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给南康王道?贺了?”骆广之明知故问。
“是的。”骆乔答。
“你们还帮着南康王去亲迎?”骆广之还是明知故问。
骆乔看着祖父,重重叹了一口气:“祖父,您是没看见,南康王的亲迎队伍可太寒酸了,唉,不受宠的就是不被偏爱。”
骆广之胡子抖动了两下?,深吸了两口气才接着道?:“府里没人去,你们倒是积极,跑去与南康王结交。”
骆意轻轻按了下?姐姐的手,不阻止的话他姐姐就要开始嘲讽了,“祖父此言差矣,大姐姐就要嫁与彭城王,与南康王又?是表兄妹,我们总是要有个态度,以免叫外人说我们成国公府怠于礼数。”
骆广之眉心凹了一条,南康王多?年来默默无闻,倒是叫他忘记了他生母姚婕妤是骆鸣雁的从?姨母,这?里面还多?了这?层关系,成国公府不去南康王府道?贺的确失礼。
骆意又?说:“祖父,您在朝中,应该比我们这?些小的看得?更清楚,陛下?即便不喜南康王,可在封王一事上也没有半点儿含糊。祖父,那?毕竟是位亲王,我们成国公府仰仗君恩,怎能恃宠而骄。”
“你说得?……”骆广之点头点了一半,僵住。
不对,这?话听起来没问题,可怎么哪哪儿都?有问题。
三位皇子一同封王不是早就定下?的事情?况且越过二皇子不封去封三、四?皇子,朝臣肯定反对,毕竟陛下?的喜恶比不上宋国的脸面。
还有,我们成国公府仰仗了什么君恩?真?有君恩,他也不至于多?年如一日的被下?头人架空,无权无势,脸面也没有。
最后这?个恃宠而骄,这?小四?是认真?的?
“祖父,您知道?外头的人都?在怎么说你吗?”
骆乔出声,把?骆广之的思绪整个打乱,下?意思问:“怎么说?”
骆乔痛心疾首:“他们说你最喜看人下?菜碟,总想着投机取巧,却常常赔了夫人又?折兵。”
“胡说八道?!”骆广之大怒。
骆乔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啊,说得?那?么难听,我都?听不下?去了想揍他们。”
“你你你、你动手了?”骆广之脸都?白了,骆乔动手,那?些人还活着吗?
“没有啊,”骆乔很遗憾地摊手,继续瞎掰:“有人跟我说,这?里是建康,要以理服人不能以力服人,我就去跟那?些人争辩,可惜输了。”
骆广之:“……”
骆乔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回想:“我甚至差点儿就被他们说服了,哇,他们举了个例子,我哑口无言。”
骆广之黑脸沉默。
骆乔问:“祖父想知道?他们举了个什么例子吗?”
骆广之心梗:“不想。”
把?姐弟俩赶了出去。
骆乔与骆意对视,轻笑:“敢做不敢当呐。”
第158章
南康王的婚礼在冷清中开始, 在猝然的热闹中结束。
南康王一向深居简出,少有谈资,建康百姓议论了两日实在没什么可以议论的了, 将目光移到第三场婚礼上。
彭城王那能议论的东西就多了。
彭城王府大修了一番, 抬高基座,引水蓄湖池, 庭院遍植奇花异草, 带鸱尾的屋顶犹如腾飞的鸟翼, 无一不是彰显着彭城王的阔气与地位。
还有那些如流水一般送进王府里的奇珍异兽,南边的孔雀、北边的骏马、西边的鹰、东边的鹿,叫建康的百姓狠狠谈论了一阵, 人人都道彭城王很爱重骆大姑娘呐。
这些话自然是会传进成国公府的。
静尘轩如今箱笼堆满了地?, 都快叫人没法?下脚了,皆是骆鸣雁的嫁妆。
林楚鸿带着女儿过来给侄女添妆, 差点?儿静尘轩的门都没进得去。
“哎呀,你来了正好, 快帮我瞧瞧还缺什么少什么。”姚莹朝林楚鸿招手,拉着她看嫁妆,“我都快忙昏头了, 总觉得有什么被落下, 到时抬出去叫人笑话了。”
骆鸣雁的嫁妆是她刚出生姚莹就开始攒, 十几年下来几十大箱子算是客气的了,姚莹还从成国公夫妻手里薅了不少好东西,凑齐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这里头还没什么虚抬。
因?为这, 二房的红眼病又犯了,在给胡元玉请安的事情闹了几句:“大嫂这是要把府里掏空不成, 大姑娘后头还有这么多妹妹没出嫁,难道要妹妹们?抬着寒酸的嫁妆叫夫家看不起?”
姚莹不客气地?回怼:“二娣先把珺娘的婚事定下来再说这些吧,你这些年掌中馈没少给你们?二房捞好处,别以为我不知?道。”
姜云梦还想再说,越发听不得吵闹的胡元玉把所有人都赶出了如意院,甚至叫他们?没事别来请安,来了一点?儿都不安生。
为了这一顿吵,姜云梦都不想给侄女添妆,念叨了好几日大房故意要掏空家底,把骆武念得不耐烦骂她:你不给人家的闺女添妆,人家也不给你的闺女添妆,谁都别怨谁。
姜云梦一听,不行啊,大房才?一个女儿,她有嫡庶四个女儿要发嫁,大房不给添妆,她岂不是吃大亏了?!
不想吃亏的姜云梦忍痛从自己的嫁妆里扒拉出一套差强人意的头面,叫来所有女儿去静尘轩。
骆鸣珺嘟着个嘴不情不愿,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第一个是骆鸣雁,第二个是骆乔。
就这么巧,一到静尘轩院门前,骆乔正好从里面出来。
“二伯母,几位姐姐。”骆乔礼数周全地?问了好,然后指挥着仆妇把箱子都搬进院子。
“干嘛呢,搞这么多箱子堵着门了都。”骆鸣珺不爽地?说了句,被骆乔看过来的眼神吓得一下咬到舌头。
“二姐姐要是觉得堵着门了,可以跳过去。”骆乔可不惯骆鸣珺的嘴贱。
“你怎么说话的!”骆鸣珺指着骆乔喊。
骆乔幽幽道:“二姐姐知?道上一个指着我鼻子的人是谁吗?是尚永年。”
骆鸣珺唬了一跳,飞快收回了手。
“小?七,你二姐姐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别当真。”姜云梦现在也不敢惹骆乔,像几年前那样拿话挤兑更不敢了,这小?鬼满身杀气,感?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骆乔负手站在静尘轩院门的正中间,跟个门神似的挡着二房众人,“开玩笑要对方也觉得好笑才?行,对方觉得不好笑的玩笑开来作甚,故意得罪人么。”
“是,是,还是小?七明事理,不像你二姐姐,都被我宠坏了。”姜云梦僵着个笑脸,瞪了一眼不服想闹的女儿,再对骆乔说:“二伯母来给你大姐姐添妆,小?七先让让?”
骆乔的目光在姜云梦身侧侍女捧着的一个盒子上转了一圈,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她叫仆妇抬进去的几口大箱子,最后落在姜云梦脸上,微微侧开身,引手:“二伯母请吧。”
她那一圈的眉眼官司那么明显那么夸张,二房的人又不是瞎了看不明白,骆鸣珺在心里破口大骂——显摆什么显摆,有钱了不起啊!
比起二房那一套头面,四房送来的添妆的确豪奢太多,首饰、布料这些且不算,还有建康京里的铺子和京郊的田庄,姚莹拿到林楚鸿给的添妆单子都吓了一跳,连说太贵重了。
“大嫂,这是我和季平的一点?儿心意,铁牛和骄骄也给他们?大姐姐添了些东西,都是些布料摆件之类占地?方的东西,实则没多少。”林楚鸿说道。
这桩婚事所有人明面上没说,实则都知?道彭城王打着什么算盘,虽然不能如此算因?果?,骆鸣雁到底是被时局给裹挟了。
“这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姚莹叹了口气,后面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事到如今怨怼无用,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打起精神来把日子过好才?是。
骆鸣雁的闺房里已经挂起五日后大婚要穿的婚服,裳为白色云锦织成,文为五色摇翟之形,素纱中单,罗縠褾、襈,褾、襈皆用朱色。蔽膝随裳色,以摇翟为章。大带朱里,纰其外,上以朱锦,下以绿锦,纽缨皆用朱色。
这婚服华贵得能闪瞎人眼,据外头人传,尚服局司衣带着手底下的女官女史们?花了整整一个月制出来的。
骆乔是看过南康王夫妇的婚服的,货比货得扔。
骆鸣珺等人进屋来看到这婚服齐齐哇,就连年纪小?不爱说话的骆珍都忍不住叹了一声。
“骆鸣雁,你今后就享福了啊。”骆鸣珺酸溜溜地?说了句。
骆鸣雁懒得再与她吵,吵输了生气,吵赢了也没有多开心。
“我再有几日就要出门子了,今后这家中你就是长姐,当做好弟妹们?的表率。”
“我用不着你来教我!”骆鸣珺最讨厌骆鸣雁端着长姐的架子教训自己。
骆乔抱臂靠在一旁,啧啧摇头:“骆鸣珺你长点?心吧,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吗?”
骆鸣珺眼一瞪,才?转向骆乔,立刻就怂了。
二房三个庶出的女孩儿不敢在嫡姐面前说话,跟骆鸣雁道贺后就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骆鸣珺一对二败下阵来,剐了三个不争气的庶妹一眼,眼角的余光瞟到那套华贵的婚服,心底终究还是不甘,她原以为是自己要成为彭城王妃的。
“大姐姐,想必你也知?道彭城王是为了什么娶你,”骆鸣珺说着还故意瞟了一眼骆乔,“今后的日子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大姐姐才?是真要长点?心。”
她这番挑拨离间实在不高明,骆乔都不想说她,拎起她的衣襟就把她扔出门外,想着骆鸣珺怎么着也是个一根手指就能摁死的弱女子,骆乔就施了巧劲儿让她还是好好站着。
“你干什么?!!!”骆鸣珺忽然被扔,都吓蒙了,回过神来就开始尖叫。
骆乔说:“你想试试被扔出府门是什么感?觉吗?”
骆鸣珺:“嗝……”
“怎么了?怎么了?”
在前头说话的妯娌三人听到动?静过来,姜云梦见自家女儿一脸委屈地?站在门外,护犊子的心立刻升起。
“没什么,娘,我们?走?吧。”骆鸣珺拉着母亲的手,只想赶快离开这里,离骆乔越远越好。她毫不怀疑,骆乔真能干出把她扔到府门外的事来。
姜云梦被女儿使劲儿拉着要走?,都来不及再跟两?个妯娌假惺惺客套一句,二房庶出的三位姑娘见状也赶紧跟上。
“雁儿,没事吧?”姚莹关切地?看着女儿。
骆鸣雁摇头:“娘,没事儿,我再跟七妹妹说几句体己话。”
有骆乔在,骆鸣珺又走?了,姚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再招呼林楚鸿去前头清点?嫁妆。
其他人都走?了,骆鸣雁把伺候的侍女也打发了出去,关上门来,对骆乔笑了一下。
“大姐姐想同我说什么?”骆乔问。
骆鸣雁坐下,垂着头沉默了许久,骆乔也不催她。
“其实……骆乔……我很羡慕你,也……怨过你。”骆鸣雁抬起头,拉过骆乔的双手,翻开她的掌心细细摩挲那手掌上因?常年握各种兵器留下的茧。
“我知?道彭城王为什么要娶我,我之前满心怨愤,我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你年纪尚小?,恐怕彭城王想娶的是你……”
“那你想错了。”骆乔打断了骆鸣雁的话,“大姐姐应该知?道,神兵利器最应该发挥作用的地?方是战场。在彭城王的眼里,我骆乔只是一把利刃而已。得到一把神兵是要其发挥应有的作用,而不是藏起来。”
骆鸣雁怔怔地?看着骆乔,听她说:“任何想要得到我、利用我的人,都是因?为我是一把神兵,而非我是骆乔。”
“小?乔,你……”
“知?道自己的价值,才?能把价值最大化。”
骆鸣雁眼睫一动?,落下泪来,猛地?扑过去抱住骆乔。
“对不起,对不起……”骆鸣雁哭着说:“我怨过你,认为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彭城王想拉拢你、拉拢兖州、拉拢襄阳席氏,我根本?就不会嫁给他。我知?道这不能怨你,可我控制不住,彭城王那么残暴的一个人,我害怕……小?乔,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