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泫越想越愧疚,神色越想越凝重。重月回过身来看见他的神情,微微一惊道:“为何皱眉?你若不喜欢有人问这些,我便不问了。”
江泫一顿,抬起一只手将眉心的褶皱按平了。“没有,淮双是个好孩子,未来有大作为。”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只是觉得自己许多事都没做好。”
重月道:“哪有人能完全做好什么事?若你说的是宿淮双,那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你不记得,以前你养弟子才叫粗糙……”
江泫识趣地代入旁观者视角,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但重月完全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很快江泫目上落上来她温热的指尖,带着纯净的灵力,慢慢划过青年的眼睛。
重月坐在床边,另一只手挽着盈盈长袖,避免它拂上江泫的脸。
“睡吧。”她道,“一会儿我会叫醒你的。”
不知为何,听见她声音的瞬间,江泫的记忆之中浮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仿佛很久之前,重月也这样哄着他睡觉。下一刻,黑沉之色袭来,他的思绪就此中断,沉入绵绵的睡意之中。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听见重月叫他,江泫便慢慢睁开了眼睛。
视野中透进来些许朦胧的光,他许久没见过光了,躺在床上睁眼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眨眼。那光线很模糊,每眨一下便要清晰一些,可到了最后还是模模糊糊。
正疑心出了什么问题,重月探手过来,取走了覆在他眼睛上头的黑纱。
“能看见了吗?”她缓声道,“慢慢眨眼,不要心急。”
江泫于是慢慢眨了下眼睛,转过头去,看见了坐在床沿的重月。屋内只点了一支细烛,光线有些黯淡,很快,重月起身点灯,回身向床边走时,暖光慢慢渡亮她清丽的容颜。
看见她的脸,江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想起了第一次在上清宗醒来的时候。那时他被下山历练的弟子带回宗门,重伤未愈,醒来第一个看见的人也是重月。算起来他在上清宗已经待了很久了,久到有时恍惚觉得,也许他真的就是伏宵。
重月的影子蒙在灯火里头,江泫的喉头微微一动,声音有些僵涩道:“……师姐。”
重月的动作一顿,慢慢睁大了眼睛。她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见过榻上人这么叫她了,猛然之间鼻子有些发酸。
“怎么了?”她努力将鼻尖的酸涩压回去,“是哪里不舒服?不舒服就告诉师姐。现在眼睛能不能看清楚了。”
江泫道:“能看清楚,没有不舒服。”
他又眨了一下眼睛,道:“三灵观,是什么地方?”
房中刹那静寂如冰。
重月呆站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想起来了?”
她的反应有些异常,江泫撑着床沿,慢慢坐了起来。他为自己鲁莽的询问感到些许后悔,垂首揉了揉眉心,道:“没有。只记得三灵观。”
“三灵观是……”
“三灵观,是我们的师门。”重月道,“师尊仙逝以后,那里已经荒废很久了,如今怕是已经被草木沙土埋平。”
“你不要再想,也不要再找。”
说完这句,她似乎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僵硬,抿唇柔下神色,轻声道:“今晚在浮云峰歇,还是回净玄峰?回峰的话,我送你回去。”
江泫见状也不再多问,道:“我看得见,自己回去。你好好休息。”一边说话,一边找那根白绫。谁知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重月道:“你在找什么?”
江泫道:“白绫不见了。”
重月于是转身,从那边的桌子上取了白绫递过来。“要它做什么?”她道,“现在已经不用束目了。”
江泫想了想,道:“逗淮双。”
约莫是存了一种“瞎子突然看得见而周围人一点不知道”的心理,江泫总觉得今晚会有点惊喜。当然惊喜的是谁他不得而知,只隐约有这么一点感觉,当即低头,无比熟练地将白绫系上了。
当然,在系上之前,他在白绫上头加了一点小术法,即使蒙住眼睛,他也能看得见。
重月站在不远处,语塞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什么岁数的人啦?也不怕弟子笑话。”
江泫心想,若他真要笑,那笑一笑也挺好。总之就这样束好,从床榻边站起身来。
重月为他开门,道:“你对他真是上心。但我要告诫你一句,若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情,谁也不许再为谁扛。”
江泫微微一怔,明白了她话语中的用意。
“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他淡声道,“我会守好他。”
重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走吧。回净玄峰去。”
江泫同她道别,绕过浮云峰上错落有致的药田,一路向自己峰上走。许久不用自己的眼睛看东西,他是真的有些不习惯,速度虽然不慢,每一步却都谨慎无比。
回净玄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孟林和岑玉危都已经回来了,乌序和宿淮双却都不在。江泫随口问了几句他们的去向,岑玉危迟疑道:“这几日淮双都很晚回来。阿序闭关去了……他没和您说吗?”
江泫愣了一下,心道自己竟然连弟子去闭关了都不知道。又想起那只性格奇葩的云稚鸟,道:“毛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