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缕“呀”了一声,“果然在这里,那边是侧妃吗?”
如瑾从花树后走出来,“我在这边散散酒气,怎么,有事?”
香缕看见随后而出的陈嫔,赶紧行礼,又冲如瑾说:“也没什么事,就是刚才皇后娘娘看见王爷跟前少了人随口问一句,王妃替您解释了,并且让奴婢出来看看,看您什么时候回席上去。”
陈嫔说:“那你就回去吧,我再散一会,殿里头有点闷得慌。”
如瑾点头:“要不要留竹春在这里服侍您?”
“不用,你们去吧,我一个人清净。”
如瑾觉得她大概是在避嫌,不只自己,就是见了长平王,陈嫔也不会过多接触攀谈,于是便留下她一个人先回殿里去了。香缕在前头引路,一边走一边说,“六王爷不在,太子殿下就和咱们王爷喝酒,王妃看着他们喝得有点多,很是担心。”
如瑾笑说:“一年就这么一回中秋宴,却也不好劝。”
香缕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引着如瑾回到了座位上。如瑾想,她那句话若不是无心的闲聊,大概就是引着自己劝王爷少喝酒吧。张六娘光担心不付诸行动的事,如瑾才不自告奋勇。长平王喝多喝少自有帝后看在眼里,侧妃从中拦一头,算是什么事。
落了座,发现长平王果然酒气重了不少,呼吸都带着桂花酒的香甜。他脸不红,手不抖,看起来和不喝酒时没什么两样,不过眼睛却是更亮些,见如瑾回来,就转脸朝她笑了笑。
静妃在那边提了一个酒让大家共饮,说的是团圆美满的吉祥话,皇帝赏脸举杯沾了唇,大家就全都喝干了杯中酒。皇后撂下酒杯说:“静妃这话说得不错,咱们是皇家,为天下万民之表率,更要和气美满才是。这一年皇子们跟前都添了人,热热闹闹的几家子,来日再给你们父皇和本宫添几个皇孙,那就更好了。”
众人纷纷附和称是,皇后又说,“借着这回团圆宴本宫说一句,咱们虽是皇家,居家过日子柴米油盐,却与宫外百姓一般无二,也免不了会有烦恼。若是遇到了什么事,都要看开一些,以和为贵。”
大家自然又都应是,一贯爱找皇后麻烦的庆贵妃也没挑刺,由着皇后继续说。皇后看向太子妃,“你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急了一些,如今东宫里头添了侧妃良娣,你也有了左膀右臂,平日有什么事大家商量着办。”太子妃起身承训,皇后让她坐了,又看向宋王妃,“你是本宫最放心的儿媳妇,来日本宫那不懂事的侄女到了你跟前,你可要多替她担待一些,本宫就将她托付给你了。”宋王妃赶紧说“不敢”。皇后有转向张六娘。
“你这孩子自小老实木讷,这几年好容易有了些机灵,却还是毛毛躁躁的不晓事。以后做什么事之前多忖量几番,听到没?”
张六娘站起来红着脸欠身,“谨遵姑母教诲。”
如瑾低头看着桌上菜肴,保持恭谨聆听的姿态,免得让皇后注意自己,不想皇后却指了过来,告诫张六娘说,“你跟蓝侧妃多学学,她在家时就帮着襄国侯夫人管家,里里外外都拿得起。”
张六娘应“是”,如瑾不得不站起来说“不敢”,皇后说:“你年纪小却沉稳些,譬如前几日那件事,就不似六娘急躁。”
前几日?大略就是撵乐女的事了。如瑾欠身说:“王妃治家有方,并不曾有一丝急躁,娘娘爱之深责之切,难免对王妃严厉了一些,其实王妃很好。”
皇后注视如瑾一瞬,唇角弯起来,“你倒是会替她说话。”
如瑾说:“并没有替王妃说话,只是如实陈述罢了。无规矩不成方圆,府里头大家都很信服王妃。”不知道皇后为何当众提起这事,但夸夸她的侄女总是没错的。
皇后呵呵的笑起来,指着长平王道:“你这样说,老七可要不乐意了。”
长平王抬头朝皇后一笑:“儿臣冤枉。府里正觉有些乱不知该怎么办,六娘替儿臣省了不少事。有了六娘,儿臣以后再也不怕人多事烦了,尽可再多挑些技艺好的婢子上来,她们不懂规矩,自有六娘调理。”
如瑾暗骂这人脸皮厚,不由悄悄去看张六娘的神色,果见她脸色不太自然。皇后笑说:“老七多用些心思在正事上吧,若嫌跟前人少,母后替你找身家清白的,别弄那么多乐女舞姬在府里让人笑话,你父皇也生气。”
长平王哈哈笑道:“和母后说笑而已,儿臣已然大婚,自然要收敛了。不过却还真要求母后一个恩典,让儿臣府里再多进些人。”
皇后挥手让张六娘和如瑾都坐下,兴致很好的笑问:“什么恩典?”
长平王起身一揖,“求母后改一改规矩,让六娘和蓝氏从娘家再多带些人过来。不怕大家笑话,上次六娘去捆个乐女还要从蓝氏跟前借人,蓝氏却也没人可借,只能借出两个婆子,儿臣府里人多,却也不如她们自己的用着顺手,索性不如让她们将娘家的旧人带进来,也是替儿臣减少麻烦。”
皇后目视皇帝,半带调侃的说:“咱们老七的细心全都用在了这些事上。”
皇帝淡淡笑了笑没接话,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如瑾素知此人不在内务事上留心,让他对儿媳妇跟前仆役增减的事情表态,像皇后这么暗示着问肯定是不行的,明着请示他都不一定会搭理。
皇后看向张六娘:“你以为如何?”
张六娘说:“但凭姑母吩咐。”没有明着拒绝,也就是认可长平王的提议。
皇后又看了一眼皇帝,见他仍是没什么反应,就自己拍了板,“老七轻易不跟父皇母后求恩典,既然开了口,本宫也不驳你的面子。不过毕竟规矩在那里,也不能逾越太过,就让她们各自再带六个人吧。”
“多谢母后。”长平王躬身行礼,拿起酒杯来朝皇后敬了一次,皇后笑着喝了。
如瑾陪了一杯,知道在张六娘强行撵乐女这件事上,皇后和长平王互相给了对方交待,也达成某种程度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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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 荷叶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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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随着静妃和穆嫣然不是凑趣说话,席上气氛渐渐热闹起来的时候,有个内侍进殿来,绕过众人背后去主座服侍的康保耳边悄悄嘀咕了几句,康保就弯身低声禀报了皇帝。殿中有歌舞曲乐,其他人并不能听见康保说了什么,皇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康保就打发那传话的内侍去了。
关注皇帝一举一动的人自会思量所为何事,像如瑾这样只顾闷头不惹人注意的,自然也懒得过多留意别人,皇帝的事她更不加理会。
她倒酒时目光扫过长平王的侧脸,看见峰峦一般深刻的轮廓,从这个角度看去,长平王和他的父亲还是不一样的。皇帝侧面并不是很突出,蓄着胡子,下巴也略微有些圆,毕竟不年轻了。
没过一会,庆贵妃提完了酒,大家刚把酒杯撂下,皇帝说:“朕有些乏了,散了吧。”
这吩咐十分突兀。月亮刚升到中天,时辰还早,往年的中秋宴不会这么早就结束,庆贵妃甚至有点疑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提酒有不妥当处。不过皇帝是天,他让散,大家无论心中怎么想,都是无不听命的,太子还上前关心皇帝的身体,说国事操劳太久,请父皇万万以身体为重。
皇帝站起身,冲三儿子微微点了头,然后转向长平王,“老七过的日子正是朕向往的,奈何政务繁杂,却妥不得一丝清闲。”
长平王躬身道:“儿臣惭愧,有心与父皇分担一二,只可惜身体总不顶用,儿臣在家清闲,心里却一直不敢忘了父皇教导。”
这种官面客套说者不走心,听者也只当一阵风,皇帝走下主座的御阶朝殿门去,身后康保领着众内侍两列相随,而彩袖辉煌的舞女们来不及退出去,纷纷让开路,跪在两边的桌案前头。皇帝一边走一边说长平王,“你自小不笨,脑子却总不肯往正路上用,在家清闲听曲,不如多读读书。”
“是。”长平王欠身答应着恭送父皇,殿中许多道眼风或轻或重的掠过他身上。
在宫里年头久了,谁不知道皇帝对七儿子从来甚少关注,偶尔见了面也很少与之说话,像这么样听起来像是责备的训导,其实都是很难得的。
正好出去透气的陈嫔才从外头回来,迎面碰上皇帝往外走,她赶紧闪开了门口福身行礼,口里说着和众人一样的“恭送皇上”。陈嫔在宫里向来是个影子都不如的人,自身存在感又差,矮身下去之后就跟宫女们没什么两样,所以大家都没把她的出现当回事。然而皇帝却停了脚步,低头问她,“听说你抄了一千本佛经?”
陈嫔似乎也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和她说话,停顿了一下才回答说:“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然后就没有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