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钊觉得无法解释徐盈盈这一相当反常的行为。
你的视线重点一直在胡同这里,往前看看呢?陆时琛看着他,你觉得,导致一个人行为习惯改变的因素有哪些?
要么是长时间刻意纠正自己的行为习惯,但这种情况下,原有的行为习惯应该会部分保留;要么忽然遭遇了某种重大的人生变故,心理压力强迫其不自觉做出改变。
陆时琛又问:所以你觉得,徐盈盈该用哪种情况解释?
孟钊思忖道:徐盈盈的改变是忽然发生的,不存在长时间纠正的情况,近期也没遭遇巨大变故似乎都不属于?
陆时琛看着他道:所以,肉眼看到的一切一定是真实的么,你是不是还忽视了一种可能?
孟钊思忖几秒,忽然猛地抬眼看向他:从疗养院走出来的不是徐盈盈?!
嗯,陆时琛平静道,一个人的行为习惯如果跟以前相比发生了很大改变,那有没有可能是换了一个人?
倒也有可能孟钊思考着这个假设大胆的可能性,如果从疗养院出来的那个人与徐盈盈身高相仿,当她换上徐盈盈进入护理院的行头时,只要她不对着摄像头露脸,那很有可能起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孟钊拿过pad,又快速看了一遍监控,果然,从护理院到胡同之间的这段路,尽管从走路的姿态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但从疗养院出来之后的徐盈盈戴了口罩,一直低着头,且摄像头完全没有捕捉到她的脸。
孟钊的眉头蹙起来:难道说,徐盈盈在疗养院已经遭遇了意外?
按照陆时琛的推测,真正的徐盈盈在疗养院已经被调包了,而后面徐莹莹走出疗养院,一直到胡同消失,都是凶手为了误导调查埋下的陷阱,而自己正是掉入了这个陷阱 !
靠犯罪者真是狡猾,不过,陆时琛的思维也真是够开阔的,孟钊看向他:你一开始就想到了徐盈盈被调包这一点?
陆时琛笑笑,没说话,继续吃饭。
孟钊接着刚刚的推测道:那家疗养院的情况我让人了解过,如果徐盈盈当天是由工作人员领进去看疗养院的条件,这种情况必定全程有工作人员陪同,不太可能会出意外,如果出了意外是那个工作人员有问题?
或许不只是工作人员,这家疗养院说不定也有问题。陆时琛说着,搭在桌上的手指很慢地敲了两下。
孟钊沉思几秒,之前一直把视线放在了徐盈盈最后失踪的那条胡同,反而忽略了疗养院,现在看来,这家疗养院的确大有猫腻。
如果徐盈盈的失踪跟吴韦函有关,这家疗养院会不会是吴家的产业孟钊说着,拿出手机,给程韵拨了电话。
帮我查一下吴韦函家里的产业有没有温颐疗养院,不止是他自己的,还有他爸吴嘉义的,跟他有关的,全都查一遍周其阳在不在?让他来听电话。
几秒钟过后,电话那头换了周其阳的声音:喂钊哥?
赶紧申请搜查令,然后带几个人到温颐疗养院。孟钊说,配合我把疗养院内部全都搜一遍。
那家疗养院有问题?周其阳吃惊道,徐盈盈不是从疗养院出来了吗?
只是猜测,来了再说吧。
孟钊挂了电话,对面的陆时琛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孟钊来不及等他,如果徐盈盈的失踪确实跟那家疗养院有关,那他必须要立刻去搜查一遍。
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孟钊起身对陆时琛道,吃完直接回家吧,这顿我请客。
他说完,去前台把帐结了,然后快步走出了餐厅。
看着孟钊走出餐厅,过了马路,径直朝护理院的方向走过去,陆时琛停下吃饭的动作。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了半杯茶,然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脸上的表情似在沉思。
第43章
餐厅距离温颐疗养院院的距离只有不到一千米,孟钊只用几分钟就走到了,他站在门口,从外部打量着这所疗养院。
这所疗养院定位高端,条件极佳,但因为平时少作宣传,其名声都是在本市中产人群中口口相传出来的,在外人看来,这所疗养院一直低调且神秘。
这样一家疗养院,真的会跟徐盈盈的失踪牵扯上联系么
孟钊拿出证件朝保安亮了一下,然后走进疗养院。
他径直走到疗养院的主楼,前台已经下班,门卫帮忙把值班经理叫了过来。
值班经理态度挺配合,一见到孟钊亮出警察证,便按照他说的,将他带到了监控室。
孟钊微微躬身,握着鼠标拖动着16号下午的监控,找到徐盈盈出现在疗养院的画面。
这个工作人员是谁,能认出来么?孟钊将鼠标移到徐盈盈身边那个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
值班经理盯着监控上那人看了几秒,面露难色道:他戴着口罩,我不太认得出来。
孟钊又往前播放了一段视频,找了一个更直观的视角:这个角度能认出来么?这人是你们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吧?
他穿着疗养院的工作服,应该是我们这儿的工作人员,但这口罩遮了大半张脸,孟警官,我是真的认不出来。
孟钊看着值班经理,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几秒种后他转过脸,继续拖动着进度条看监控画面。
徐盈盈在这个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进入了疗养院,在走廊走了一段后,从画面上消失了。孟钊把几个几位的监控视频调成倍速播放,所有画面上的人群开始快速移动,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
几分钟后,监控右下角的时间大概过了半小时,在最右下角的那个机位,徐盈盈从走廊的另一个方向重新出现。
这时的徐盈盈戴了口罩,说明凶手已经完成了这出调包计。
孟钊将视频拖至徐盈盈消失的那处,对值班经理说:带我到这儿看看。
值班经理确认了一下画面的位置:好,您跟我来。
孟钊跟随着值班经理到了徐盈盈消失的地方,环顾四周。
看样子,这里只是一处监控死角而已,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而凶手就是利用了这处监控死角,让徐盈盈暂时消失,完成了这出调包计。
能够避开所有机位,不露痕迹地让真徐盈盈消失,再不露痕迹地让假徐盈盈从另一个方向出现,看来凶手相当了解疗养院内部的监控系统。
如果不是疗养院的内部人员,几乎很难做到这一点,孟钊心道。
*
市局的三辆车先后停至疗养院门口,周其阳带着六七个人从车里出来,一边走进疗养院,一边给孟钊打电话:喂钊哥,我们都到了,你在哪儿呢?
来主楼。孟钊在电话里说。
挂了电话,孟钊从那处监控死角离开,走到大厅门口。
他看着这座疗养院的院内,十二年前高中的那次义工活动中,他曾经来过这里,他的方位感极佳,到现在仍记得这所护理院的基本格局。
护理院的客户都住在疗养大楼,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体检中心和活动中心。
见几个同事走过来,孟钊问周其阳:徐盈盈的照片都看了吧?
看了,周其阳说,我刚在路上把徐盈盈的直播片段发给他们了。钊哥,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孟钊神色冷峻:从疗养院出来的应该不是徐盈盈,凶手跟我们玩了一出调包计。
啊?周其阳惊了一下,压低声音,那徐盈盈还在这家疗养院内?
现在只能确定疗养院有问题,具体她是在这里,还是已经被转移出去了,得搜查之后才知道,孟钊说完,对着几个人下达命令,我们分头行动,两个人配合搜查一层楼,不止房间内,所有可能会藏匿人的角落都搜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明白吗?
站在一旁的值班经理这时开口道:孟警官,您有公务在身,搜查房间我们应该配合,只是我们这里的客户都上了年纪,还有不少老人身体不太好,能不能
没问题,孟钊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几个同事道,搜查的时候动作轻点,别惊扰到房间里的老人。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孟钊抬手朝前挥了一下:走吧,动作快点。
其他几个人上了楼,孟钊跟周其阳留在一楼搜查。
孟钊拐入楼道,站在第一扇门前,先是抬手敲了敲门,等里面的人开门才亮出证件,抱歉这么晚打扰,我来找个人,看一眼就走。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后,在确保屋内没有藏人之后走出来。
一间一间地推门搜查一遍,大多数人都挺配合,但走了一半房间之后,孟钊也不禁产生了自我怀疑这样搜查真的有效么?
实际搜查了半层楼之后,孟钊发现,这座大楼内住得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一些瘫痪在床的病人,如果这里真的藏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那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了
就在孟钊把一楼全部搜查完之后,其他楼层的搜查人员也跑下来向他汇报搜查情况:
孟队,二楼没搜到。
孟队,三楼没有。
孟队,六楼搜查完毕,没发现相关情况。
负责搜查活动中心和体检中心的人也回来了:孟队,没发现特殊情况。
孟钊站在疗养大楼前,看着这所疗养院,触目所及的地方都已经派人搜索过了,现在还剩下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徐盈盈那天确实在这所疗养院院遭遇了意外,但凶手并没有将她藏在这些明面上能看到的地方,还有地方他们没有搜到,还有一种情况是,徐盈盈已经被秘密转移出了疗养院。相较之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如果凶手能想出找到一个人扮演徐盈盈走出护理院这样的招数,那说明他是个极为狡猾的人,将徐盈盈留在疗养院就要面临警察前来搜查的风险,四天时间,足够凶手将徐盈盈杀害,然后将其秘密转移出护理院处理尸体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那寻找徐盈盈的尸体将变得极其艰难。毕竟每天从疗养院出入的车辆实在太多了,几乎无法进行有效排查。
搜查了一晚上居然一无所获,徐盈盈现在到底在哪,是死是活?孟钊心头不由得涌上些许烦躁的情绪。
钊哥,接下来怎么办?周其阳低声问。
排查监控吧,孟钊压制住这阵烦躁的情绪,理清接下来的侦破思路,注意两点,一是当天陪徐盈盈进疗养院的那个工作人员的行踪,想办法把他找出来,二是徐盈盈失踪后这几天,从疗养院出去的车辆都排查一遍,看能不能找到线索。你们先回去排查吧,辛苦大家了。
那孟队,我们先回去了,市局的同事坐进车里,又问周其阳,小周走不走?
你也跟他们一块回去吧。孟钊对周其阳说。
那你呢钊哥?疗养院里里外外搜了一遍都没找到人,而且四天时间,凶手不太可能还把徐盈盈藏在这里吧,你留这儿还有事?
我等会儿再走。
那我先和他们走了?周其阳往前走两步,又回过头,你一会儿怎么回啊?
打车,这还不简单?孟钊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人,但就在周其阳要走的时候,他又出声叫住了周其阳:小周,有烟没?
我这没有,我帮你借一支去。
我有,接着孟队。有同事探出头来,给孟钊扔了一盒烟,又扔过一个打火机。
孟钊伸手接住了。
市局的那辆车开走后,孟钊在疗养院外来回走了一遍。
那个工作人员到底是谁,跟吴韦函有什么关系?徐盈盈现在到底在哪儿?
真是毫无头绪。
孟钊拿出手机,给程韵打了个电话:疗养院的所有者查到没?
查到了,刚想给你打电话,程韵在电话里说,钊哥,这个疗养院不是吴家的产业,它的所有人是个外地人,看上去跟吴韦函没什么关系。
孟钊沉默片刻道:如果这所疗养院真的有问题,吴韦函找人做挂名法人,撇开自己也是有可能的,发个协查通告,让当地派出所配合调查一下这人。
挂了电话,孟钊停至一棵树前,后背倚着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塞到嘴里,咔的一声按动打火机,点燃了烟,一口一口地抽了起来。
自从两年前师父被查出肺癌之后,孟钊就把烟戒了。
但现在这案子让他心头烦躁,他不得不借助尼古丁来平复这种情绪。
从周衍被勒死,到赵云华自杀,到十年前的那起校园霸凌事件,再到间隔十年的两个女孩的失踪案,每当他以为要接近真相时,线索就会忽然断掉。
下一步该怎么走?孟钊甚至觉得有些迷茫。但作为刑侦支队的指挥者,迷茫这种状态是不被允许出现在他身上的,所有人都默认他必须方向明确,步履明晰,有条不紊地指挥整个警队靠近真相。
孟钊呼出一口烟,头一次觉得有些疲惫。
这种感觉,就好像十年之前孟祥宇陷入那起冤案时,他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的那种心境。
周明生教授常说尽人事听天命,可万一天命就是不让你查清真相怎么办?难道就放任罪恶猖獗,真相湮没么
少年孟钊可以听天命,可刑警孟钊却不能,毕竟这案子关系到几条人命,他必须得揭开真相,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给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一个交待。
孟钊有点怀念师父还在警队的时候,那时候他犯了错有人兜着,没方向的时候有人点拨,哪像现在,他必须独自做出每一步决策,而这决策还绝不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