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毅笑道:“晚上吃点什么?我让酒楼不送餐了。”
卢舟长出了一口气,说:“不想吃,随便吧。”
萧毅说:“这里有监制送的蛋糕券,喏你看,不用钱的。”
卢舟看着萧毅,一手把他的脸推到一边去,说:“别折腾,没力气骂你。”
萧毅在卡萨面包店前下车,去兑了点面包和蛋糕,回家以后,卢舟摊开第二天要演的剧本,一张一张,摊在餐桌上。
“先洗澡吧。”萧毅说,“待会我陪你对戏。”
卢舟没说什么,起身去洗澡了。两人都洗过澡后,萧毅切开蛋糕,泡了热茶,外面大雪飘扬,餐桌上亮着一盏温暖的吊灯,拉得很低。
“什么爱情?”卢舟嘴角抽搐,失笑道,“你爱我?这就是爱情?看看你买的什么鬼东西,告诉你,我不爱你!不爱你就是不爱你!你做再多,我也不会爱你。”
萧毅抬眼,认真地说:“是,你很有钱,你高高在上,你可以拿着别人的真心来喂狗!但是有一天等你到了他们这个份上!”
萧毅随手一指,指着并不存在的,被卢舟欺负的npc若干,说:“你就会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受!”
萧毅一边说一边心想尼玛我真的不是演戏这块料,哪天要是我演个女主拍了电视剧,估计不等观众掐死我我都得被自己雷得去跳楼了。
“你看这不是挺好的么?”萧毅说,“开始只是不在状态。”
“来吧。”卢舟用手搓了把脸,正色道。
萧毅期待地看着卢舟。
“你……”卢舟说。
“什么爱情。”萧毅说。
“什么爱情?”卢舟朝着萧毅说,“你……你爱我?嗯,你爱我我也爱你什么的……忘了。”
两人沉默。
萧毅说:“再来。”
卢舟反反复复几次,一直在卡壳,卡壳的时候看了下桌上的剧本,萧毅什么也没说,两个人就像老师考学生背书那样,把那几段给背完了。
杜梅打电话来,萧毅去接了。
“是……还好。”萧毅说,“只是休息了一段时间,今天有点不太顺利。”
杜梅问:“会不会是上次脑震荡的后遗症?”
萧毅看了卢舟一眼,卢舟坐在餐桌前发呆,萧毅说:“应该不会,找时间去检查一下好了。”
杜梅说:“明天能顺利拍下来么?”
“可以。”萧毅说,“我们正在对戏。”
杜梅说:“行,明天我去剧组看看你们。”
萧毅挂了电话,餐桌旁发出一声巨响,卢舟把东西全给扫到地上去了,紧接着起身上楼,砰的一声摔上了房门。
地上全是蛋糕,墙上也沾着蛋糕,萧毅心想太浪费了,便拿着盘子,把墙上的蛋糕刮了点下来吃,吃饱以后把东西清理干净,上二楼敲敲门,说:“舟哥……吃饭喽……”
里面没有人说话。
萧毅推门进去,见卢舟正在房间里的桌子前拼一副拼图。
萧毅跪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大叫,卢舟吓了一跳,转头看的时候,萧毅整个人躺倒,开始滚来滚去。
卢舟:“……”
萧毅横着滚到房间的边缘,在墙上咚的撞了一下,又借助弹性滚了回来。
卢舟:“你疯了,不痛啊!”
萧毅哈哈笑,起来说:“吃饭了。”
卢舟正在烦,这件事非同小可,关系到他一辈子的事业,然而烦也没有用,肚子饿了更烦,只能填饱肚子再说。于是卢舟下了楼,桌上摆着一碗面,卢舟便吃了。
“你给杜总打个电话。”卢舟说,“把定金退了,让剧组换人吧,换成乌恒古。”
萧毅:“……”
卢舟收拾碗筷,到洗碗槽前去洗碗,萧毅不敢给杜梅打电话,卢舟也没催他,卢舟吃过面就到楼上去睡觉了,萧毅推开门的时候,看到已经关了灯,就不再叫他起来。
第二天,卢舟也没提把戏推掉的事,开车去片场的时候,卢舟拿着剧本,紧张得手直发抖。萧毅第一次看到卢舟这样,想帮他又帮不上忙。到场的时候杜梅正在现场等着,和卢舟说了几句话。
卢舟一句没提,时间到了就去演戏,萧毅这次有备而来,准备了三块小白板,用箱头笔写好关键词,轮流举着给卢舟看,奈何碰到大场的时候台词太多太长,萧毅恨不得变成千手观音,怎么搞都搞不过来。
杜梅说:“让他们几个帮你,萧毅。”
萧毅便让另一个助理去买小白板,一场戏下来,整个片场周围全是举着白板让卢舟看的人。
剧组里没人敢说,卢舟的戏也拍得并不好,那种浑然天成的状态一下全没了,眼神飘忽不定,要随时捕捉白板上的关键词,就算是这样,卢舟也非常辛苦,反复ng了好几次,因为萧毅写上的词语和短句,并不一定是卢舟想不起来的那些。
渐渐的,萧毅适应了卢舟的节奏,然而拍一场戏下来,萧毅比卢舟还要累,不仅要对着剧本写白板,还要注意不要碰到举反光板的工作人员,而且还很冷。
一天的戏好不容易拍完,所有人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没人问卢舟这件事,也没人要求换人。杜梅坐在场外,看完了一整天的拍摄。
开车回去时,卢舟和杜梅坐在后座。
“你就是收视率。”杜梅说,“已经开机,不可能换人了,昨天微信里不少人就在说这件事。”
卢舟说:“你觉得我这个状态能拍戏么?”
杜梅说:“今天还是演得不错。”
卢舟:“别哄我了。”
杜梅:“你问萧毅。”
“我觉得很好啊。”萧毅目不斜视地开车,答道,“和平时一样,开始的时候是有点停顿,后来就进状态了。”
“进个屁状态啊!”卢舟怒道,“我自己心里最清楚,这戏拍出来能看吗?!”
“观众不会介意的。”杜梅说,“今天我和导演沟通过了,如果你忘词了,就直接停下,酝酿好了情绪再说下一句,剩下的交给剪辑。”
萧毅心想万能的剪辑果然又出场了。
“我们已经联系了。”杜梅说,“再找配音功底好的老师,到时候用配音救一下。好的配音能给人物加很多分,彻底改变一个角色给观众的感觉,也不是不可能。”
萧毅心想于是杀手锏又多了一个,原来幕后大boss还有配音老师……
“只是你这个问题。”杜梅也有点头疼,一手按着太阳穴,靠在车窗边,说,“得怎么找家医院看看,不知道针灸有效不。”
卢舟全程没有说话,到家的时候,说:“我推了这部戏,没人能接?乌恒古也不接?”
杜梅说:“他去演另外一部了。”
卢舟说:“演主角?能来救场不?”
杜梅说:“他演景帝。”
卢舟有点意外,说:“那小孩不错,好好捧一捧,能红。”
杜梅说:“本来汉景帝的角色是留给你的,但是你刚恢复过来,拍戏太辛苦。”
卢舟嗯了声,到公司时,杜梅下了车,萧毅便掉头开回去。
卢舟靠在车后座上,看着车窗外。
萧毅说:“舟哥,晚上想吃什么?”
卢舟:“萧毅,你回公司去吧,明天开始不用跟着我了。”
萧毅笑笑,没说话。
“为什么?”萧毅眉毛一抬,带着笑意,从倒后镜里看着卢舟。
卢舟也从倒后镜里看着萧毅,说:“因为我过气了。”
“没有。”萧毅说,“就算过气了又怎么样?你还是我男神。”
“你回公司去。”卢舟说,“听我的,让杜梅好好捧你,现在借着我的东风,再送你一把,过了这部戏,就再没人认我的名字了。乌恒古是什么东西?能演景帝?文景之治,他hold得住个千古贤君?杜梅用手头所有资源捧他,到时候顶多也是另一个我。”
萧毅给他举了一天的板子,现在手还有点抖,等着红灯,说:“我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你觉得我真的只是想赚这点钱么,舟哥?”
“要红我早就跟黎长征跑了。”萧毅又说。
“你还真的动过这个心思啊!”卢舟怒吼道。
萧毅大笑起来,说:“没有啊,真的没有。”
卢舟不再说话了,萧毅知道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一定非常非常的难过,他可能再也不能演戏了。
而他不能再演戏,就相当于自己不能再唱歌,那种感觉简直是毁掉了一个人的灵魂,把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给夺走了。然而萧毅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露出任何同情的表情,这样只会让卢舟更不舒服,必须装作若无其事,和他插科打诨,把他的注意力给转移走。
“你真的不用再留下来了。”卢舟说,“拍完这部戏,我会给你安排。”
萧毅说:“我不走。”
“反对无效。”卢舟冷冷道。
“我的爱穿越天际……”萧毅冷不防唱了起来,“喔欧欧——我的爱川流不息……哦爱人呐——”
“我的爱人,何时能与你再相遇——”
“纵使流年飞逝,芳华老去——”
萧毅摇头晃脑,一边开车一边唱。
萧毅把车停在车库,卢舟叹了口气,摔上车门,走了。
“我始终爱你——”萧毅拔车钥匙,看着卢舟离开的背影,低声唱道,“一如往昔——”
如果一个人,因为一些事,不能再自由潇洒地去做自己擅长的工作,要怎么办呢?当卢舟在脑科里拍照时,萧毅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大抵是相当于自己写不出歌……不对,自己这个窝囊废从来就写不出歌,应该说大抵像作家没有灵感、编剧写不出戏、导演想不出镜头语言、演员找不到感觉……
所有的创作,都是老天爷在赏饭吃。
如果有一天,老天爷把这个糊口的技能给收走了,天才夺目的光环消失,变成普普通通的人,成为庸庸碌碌世界中的一个平凡者,那么他会不会很痛苦?
杜梅和林尧、萧毅、卢舟四个人等着听医生的报告。
“没有办法。”医生说,“需要疗养,休息。”
卢舟就知道是这样,回家以后把报告书给扔了,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而这部戏,是萧毅跟得最辛苦的戏,他每天给卢舟举牌,连续举了两个多月,终于全程把整个戏给跟完了。
他特地去剪辑那里看了一次,简直惨不忍睹,拍到最后,连导演都有点失去耐心了,感觉卢舟完全没有把这个戏的角色给演出来,但是卢舟仿佛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部戏,他认认真真的,以他完全不在状态的状态演完了全剧。
萧毅连着跟了一周的后期,听配音老师配好的台词,一瞬间真的觉得,配音拯救了这个角色。
太神奇了!重金请回来的高手就是不一样,整个人物登时脱胎换骨,变得与众不同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