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说完,杨宣就猛地一顿,又猛烈地吐了几口血,倒下去了。
见此情形,饶是承衍帝也愣了一愣——这是怎么了?
……死了?
能在慕容青手下走脱,还带着负伤的凌楚楚,不是很强的么?
还是说有什么阴谋诡计。
承衍帝好奇之心大起,不顾一旁乔安的阻拦顺着心意上前凑了几步,甚至把手指探到杨宣鼻翼之下——没死。
再赞叹一声京里闺眷的眼光,这人吐血吐成这样脏兮兮的还掩不了半分光辉,如果有女人在此一定会极为心疼的。
可承衍帝显然不会,他好奇地招呼乔安去请太医,自己却把杨宣提了起来。这一提就发现不对了——重量太轻,还有陈旧的血腥味。
观察喉结,确实不是女扮男装,货真价实的男人。
“……陛下?”承衍帝突然听到了杨宣的声音,原来已经醒了,有点迷茫,有点惊慌,有点……决绝?
这确实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攻略者,承衍帝确定了。
“醒了就好,不要脏了朕的地方。”承衍帝直接放手,杨宣砰地摔在马车底板上。听声音就摔得很疼 ,本来就剩下半口气的杨宣痛苦地喘息,伸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到。
好半晌杨宣才找回神智,艰难地仰头,就见皇帝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
“陛下……”
“朕的耐心要耗尽了。”
“草民……不能说,陛下您……”杨宣挣扎一会儿,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样没什么希望,眼睛里的光彩渐渐黯淡,但还是恳求地看着承衍帝。
“再给你一次机会。”
“陛下,草民真的……”恳求变成了哀求。
“你在消遣朕么。”
“陛下,您一定要救救……”杨宣的眼里的哀求几乎变成了死寂。
“陛下,您一定要好好……草民……草民……”
杨宣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但承衍帝知道他的挣扎不是假的,然而为什么要救他,天下人都等着救,他一个皇帝管得过来么。
何况还是个攻略者。
……攻略者……等等!承衍帝忽然察觉了什么,他阴着脸凑到杨宣耳边威胁:“朕救你,你别死!你死了,朕杀了你全家!”
听了这句话,杨宣已经合上的眼又艰难睁开了,就像在绝望中遇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继续艰难地伸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般抓住了皇帝的袍子,抓不住,又缓缓滑下。
“陛……”
承衍帝此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心中的怒意顿生。他转身去马车暗格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凌楚楚出品,疗伤药。
掰开杨宣还在吐着血的嘴,狠狠一塞,还不忘继续威胁:“你死了朕就杀了你全家,朕从无虚言!”
杨宣轻轻应了声:“……是。”
这个时候,乔安带着御医进来,见到承衍帝满身鲜血还以为皇帝受了伤,刚要开口,却被皇帝恶狠狠的眼神吓退。
“救他。”承衍帝对御医说了这样一句话,满头白发的御医打着颠凑过去不敢怠慢,等到乔安从“皇帝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的打击中回过神,承衍帝已经径自跳下马车了。
乔安急匆匆去寻皇帝,却见皇帝正立于一树海棠之下,身边另一个,是……镇北侯?
乔安默然半晌,退下。
“你怎么来了?”
“陛下不是说想念微臣了么?”
看着容顾认真的答话承衍帝笑了起来,心中怒火也随之也消散了不少:“朕只是说说而已。”
“臣知道了。陛下为何发怒?”
“那个杨宣,你随朕去看,你也会发怒的。”
承衍帝领着心生疑惑的镇北侯上了马车,也不理会乔安一直古古怪怪的脸色,把她带到杨宣身边。
这个时候,经过御医的紧急处理,杨轩已经不再吐血了,脸上红晕全消,变成可怖的苍白。御医知道皇帝不想杨宣死,就顺便处理了其他的伤势,于是皇帝和镇北侯就看到了……杨宣被挽起袖子的手臂上,一道一道全是刀痕。
似乎曾被草草包扎过,有的结了痂,有的化了脓,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经验丰富的镇北侯断言:“自己砍的。”
御医从旁附和:“确是如此,这位公子身上刀伤是自己砍的,也没有好好处理,还有过好几次自杀的痕迹。”
顿了顿,见皇帝和镇北侯都没什么异议,御医又撩起杨宣的衣领,放眼看去,脖子上青青紫紫,那是……勒伤。
镇北侯淡淡地道:“上吊,自杀。”
御医点头,又指指杨宣吐出来的血:“血里有毒。”
承衍帝哼了一声:“又是自杀?”
御医看了看杨宣身上被自己搞出来的伤口,无奈叹息一声:“九成如此。”他也感到奇怪,这位杨公子在京城很有名,有家世有才学,自然外貌也出众,家里和和睦睦,朋友也不少,也没听说发生了什么天灾*,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自杀呢?
当然,他暗暗猜测这也许和皇帝有关。
承衍帝了然扫了扫杨宣,杨宣似乎要醒过来了,嘴里还断断续续挤出什么,仔细听,那分明是“陛下”。
“好好诊治。”承衍帝忽觉疲累,坐到一旁休息。镇北侯见了,立于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承衍帝休息够了睁开眼,就见镇北侯已经过去另一边,看着刚刚醒来的杨宣。
“草民谢过陛下。”见承衍帝过来,杨宣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草民还活着。”他已经平静下来,似乎是淡薄的性子,也是明白人,知道自己没死是皇帝的意思,就不再像之前那么惶恐焦急了。
“嗯,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草民,真的不能说。”杨宣苦笑。
承衍帝挥挥手:“罢了,朕懂。”让御医和帮忙的宫女退下,马车里只剩下他、杨宣、镇北侯三个人。
“朕问你说。”
“……是。”
“你是谁?”
杨宣的手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看向承衍帝,却发觉皇帝也在看着他,似乎的自己一切已经被看穿了!
“陛……”
“你是谁?”承衍帝很有耐心,何况他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草民,杨宣杨文举。”杨宣攥住拳头,闭上眼痛苦地说了出来。
“嗯,你要朕救谁?”
“救草民的家人,还有……草民自己。”
“你什么时候是你自己?”
“白天。”杨宣已经自爆自弃了。
“嗯。”
承衍帝不再问下去,杨宣似乎真的不能说,不过他已经清楚了,这分明是攻略者抢夺身体时出了问题。
这个是真正的杨宣,那个攻略者只能在晚上出来,杨宣或许知道了攻略的事情,或许不知道,但他明白了自己的异状,明白那个人很可能会用自己的身体做出可怕的事来,那些事会连累自己的家人。
所以自杀,就很好解释了。
这样也好,攻略者,晚上就能见到了。
☆、第39章 一体双魂
自然,如今才是正午,离占据杨宣身体的攻略者醒来还有一段时间,承衍帝寻思了一会就把杨宣交给了乔安,让乔安想办法从杨宣嘴里套出东西来——倒不是杨宣不想说,可看样子他分明被那个攻略者下了什么禁制。
也许又是一种仙家手段。
杨宣很多时候只能答“是”与“不是”,这到难不倒乔安,至于有吐真剂为什么不用……承衍帝怕杨宣如今的脆弱身板承受不了魔药的作用。
安排好之后承衍帝暂时放下心来,也有了心思寻容顾下棋——容顾极为忙碌,他们许多时日未见了。他承认自己迷上了和容顾下棋这一消遣,因为容顾棋艺不佳,自知没出息的皇帝陛下只能从这里寻找征服镇北侯的快感。
一局终了,又被皇帝杀得落花流水,镇北侯颇有些无奈地看着皇帝:“陛下,您这么胜下去有意思么?”
承衍帝点点头说了实话:“胜多了就没意思了。”不过他还是捏起一枚棋子示意再来一盘:“这局让你十子。”
镇北侯无语,没意思还要继续?果然君心难测。
镇北侯不想再看皇帝无赖的样子,她已经认识到“和皇帝计较就输了”这个无可奈何的事实,当初明明挺好搞定的——皇帝喜欢和她对着干,所以只要把自己的意思反着说出来,皇帝都会中招的。
镇北侯转移了话题:“陛下说的大戏开场指的是……”
承衍帝捏碎了手中的棋子,碎屑从指尖滑落飘散在空气中,眼睛亮得如同天上的星子:“凌楚楚,赫氏。”
没有半分掩饰的杀伐之气。
镇北侯会意,皇帝的意思是把凌楚楚和赫氏一并解决——他们早就知道不能用围杀的方法对付凌楚楚,因为凌楚楚有瞬间移动的能力,一击不死后患无穷。
可皇帝似乎心中有数。
有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镇北侯心头——皇帝早有打算。皇帝不知道算计多久了,从顾三娘子到容凛再到凌楚楚,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环环相扣,如今终于轮到凌楚楚和赫氏了。
至于赫氏之后……镇北侯也有了猜测,应该就是皇帝所憎恨的人。镇北侯自然知道皇帝有一个憎恨厌恶的人,那人值得不是皇帝自己。
皇帝对接下来的那个人很重视,她看得出来,最近期皇帝的精神总是带着一股亢奋——明明当初解决顾三娘子和容凛都不会这么激动的。
皇帝很看重,这就算了,可那个憎恨的人似乎和自己有什么渊源……垂下眼帘的镇北侯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皇帝有的时候会把对那人的憎恨流露出来,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这也许与皇帝的大变有关。
想到皇帝从自己身上寻找别人的影子,镇北侯心里突然生出一阵无法忽视的不满,这让她微怔,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时候么?
“计划……”她嘴里无意识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出了点小差错,但焉知非福呢。”没察觉镇北侯变化的承衍帝这么说——他之前的计划已经把杨宣算作凌楚楚的同伙了,也安排了相应对策,如今有了变故,自然要有所调整。
此时乔安回来了,杨宣透露出来的东西杂乱无章,乔安稍作整理,向皇帝汇报:
杨宣在三年前发现自己似乎被鬼怪附身了,他是个细心人,附身的人又不大习惯大晋的生活,所以露出马脚被他察觉了,慢慢地杨宣确认那个人无法阅读自己的想法,就像他也不知道那个人的。
杨宣偷偷摸摸寻找和尚道士想要驱魔,结果却令他沮丧,左思右想也无可奈何,他决定这么忍耐下去。
然而有一天,杨宣的希望破灭了,因为他醒过来时竟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群尸体中间,还满手鲜血!杨宣崩溃了——原来附在自己身上的竟然是个杀人狂魔!从此之后杨宣迅速地消瘦下去,他甚至怀疑那个人是不是自己心底隐藏着的另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