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不断问车内情形的车夫此时依然住了嘴,只将马车赶得飞快,显然是听见未曾关严的车门内传出几人对话,知道事情严重,一门心思要尽快赶到后山。马车行得飞快,在山路上的速度和平地也差不了多少,车厢内的人就摇晃得厉害,祝氏还能稳住,那边吉祥两人却是歪歪斜斜。祝氏下意识去扶,吉祥却警惕叫着“别过来”。
祝氏只好去按住木云娘。因为颠簸,她更痛苦了。
“姐……姐……”她艰难地喘气,大概是因为药丸的缘故,终于能说出一两个字。
“云娘!你怎么回事,主子说你刺杀她,你有没有?!”
“没……没有……”声音很虚弱,几乎要听不见,但是坚决否定。
祝氏转头欲待和帘内说话,一枚长箭却被啪的一下扔到了她脚边。她看见帘内高高隆起的腹部上,遮挡的袖子移开,于是腹部衣衫的一个破洞赫然显露。
吉祥忍着箭伤的疼,声音有些抖,但是充满恨意,“看见没有,这是她突然跳起扎在主子肚子上的箭!”
祝氏眼尖,突然发现那箭矢的长杆上刻画的标记……和方才槐树林里射出箭矢的标记一样!
她在车外挡了半日箭,自然记得清楚。
而造箭的兵工坊和批次不同,箭矢上面的标记也有出入,一般很难从敌对的两方发现同样的箭矢。眼前的箭却和槐树林刺客的箭一样……
祝氏欲待抬头再次查看主子衣服,想看她有没有受伤,宽大的长袖却又将破洞挡住了。
“主子您……有事么?”
“主子当然没事,幸亏躲得快,反击及时。”吉祥道。
一边是相互扶助多年的姐妹,一边是发誓要效忠的主子,祝氏一时不知道该信谁。
幸好车夫解决了她的难题。
马车一路上没有遇到阻碍,在半山迎面碰见了前来接应的人。山上路窄,车子没法再走了,后山无名小寺的一老一少两个和尚站在车外,口诵佛号,请人下车。
祝氏先招呼人把木云娘抬了下去。
然后吉祥扶着主子下来,在重重护卫之下朝小寺走去。
一路都有护卫守在道路两旁,祝氏还能感觉到有许多暗卫在山林里游走,数量丝毫不亚于随车的暗卫。她很诧异,什么时候此地多了许多人,是谁的调度?及至进了小小山寺,护卫们散在寺外,几人由和尚引着进了后厢,她就更惊异了。
她呆呆看着身前三步之外的背影,再看看刚从厢房竹榻上起身与两个和尚见礼的侧影,一时以为自己眼花。
身前的背影转过来,冷冷盯着她。
那边的侧影也调转了正面看过来,以审视的目光看她片刻,最后淡淡笑了笑。
两个面孔若不仔细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主子……”祝氏瞠目结舌。
她瞬间想通了好几件事,顿时冷汗湿透了背脊,默默跪倒在地。
如果她的料想不错,今日一路坐在车里的并不是真正的主子,现在刚见面这个才是!
无怪吉祥一路上总是说主子嗓子哑了,需要润喉……
还有在嫔妃移宫时突然自杀的萧才人,原来……也并没有被以自戕罪妇的身份抛尸乱葬岗。
近来去辰薇院请安说话,主子常常隔着帘子应答,有时也咳嗽,是不是调包的事情早就开始了?
那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吗?
木云娘……
她突然想起插在同伴肚子上的锋利的长钉,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起来吧。”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没有微微的哑,还是像以前那样温软柔和。
祝氏不敢起。
那声音就吩咐人带吉祥和木云娘下去治伤。年轻的和尚照幻也跟着出了屋子,“贫僧粗通医理,略尽绵薄之力。”
祝氏知道照幻的名号,更知道他不仅仅是粗通医理,曾被暗卫里的医官们称赞过。所以……云娘是不是有救了……
念头一闪即过,她明白,一切都看主子肯不肯救。
今天的处处古怪明显就是圈套。
但那槐树林中的刺客……是哪一方的?她不敢深想。
老和尚也出去安排事情了,屋门关上,光线变得有些暗。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辰了。
“起来。”祝氏再次被叫起。
她横了心,依言站起来。抬头往堂上看,才发现屋里只剩了三个人。刚才她太过惊异,一时都没看清屋里有谁。
真正的主子蓝侧妃坐在主位上,身边相随的不是吴竹春不是关亥,也不是王府任何一个,而是一个生面孔男子,身形瘦削,目光静如死水,透着让人心悸的杀气。
便是见过许多暗卫、死士的祝氏也不由一凛。
她移开目光望向侧座,那里坐着同样肚腹隆起的女子,只是此时神情明显懈怠许多,让她再也不会认错。
“你在想什么?”
如瑾扶着腰坐在椅上,静静看了一会祝氏,见她不肯开口说话,便主动相问。
祝氏低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如瑾便道:“是在猜测木云娘为何要动手,还是在揣摩我为何不信任你?或者,想得更远一点,你是否怀疑是我借题发挥,耍诡计卸掉你们姐妹的差事?”
祝氏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