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骗你做什么!宝贝女儿你快别哭了,把脸敷一敷,重新收拾收拾,客人们陆续过来,都到齐就该你出场了。”
钱雪这才舒坦一些,她擦了擦眼泪,说把今天这关过了非得要那不识相的好看。
她说什么钱太太都点头,看她终于找回自信不闹腾了,钱太太才松口气,让钱雪好好收拾,自己则出去接待宾客。
钱太太心里是一点儿也不轻松,她知道阿雪今天逃不开要被议论,可别人怎么说是一回事,钱家这边不能先输了阵势,就算下面的都比她好看,她也得挺胸抬头走出来。
下去之前,钱雪的确是挺胸抬头的,她照过镜子,拿帕子敷过并且扑了粉,已经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不要去想最近省里的流行,用两个月前的眼光来看自己这一身,裙子很美,披肩也很漂亮,她很好看。
然而这个自信并没有维持多久,听到爸爸介绍说今天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女儿长大成人的日子,感谢这感谢那,感谢完毕该她亮相了,所有人都看着楼梯的方向,钱雪面带微笑缓缓的从二楼上下来,看到站在底下那些女人的装扮,她笑容就僵了,底下的人也露出诧异的表情,还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钱雪第一时间去看蒋仲泽,蒋仲泽皱了皱眉。
就从这时候起,她脑子里就是嗡嗡一片,感觉脸上臊得慌,双颊发烫,恨不得原地消失,偏偏她还是今天这场生日会的主角。
她得笑着和宾客打招呼,得接受众人的祝福。
钱雪特别努力在笑,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她依稀听到那些刻薄小姐的议论,她们撇嘴说生日会的主角就这样?还不如来做客的像那么回事!这裙子真臃肿,像个挤满奶油的大蛋糕!这妆容真粗糙,一点儿也看不出美感!她真的用心打扮了吗?
因为心里太难受,钱雪已经出现幻听了,负责任的说,这话来做客的谁也没明着讲出来,最多不过在心里想了想,她们已经尽可能忍住没笑,并且一路忍到离开钱府,在回家路上才笑出声。
钱家办这个生日会简直太有意思了!
毋庸置疑,钱雪那身行头是最贵的,她是打扮最隆重的一个,可效果真的一般。
她不丑,但也没法抓住别人的眼球,她让各具特色的女客们盖过去了,这要是一次普通的聚会也罢,偏偏是她的生日会,同时也是成年礼,她好像被当众扇了两巴掌,尴尬到抬不起头。
她的未婚夫蒋仲泽也是,本来第一时间是想去安慰钱雪,没来得及,就被熟或者不熟的朋友同情了一脸,都同情他丢着那么多美人不挑,偏偏和奶油蛋糕订婚了。
“她还不如王家的好看!”
这话传到王家小姐耳中,王小姐深表认同,觉得自己比钱雪好看多了!她以前是误入歧途了,没关系,现在已经走上正确的道路,她看自己就是挺美的。
钱雪过完这个生日就病了一场,不过生病也不影响她找郁夏的麻烦,她气啊,又动不了张天翔,只得雇人教训郁夏。心里刚生出这个念头,还没成行,就有人登门拜访她,这个人给她带来一则惊人的消息。
“钱小姐可知道永福百货那个时尚顾问郁小姐是什么来头?她从前是在百乐门唱歌的,叫夜莺,听说她同蒋少爷还有一段情。”
一开始不敢相信,钱雪仔细回想了蒋仲泽近段时间的表现,他本来信心满满说能把人请来,去过一次回来就变了……
想到这里,钱雪心里冰凉,她顾不得病没好全就让司机送自己去蒋家,她得向蒋仲泽求证。
蒋仲泽一开始想糊弄过去,他不愿意把这些旧事说给钱雪听,钱雪就是爱钻牛角尖爱胡思乱想的人,让她知道铁定误会。可他没糊弄过去,钱雪非要得个准话,蒋仲泽就说了,说郁夏的确就是夜莺,他们当初好过,“那都是认识你之前的事!阿雪你听我说,我现在爱的是你,我都和她说明白了,我心里没她!”
这些话,钱雪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就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承认了,承认他和那个给自己难堪的女人有一段情。
想到他也抱过那女人亲过那女人和那女人谈情说爱,钱雪心都劈成两半了。
“她可真有本事,从前在百乐门一双玉臂万人枕,哄得老爷少爷们豪掷千金。现在又改头换面做起时尚顾问,骗得城里这些太太小姐去永福撒钱。”
听钱雪念念叨叨,蒋仲泽忍不住说了一句,说阿莺身世凄苦,她也是走投无路才去百乐门唱歌,没陪过客。
钱雪最听不得未婚夫为别人说话,这下彻底把炮台点炸了,他俩大吵了一架,回头钱雪就联系四方会,她没急着把夜莺这张底牌翻开,而是拿了一百块钱说要教训郁夏。
郁夏虽然备受追捧,毕竟不是名门小姐,她在永福百货做售货员,靠山顶多就一个四少爷张天翔,两人还不是男女朋友,只不过是雇佣关系。钱雪又说事成之后还给他们加一百,四方会就接了这个活。
四方会就是拿人钱财给人消灾的,他们问钱雪要什么,是要她受皮肉苦还是要她颜面扫地?
得到的回复是都要。
要动手容易,要她没脸就得设计设计,会里安排了个机灵的去,收拾一番之后,装作是郁夏的丈夫,准备当街揪住她扇她巴掌骂她贱人,飞黄腾达了就想换个男人,连爹妈儿子都不管。闹完这场他机灵点直接开溜,有多少人信不重要,总归会有人信,哪怕心里不信,因为嫉妒的关系他们也乐得抹黑这人。
这么闹一场,兄弟们也算对得起钱小姐那二百块钱。
他们做了周详的计划,还盯了几天,特地选在张天翔不在的时候动手,准备在永福百货门口闹一场。那人才刚伸手,抓住郁夏的小臂,同时骂说:“总算让老子逮着你这婊/子了……”
结果一个眨眼的功夫,郁夏从前学过那两手女子防身术就发挥了作用,她直接给人反剪回去,看准腿窝就是一脚踹,这倒霉蛋腿一软,噗通跪下了。
“说吧,谁派你来的?”
要说从前的夜莺,恐怕还真压不住一个成年男人,郁夏这一个多月天天抱小海,手劲儿涨起来不少,反剪着他挣也挣不开。
这倒霉蛋是大意了,他本来觉得郁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想到她还有这手。倒霉蛋心里慌,郁夏没慌,这种事在她意料之中,会有这么快的反应也是因为最近都提防着。她想着东家四少平常都安排有人跟着她,这些保镖也该出来做事了,结果没等这些人出来,四方会一看情况有变,埋在暗处那几个互相使了个眼色,准备直接上。
他们刚跳出来,就听到汽车开过来的声音,这还不是小轿车,是军车,前后有三辆。
回头看一眼的功夫,就有两个兄弟吃枪子了,两枪精准的崩在腿上,车上的人还在喊话说:“双手抱头,蹲下,谁再乱动老子崩他个脑袋开花。”
车刚停稳,这人就开门跳下来了,下来之后赶紧候到中间那辆军车旁边,恭恭敬敬拉开车门:“请二少爷下车。”
他最后俩字儿还没吐出来,车上的人就已经下来了,都没多看他一眼,急匆匆往百货公司门口去。到门口之后他一脚踢开被反剪着那倒霉孩子,一把将郁夏抱进怀里。
“夏夏我来找你了!”
“谁欺负你我毙了他!”
从见到乔越,郁夏就挺懵的,她心里有很多话,结果也没说出来,最后只是抬手在他后背上拍了拍:“阿越你先放开我,有话待会儿再说。”
乔越松开手,上下打量她好几眼,心说夏夏穿旗袍也漂亮!特有气质!又仔细端详她,这么瘦,得吃了多少苦头?
只怪自己没早点找到人,会知道老婆在荣省还是前两天有个刚从荣省回来的看到那张画像,奇了,说二少爷在找的是永福百货那个郁小姐?
这话乔越听见了,他大哥乔深也听见了,乔深还问说:“永福百货东家不是姓张?”
那人喝了口茶水,解释说不是东家小姐,是在荣省那边永福百货做时尚顾问的,人漂亮又会周旋,一下就把永福的生意抬起来,现在已经彻底压过康平了。
催问他郁小姐是什么来头。
那人也不过是跟着看过热闹,哪知道那么多,就说不太清楚,不过总归不是体面人家的小姐,否则哪会放下身段去伺候那些太太小姐们?
乔越听完就坐不住,想立刻动身去荣省,被乔深拦下来,说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出发。乔越不听,乔深说明天让副官送他,开几辆军车去,就这么走谁能放心?
当哥的好说歹说,总归将他劝住了,当晚乔深就把这个情况说给他老子听,乔天鸣听说乔越那个梦中情人的情况就皱了皱眉,倒是罗金莲,看儿子倔成这样,拦不住,就只能护着。
要是乔深或者乔芸犯傻还能上手揍一顿,乔越他有病,他闹起来不喝药当妈的能急死过去,不就是去荣省接个人吗?
“小越你就在家里等,妈派人接她去,保证平平安安接回来。”
乔越看他妈一眼,摇头说:“我自己去。”
……
这会儿乔越还在懊恼,心说这就是个比拳头不讲道理的地方,他在得知老婆的消息之后应该立刻动身的,要是早点过来就不至于撞见这吓死人的一出了。
乔越虽然把怀抱松开了,还是牵着郁夏不撒手,生怕一撒手老婆没了。他看了跟过来的副官一眼:“人扣下,盘问清楚,看看是谁动我老婆。”
边上人都看傻眼了,这个坐军车来找郁小姐的是什么人物?怎么从前没见过?
看他穿着风衣英俊逼人的样子,铁定出身不凡,荣省要是有这号人他们能认不出?还是外头来的?军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3=
☆、第55章 民国那个反派妈
四方会能在荣省站稳脚跟,他们行事一向周全, 哪怕要动的只是郁夏这么个孤女, 也留了后招, 像这会儿, 混在人群里的眼线已经趁乱脱身, 回去给老大报信去了。
老大姓田, 单名一个洪,早年是个不上台面的混混, 他脑子灵活又讲义气,混了几年就聚集一帮兄弟成立了个拿人钱财为人消灾的堂口。因为兄弟们是从四面八方流落到荣省, 故取名做四方会。
田洪也不是什么活都接,他心知有些人万万不能动,郁夏明显不在其列。接活之前他们问过钱雪, 也调查过, 郁小姐的确是浮萍无依,这个情况, 钱雪出二百块要给她个教训, 也还阔绰。甭管怎么看, 这活都没道理不接, 结果谁知道, 他们接下来就踢上铁板。
看兄弟喘着大气跑回来, 田洪心里就沉了一下。
待他将事情讲明白,田洪脸色铁青,他站起来一拳头捶在旁边桌面上。难怪郁夏敢一而再的拒绝钱家, 在开着军车的庞然大物面前,钱家算个什么东西?
要让姓钱的在荣省消失,他们抬抬手就能办到。
“田哥您拿个主意,咱现在怎么办才好?”
“虎子和小六中了枪,派出去的兄弟都让人扣住了。”
田洪想着一味示弱不成,那是送上门去任人宰割,他稳了稳心,问:“对方带了多少人来?”
“有三辆军车,少说十几二十人。”
“什么配备?”
“端的步/枪。”
田洪就吩咐将囤在仓库里的手/枪抬出来,发给兄弟们,他带了几十号人过去,倒不是想同乔越拼命,他想争个说道理的机会。得让你知道我不好欺负,混堂口的命都贱,逼急了大家同归于尽,这样没准能搏出一线生机。
四方会的动作也快,跟着就赶到永福百货门口,隔着十几步路,田洪冲乔越拱手作揖:“我堂会里的兄弟冒犯了您,田某亲自过来赔罪,还请高抬贵手。”
乔越闻声看去,跟着皱了皱眉。
他没开口,受命跟他过来的杨副官上前一步:“田先生知道你动了谁的人?”
这时田洪真没摸清楚,他心里有几个猜测,具体拿捏不准。不过很快他就不用再猜,杨副官跟着就介绍了乔越一波,也解了众人心中疑惑。
“我们少爷姓乔,他父亲是乔天鸣乔师长。”
一句话让田洪这心沉到谷底。
在南荣庐三省的地盘上,谁没听过乔师长的大名?自身能耐姑且不论,他还是罗大帅的亲妹夫,他的儿子,那不就是罗大帅的外甥?郁小姐平常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后台这么硬,钱雪还想动她!田洪满嘴铁锈味儿,心说今天要是能闯过鬼门关,他非得好好同钱家算算这笔账。
四方会在荣省算是个不小的堂口,田洪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他放下身段弯下腰给郁夏赔罪,说兄弟们同郁小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儿这一出是收钱为人办事,请郁小姐高抬贵手。
又问自家兄弟是哪只手碰了郁小姐,他亲自折了兄弟一臂。
那倒霉蛋起初是让郁夏扣住,后来差点让乔越一枪崩了,这会儿让田洪断了一臂,还不忘记磕头赔罪。乔越抿唇,对老婆包藏祸心的他一个都不想放过。倒是郁夏,看不下去开了口:“行了吧,我累了。”
她也不是妇人之仁,而是看出田洪抱着必死决心在谋生路,假如乔越这边不松口,跟着势必走火,出来混的都不想死也不怕死,要死总得拖点人垫背。四方会的人也配着枪,拼起来谁都讨不了好,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郁夏看出来了,乔越不想放人,这种时候,谁说都不好使,能站出来的就只有她。
她不想看到两边拼命,心想放过这些人也不亏。田洪这次不仅折了面子也伤了元气,这笔账他没勇气也没道理算在郁夏头上,他只会去找雇主的麻烦。四方会里都是刀口舔血的,这些人见过不少下作手段,也办过不少龌龊事,被他们记上一笔绝对不是好事情。
都不用盘问,猜也猜得到这次的事十有八/九是钱雪搞出来的。
钱雪刚刚因为郁夏的不配合丢了大脸,以她的个性干得出这种事来。至于说最近很不好过的康平百货,哪怕也准备动手,不会选这种手段。
康平想要的不是毁去郁夏,而是拿捏她的软肋,威胁她,逼她跳槽……假如他不就范,才有可能破罐子破摔使出这种后招来。
这么一比较,情况就挺明白了。
郁夏不想纠缠下去,她想求个安静同乔越说几句话,看他过去这一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乔越想事情挺简单粗暴的,又因为总是天之骄子,他经常不会去想正反两面。好在他总是很听老婆的话,像这会儿,哪怕心里很不愿意,也没犟着,他又确认了一回:“真要放过他们?”
“同他们计较没意思,他们拿钱办事,也吃到教训了。这回的账一笔勾销,不过田先生,像这样的好事没二回。”
郁夏这么说,乔越虽然不情不愿,还是往旁边看去一眼。杨副官抬手,乔深派来这些人就收了枪。田洪心里缓过一口大气,脸色也好了许多,他示意兄弟们将受伤那几个抬回去,临走之前又冲郁夏道了一回谢:“今次我们理亏,郁小姐仁义,不做计较,这份恩德田洪记住了。”
田洪说完带着人撤了,回到堂口之后他拔/枪将做摆设的花瓶打了个稀烂,子弹打空之后把手/枪狠狠往桌上一拍。
“以后接活都给我仔仔细细调查清楚,再不能出这种纰漏!今儿个要不是我去的及时,派出去的兄弟全得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