如瑾心里明白,却没有滥好心的阻拦她们,一来这种人不值得她救,二来就算她说了利害,人家也未必会信她,兴许还要怨恨她阻挡她们的生机。
凌慎之在一旁也听了一两句,手上利落的给刘府家丁包伤口,抬眼瞅了瞅潘氏母女,也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了,却对如瑾道:“一会你的护卫要带你走的话,我断后。这里支撑不了多久,与其陪着亲戚在这里同死,不如留得一线生机,来日为他们报仇。我看这几位兄弟身手不错,他们定能带你脱险。”
如瑾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几分,被匕首柄上的纹路硌得微疼。匕首是她从一个重伤家丁腰间拿过来的,这样混乱又危急的情况,唯有抓住什么东西,似乎心里才能安定几分。
“凌先生,蒙你多次相救相帮,这一次我不能再拖累你。一会若是冲出去,请你借机走脱,莫要再管我。”如瑾盯着门外的情势,慢慢朝门口移动,算计着何时冲出最好。
凌慎之说的没错,出去寻救兵的人迟迟不回来,再耗下去大家都是死,唯有一拼了。她这几个护卫没法保护刘蓝两家所有人的性命,到时只能听天由命。蓝老太太和丫鬟们,刘府的女眷们,最后不知道谁能活下来。“碧桃,一会跟着我出去,咱们谁能逃得性命,谁回去奉养母亲。”
如瑾又朝几个护卫低声道,“若是我蒙难,你们一定要逃出一个人,替我转告你们主子,跟他说,往日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帮我,此生也没有机会报偿他了,倘若他还能帮我,请他帮忙照顾我的母亲和她腹中孩儿,这份恩情待来生我一起还他。”
护卫们和碧桃都纷纷说要誓死保护她,如瑾一边观察外头官兵攻击的规律,一边微笑摇头:“没有谁需要为谁而死,我只求你们一件事,谁活着,请帮我照看我的母亲。”
说话间如瑾挪到了刘衡海身边,“伯父,死守不如求生,奋力一冲,只要能侥幸逃脱一个,今夜所有遇难之人都不会冤死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