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啸问道：“为什么没有去海里。”
鱼骨道：“海里，啊，我没有办法去。我一动，水就跟着动，很下游的地方，有坝，水电站……我去不了，去了，生灵涂炭。”
玄啸叹息了一声：“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一点真灵化为了邪魄，你究竟有什么心愿未了。”
鱼骨沉默了很久。
河中忽然翻了浪。
它缓缓道：“我不放心它们。”
我还没反应过来它们是谁，玄啸便道：“你放心不下这条河里的水族。”
鱼骨道：“是啊……我以为你是龙，但我发现了，你不是龙，你和我一样。如果有龙就好了，水里的一切，它们都管。”
第368章 蛟龙化鲤
肖梧站在一旁，听着‘我’和鱼骨的对话，神色几度变幻，警惕的打量着我。
而此时，只听玄啸叹道：“龙，我成不了龙了。”
鱼骨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听过化龙之事了。”
玄啸道：“你是这里的镇河灵鱼，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镇河灵鱼？
肖梧听到这话，也跟着惊呼一声：“它是镇河兽？可河还在，它怎么了……死了？”
山川河流，各有其气，这种气也会催生出与山河共生的灵物来，可能是鸟兽鱼虫，也可能是石木花草。
因为是乘着山川河流之气而生，所以它们和寻常精怪是不一样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的力量和生命都依附于山河。
山不倒，灵兽不死；河不绝，灵鱼不灭。
现在，这条还好好的，这鱼自然应该好好活着，怎么变成一副骨头了？
玄啸也跟着皱眉：“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身上还带着邪气？这条河护不住你吗？”
鱼骨声音嘶哑，缓缓道：“我是自愿变成这样的。河被污染了，河里的水族，逐一灭绝，我每天都能听到它们在痛苦的苟延残喘……为了让河流多支撑几年，我把自己与河共生的精气，都还给了大河，这样……河里的水族，还能过几年好日子。”
玄啸顿了片刻，沉声道：“可你虽然这样做了，却还是放心不下，执念不退，化为了邪灵。你身上的邪气，一直散发开去，会影响很多东西。”
鱼骨似乎动了动，发出一种类似于骨头摩擦的声音：“那我该怎么办呢……人类不爱这条河，我的力量太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们听……”
黑暗中，夜风呼呼的刮。
我下意识的跟着听，听到了树木摩擦，沙沙作响的声音；听到了河水轻轻拍打鹅卵石的声音；听到了对岸制衣厂里，传出的机械声。
鱼骨道：“河在呼吸，像我一样呼吸……”它的声音像是重病的老人，带着粗重的喘息声。
肖梧皱了皱眉，看向‘我’，道：“它为了保护水族，释放了自己的力量，所以才死亡。等它释放的力量消耗完毕，这条河也完了。我一直以为，是水魄尸在独自净化这条河，原来，还有它的作用。”
鱼骨道：“水魄尸……河没了，依河而生的生灵不存，诡物自然也不存。”
玄啸道：“我与你做一场交易如何？”
鱼骨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你想要我这副躯壳。”它用的是肯定句。
玄啸道：“没有混元蛇，这副水族镇河兽的躯壳，给我暂时撑着，也好过依附在这小子的身体里。”
我吃了一惊。
这鱼骨，可以作为玄啸的暂用躯壳？
鱼骨道：“我躯壳于我已经无用，就算不给你，百年后，也要被你们这些鉴诡师，挖出来当法器的材料。我不介意将躯壳给你，但，我现在的灵魄还在这躯壳之上。”
玄啸道：“你之所以执念不消，是因为放不下这河中的生灵，但我可以答应你，你死之后，我将接管这方水域，有我在，这一方水域，你自然可以放心。”
鱼骨声音稍微有了一些精神：“您是蛟龙，半龙之躯，护持这一方水域，我自然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只是，您这样的身份，看得上这一方水域吗？”
玄啸微微一笑：“你担心我欺骗于你，事后放弃这方水域？”
鱼骨不作声。
玄啸道：“你没有选择。你只能选择答应我。”说话间，河面上忽然起了大风，天空中开始滚动起闷雷来。
雷神仿佛如龙吟。
对面灯火通明的制衣厂，忽然全部黑了下去，估计是受天气影响，电路受损了。
肖梧惊的脸色苍白，手微微抖动，身形开始慢慢后退。
玄啸转头，看着她，淡淡道：“躲什么躲，我不吃人。”
肖梧脚下一顿，抿了抿唇：“他去哪儿了？你占据了他的身体？”
玄啸挑眉：“你很关心他？怎么，你是他媳妇儿？”
我气的吐血，用意识骂他：“别调戏小姑娘。”
玄啸：“这不是替你操心终身大事吗？”
“…………”我谢谢你哦。
肖梧冷着脸道：“洛常在哪里！”她摸出了法器，掌中一个八卦盘，大有要为了我跟玄啸一决高下的趋势。
别说，这瞬间我真的感动坏了。
肖梧虽然嘴有点儿毒，但着实重义气，这时候，遇到玄啸这种强横的诡物，没有拔腿就跑，居然还惦记着我的下落。
“他？这副身体现在我占了，他自然是被封闭在识海。不过，只要我取得了这鱼骨躯壳，洛常的身体，我便还给他。”
肖梧冷冷道：“你是想让我和你一起对付它？”她看向鱼骨。
玄啸道：“若它主动配合，自然用不上你。”
我没骂他了，因为我知道这小黑蛇在强撑着。
他本来就很虚弱，为了唬住鱼骨，动用所有力量，制造出了刚才风雷滚动的架势。
看着很厉害，实际上是空壳子。
现在的玄啸，我可以感觉到，他已经‘虚’了。
别说和这邪恶的鱼骨对抗，就算是肖梧，现在也可以轻松的收拾玄啸。
我开始为他感到担心了。
好在玄啸展现的气势够强，刚才的做法也确实将人唬住了，就在现场的沉默中，鱼骨缓缓道：“我答应你。”
我能感觉到玄啸暗暗松了口气，但他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正色道：“我以蛟龙的身份，向你立誓，无论未来如何，必定守护这一方水族。”
鱼骨上出现一只鱼眼，一滴无形的眼泪从鱼眼中落下。
“不要失言。”
玄啸道：“你别忘了。我也是水族！”
鱼眼猛地睁大：“对，你也是水族……我，放心了。”
鱼骨上邪恶的气息忽然开始动荡起来，那只瞪大的鱼眼缓缓消失。
忽然，一团黑色的邪气从鱼骨里冲出，在鱼骨上方萦绕几圈后，忽然冲向河中。
河中猛地爆发出一团黑，却是水魄尸的黑发一下子铺散在河面上。
肖梧吃了一惊：“它化解了水魄尸的毒性。”
玄啸此时却在意识海中对我道：“有了它，我可以暂时离开你了。”
我道：“暂时是多久？”
“它和我同是水族，而且它不是一般的灵，这副躯壳，够我撑一年。这一年的时候，我可以用来寻找混元蛇。”
说话间，我眼前一黑，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
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看不清模样，如同一阵白烟，朝着鱼骨扑去。
原本灰白色，仿佛钙化的鱼骨，在这一瞬间，像是被注入了某种生机。
鱼骨瞬间变的莹润如玉，表面流动着华光。
盘成一团的鱼骨，在鹅卵石上缓缓舒展开了，成了一条大约两米长左右的大鱼骨。
这一幕很奇异。
河中的水气和周围的地气，都不约而同的朝着鱼骨聚集而去。
随着这些气息的聚集，鱼骨上很快生出血肉来，黑色的鳞片覆盖。
庞大的鱼身又开始缩小，最后缩小成一条巴掌大的普通黑鲤鱼。
黑鲤鱼一跃，进入河中，溅起细小的水花。
一切恢复了平静。
对面制衣厂估计是将电路修好了，工厂又亮起了灯。
肖梧迅速上前查看我的状况，直接伸手在我身上摸。
“诶诶诶，姐、姐姐，你别摸，下面儿更不能摸！”我腿一夹，阻止她。
肖梧瞪了我一眼，冷哼一声收回手：“你以为我想干什么？你怎么会被诡物上身？”
我假装不知情，道：“他太强大了，上了我的身，我根本没有感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厉害的诡物，真是越来越多了。”
肖梧成功被我带了节奏，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诡通道的事，但大家都力求自保，别说去关闭诡通道了，稍微可能和诡通道沾边的东西，都避之唯恐不及。现在的鉴诡师，哼，不是我看不起他们，祖师爷的脸都被他们丢光了！”
我看出来了。
肖梧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跟谢惊蛰一样，也是个很传统的鉴诡师。
说话间，她走到河边，水魄尸朝她游过来，露出白惨惨的脸。
肖梧伸手拍了拍水魄尸的脑袋：“你现在不带毒了，河里影响你的东西也没了，而且……你们现在还多了一位强大的保护神。”
水魄尸缓缓点头，然后慢慢的没入了河水中。
我观察着河面，玄啸没有露面的迹象。
或许，他接下来就待在这条河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