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昨夜唯一直接参与的,就是把中药的柳姬送到花林处,这丁点痕迹,早已迅速扫除干净,事后皇帝再查,也查不出什么。
现今动不如静,以免趟浑水惹了一身腥。
他安排一番,挥退林阳,折返寝室,上榻搂着妻子,闭目休憩。
皇后被昌平帝怒斥,把持多年的宫务将被人“协理”,而魏王被皇帝刺伤,勒令闭门思过,期限不明。
事出必有因啊。
然而,当时安置亲贵的偏殿人不少,人多口杂,虽禁言的口喻很快下了,但依旧有影影绰绰的消息传出。
消息灵通者,很快便知道了。
魏王千岁,听说是睡了皇帝独宠的柳姬了。
而更有能耐者,再探听一下柳姬本人消息,这位已销声匿迹,侧面证实了此事的真实性。
儿子强睡了老子宠姬,老子还是皇帝,恐怕这疙瘩是去不了了。
一时,亲者痛仇者快。捶胸嗟叹者有,拍手称快者也不在少数。
半日时间不到,外面已暗流汹涌,风云变幻。
不过,这些都影响不到纪婉青,她身疲力乏,一口气睡到次日下午。
高煦正坐在纪婉青身边,斜倚在朱红色福纹大引枕上,手里握着一卷书。
他一大早悄声起身,去外书房处理了紧急朝务,随后,便立即返回后院。
高煦不习惯睡太多,便命人取了引枕书卷,自己坐在妻子身边,一边陪伴她,一边看书。
只不过,他坐了良久,这书本并无翻过多少页,视线总不自觉移到妻子酣睡的小脸上。
他突然有些怔忪,不知从何时起,待在她身边,总会觉得很安宁。这种恬静的感觉很暖心,很叫人眷恋。
高煦罕见出神,他忽然想起,昨夜妻子小脸潮红,气喘吁吁,却不顾一切,奔向他怀里的一幕。
他心头有些满涨之感。
很陌生,很让人动容的感觉。
高煦没有仔细分辨,反正身边的人是他的妻子,他的家人,既然二人契合,那好好相处过日子便是。
“殿下,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他出神间,纪婉青羽睫微颤,睁开眸子,一看有些好奇,他居然也会愣神?
她取笑道:“莫不是我容貌甚好,殿下看入了迷。”
高煦回神,睨了她一眼,她确实极美不假,只是没听说有人敢这般自夸。
夫妻间的小情趣,他当然不会严词呵斥,失笑摇了摇头,他俯身抱起她,“青儿,身上可还疼?”
那药效果极佳,纪婉青除了身子骨有些酸,某私密深处还微微疼痛以外,其余地方感觉良好。
暗暗吃苦要不得,她爱娇地搂着高煦颈脖,凑在他耳边低低娇嗔几句,好让他心疼。
他果然心疼了,挥退屋中侍候的人,用热帕子擦了擦手,取出那个白玉匣子,打开,用食指挑了药膏子。
“青儿,孤再给你上次药。”
高煦今早又给她上过一次药,有了经验,这动作已算純熟。只不过,纪婉青却目瞪口呆,俏脸爆红。
“殿下,不用了。”
她结结巴巴,末了忙补充道:“或者我自己来吧。”
她害羞,高煦挑眉,“你身上哪处,孤没有仔细看过?”
好吧,他是看过,只是敦伦时看归看,现在上药又是不同个说法。
纪婉青不愿意,可惜到底没拗得过,只得被去了下衣,忍羞让高煦探指上药。
这感觉很煎熬,药上妥后,她身子软了半边,紧紧闭着眼睛搂着他。
“好了。”
高煦声音暗哑,他当然有感觉,只不过,妻子经了昨夜,怎么也得好生歇息几天。
纪婉青把脸埋在他怀里,他微微挑唇,笑道:“你错过两顿,该起来用膳了。”
高煦命人传膳,并侍候妻子梳洗。
纪婉青饿久了,精神不错,但食欲却一般,在他的监督下用了些,便罢了。
她撒娇举起纤臂,半开玩笑让他抱回屋。
纪婉青本敏感,今天睁眼后,立即察觉高煦待她亲近了许多。
亲密无间,一丝距离也不见。
果然,高煦只是一笑,便展臂抱起她,大步往内室而去。
她偎依着他,樱唇扬起一抹甜笑,“殿下,你真好。”
他为人稳重自持,从前在寝室以外,从未有这种格外亲密的姿态。
高煦轻拍了拍她,“嗯”地应了一声。
小夫妻落座在软塌上,说了两句小话,纪婉青瞥一眼亮堂堂的窗棂子,好奇问道:“殿下,你今儿怎地这般闲?”
二人成婚半年,除了他装病那段日子,她还真没见过他午后能这般悠闲。
高煦一笑,“如今行宫上下,皆忙碌得很?孤不好出风头,便闲了些。”
这话很有意思,纪婉青立即想起昨天宫宴的乱子,她忙问道:“殿下,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话罢,她先将自己昨天被拦截,智取离开后,偶遇安乐大长公主,对方指引方向,并替她扫尾的事说出来。
“幸好有大长公主,不然恐怕还得耽搁些时候,让殿下多吃了亏。”
“姑祖母是个好的,幼时常关照孤,你日后相处,要多敬重些。”高煦颔首,仔细嘱咐纪婉青。
如今在他心中,夫妻互为一体,他成年后与大长公主接触少了,这事儿便托予妻子。
他的心思未曾隐藏,并不难猜测,纪婉青很高兴,忙点头应了。
随后,高煦便将昨夜今晨诸事说出。
他既然接纳了妻子,便不再防备隐瞒。鹿血、柳姬,陈王魏王以及皇后,不论是明面上的消息,还是他就此作出的判断猜测,俱一一道来。
纪婉青咋舌,作为丧母的嫡出皇长子,高煦能在刀光剑影中,将皇太子之位坐得稳稳当当,果然能人所不能。
时间极短暂,又喝了鹿血,他立即做出正确判断不说,还能同时将计就计,部署妥当后借刀杀人,反击漂亮至极。
他触觉之敏锐,判断之精准,反应之迅速,手段之高明,令人叹服。
她竖起了大拇指。
“殿下,你如何能肯定,陈王一定会动手,万一……”棋差一着,效果就差得远了。
妻子目露钦佩,自心底叹服,很取悦高煦,他心下大畅,挑唇解释道:“陈王是聪明人,他会很清楚,这个机会对他有多难得。”
所以有人稍稍煽动,他便会上钩。
“宫务由皇后掌管,陈王动手,才会更顺利畅通,且不留痕迹。”
没有人比陈王更合适了。他与皇后一党融为一体,是核心人物之一,可惜早生了别样心思,数年前,便开始发展自己的人手。
东宫的人动手,对方更容易警觉防备,而“自己人”,就没有这个问题。
成功率会大很多。
其次,此举能进一步离间魏王陈王之间的兄弟感情。毕竟有些事情,出过手与仅是个念头,是截然不同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
最后,则是关键一点。柳姬是皇帝的女人,虽说是将计就计,但一个不小心,也很容易惹得一身膻。
这谭浑水,能少沾就少沾,借力打力,作壁上观,才是上策。
纪婉青频频点头,她并非寻常闺阁女子,一听便恍然,随后,她好奇地问:“殿下,你说陈王这回,能如愿吗?”
陈王这种兄弟,固然让人齿寒,只是他当机立断,谋算可谓很成功了。
高煦闻言,微微一笑,道:“不能。”
第六十五章
早在纪婉青清醒之前, 天亮后,皇后便火急火燎遣人前往陈王府别院, 召小儿子进宫。
魏王触怒圣上,连夜被押回府, 勒令闭门思过。这么大一件事,此时已经沸沸扬扬了。
陈王昨夜的动作是很谨慎的, 用的都是潜伏在坤宁宫人手中的心腹, 他肯定,并无半点痕迹留下, 更不可能被人察觉。
只不过,他明面上是关切兄长的好弟弟,实际上, 也极关注谋算是否达到预期效果, 当然立即稍作整理,准备出门。
刚要上马, 便碰上前来召他进宫的太监, 于是, 目的地便是行宫。
“烨儿。”
陈王一踏进戏莲阁,皇后便握住他的手, 焦虑道:“你哥哥昨天遭了东宫算计。”
昨夜皇帝拂袖离去之后, 立即下令将事情彻查一番。东宫几乎没伸手,那丁点痕迹早已抹干净,而陈王也确实没露馅。唯独皇后,全程几乎是她布置的, 事后泼脏水也被高煦洞悉先机,利落避开。
她虽谨慎,但影影绰绰的指向还是有的。
这正好印证了昌平帝心中猜想,他大怒,天不亮便令孙进忠前来,严厉呵斥皇后长达一个时辰。
皇后正位中宫十多年,头一次遭遇这等挫折,面子里子都没了。她脸色阴沉,眉心紧蹙,对东宫恨得咬牙切齿。
只不过,虽颜面扫地,宫权被分割,但对于焦头烂额的皇后而言,当务之急依旧是魏王。毕竟,她这辈子最大的倚仗,是膝下两个嫡出皇子,以及聚拢在麾下的朝中势力。
只要两者无恙,其他的稍后都能扳回来。
“你哥哥如今惹了陛下厌弃,正闭门思过,手上差事也卸了。”一见了小儿子,皇后也顾不上叙述其他,赶紧捡最要紧的事务说起。
“母后已经给你舅舅传了信,他会使劲,你先把差事接过来,暂时先替你哥哥掌着。”
听到皇后前半句,陈王先一喜,只是后半截子话一出来,他的心便从半空重重落地。
“暂时”替他哥哥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