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镜于是重新往回走,这一次根本没费力气,走了几步,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这下子她更坚信的想法,她果然就是那只被如来佛耍着玩的孙猴子!
她吭哧吭哧地往袋子外面爬,谁知道刚走到袋子口处,便觉一阵冷风吹来。
当下不免诧异,想着这一次难道不是哈士奇,而来了一只喷冷气的鸟?
她把衣服裹紧了,吭哧吭哧地钻出了袋子,迎头却是蓬松的冰冷触感。
咦……
下雪了?!
顾镜震惊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只见积雪已经覆盖了这棵树,覆盖了她的黑皮袋子,而这魏云山,也穿上了晶莹雪白的衣裳。
明明她进去的时候是春暖花开,怎么出来就成了天寒地冻。
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了一个哆嗦,吓得赶紧回去袋子里取了件外套披上——这是一件现代社会的夹克,不过现在来不及讲究了,先穿上吧,免得冻死。
她穿着皮夹克跳下水,又把黑皮袋子挂在肩膀上,脑子迅速地运转,想着这是怎么回事,细想之下,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她该不会又穿越了吧??
这一次穿越到了哪里,是现代社会还是萧铁峰的年代……或者说,是其他时代?
种种猜测让她心中发慌,她也不顾上自己穿着单鞋的脚踩在积雪上是怎么的寒凉,飞一样地顺着记忆中的路往她和萧铁峰的宅院跑去。
抓心的恐惧感悬在心头,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那里会有属于她和萧铁峰的宅院吗?还是说早已经沧海桑田之变,世人根本不知萧铁峰,更不知曾有个顾大仙?
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那片林子处,她瞪大眼睛望过去,只见依然有一片宅院立在积雪之中,只不过看样子根本无人料理,以至于墙上的瓦砖都有些缺失了,屋门也几乎要脱落的样子。
北风怒号,积雪狂飞,她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山路上,望着那片白雪皑皑中的宅院,一种比万年积雪还要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涌上心间,让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这是距离她进去黑皮袋子过了多久啊……
萧铁峰该不会已经老了吧?
他,他是不是已经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顾镜的潜意识里其实早就明白,这一切早晚会发生的,他终究会娶了别人生下一群次祖宗,可是她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就发生在她打算和他过一辈子收养一群孩子冒充之后?
个人的意愿终究无法战胜历史发展的规律吗?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皮制鞋子踩踏在积雪上的簌簌声,心底顿时涌起一阵狂喜,是萧铁峰回来了吗?
猛地回转身,却见一个穿着蓑衣的男子,并不是萧铁峰。
那是牛八斤。
她连忙跑上去,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牛八斤,只见牛八斤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个并没有太多变化,至少并没有看出明显的老态。
看来距离她进去黑皮袋子并没有过去很久。
她松了口气,急忙问牛八斤:“萧铁峰呢?他人在哪里?”
这大雪天的,牛八斤突然就见个人穿着奇异的衣裳站在以前萧铁峰的宅院外,不免疑惑。
待到那人猛地转过身,竟然是顾镜——就是那位大仙?
牛八斤也是惊了一跳,待到听她张口就问萧铁峰,他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别人都敬仰她是个大仙,他却只当她是个狐狸精,蛊魅了他家兄弟的狐狸精!
“你还有脸提铁峰,你把他耍得还不够吗?你害他还不够惨?”
“你是什么意思?告诉我,萧铁峰在哪里?现在过去多久了?萧铁峰他有没有再娶个媳妇?”她急得扑过去,拽住他的袖子直接逼问。
“呵呵。”牛八斤不怒反笑了,她还有脸提?!
“求你告诉我,萧铁峰他到底在哪里,我要找他!”
牛八斤盯着顾镜,他可以看出顾镜确实急切地想见铁峰,她甚至还在害怕铁峰已经娶了别人。
可是那又怎么样,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她还不是一声不吭地抛却了铁峰,一走三年!
想到这女人莫名消失后,他亲眼看着铁峰的诸般痛苦,就恨得咬牙切齿,这种女人,铁峰还是一辈子不要再碰到的好!
“你找他也没用。”牛八斤叹着气,故意这么道:“他早成亲了,娶了我们村里的王三翠儿,王三翠儿你见过没,就是之前常喊你大仙的那个?”
“他娶了别人?”明明应该猜到的,可是听到牛八斤这么说,她却还是有些不能信。
她走了三年,他娶了别人,动作快的话,次祖宗已经生出来了吧……
“对。”牛八斤继续道:“头年娶的,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今年又得了个也是小子,两口子恩爱得很,铁峰疼媳妇,前几天我碰到了,他还说要给他媳妇买点红糖补身子。”
顾镜觉得牛八斤的话不太可信,不过却又不得不信。
她一直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个契机,他终究会娶别人,想的是以为自己会被他抛弃,没想到,最终却是自己“抛弃”了他,逼得他伤心之下不得不娶别人?
“他……他有没有提起过我?”顾镜想起许久之前,那个对她发下誓言的男人。
他说,他知道自己不能为他生儿育女,不过他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生孩子,他可以不要孩子,至于将来,他们可以永远两个人这么生活,不需要什么孩子。
当时她就知道他是哄人的,不过她依然喜欢听。
哪怕是哄人的话,听着高兴也行,为什么非要是真的呢?
可是现在,这个哄人的话,也终究烟消云散了。
“提过。”牛八斤颇为鄙薄地盯着顾镜:“你刚走那会,他很难受,坐在这个台子上一个人喝闷酒,嘴里还喃喃自语的,不过过了几个月,他就重新振奋起来了。也恰好,我们村里的王三翠儿看上了他,找了赵鸭子说媒,他就应了。”
牛八斤继续道:“他应了的那天,一个人又跑回这个院子,看了好半天。当时我还陪着他来的。”
顾镜听闻,怔了半响,最后颓然地坐倒在雪地里。她抓住了地上的雪,十指紧紧握住,那雪却在指缝里溢出。
冰冷刺骨,她的手在颤。
他当时打算娶别人,想必心里也是很难过的,他最后一次来到属于他们的院子时,在想着什么,字啊恨自己吗?恨自己抛弃了他?
顾镜胸口发闷,闷到窒息,她喃喃地道:“是,不怪他,我不在了,别人看上了他,他不可能一辈子这样一个人过……我,我能理解的……”
她能理解,即使此时此刻她整个人都已经浸泡在冰冷的深渊寒潭中,也能理解。
其实她早已经猜到了结局,却没猜到竟然是这样一个过程。
当初说出那哄人话的他,终究没有骗自己,是自己辜负了他。
“行,我认了。”她望着那颓废在大雪这种的宅院,眼里泛起湿润,咬牙道:“这就是我命,这就是历史,我争不过。”
“你,你没事吧?”
牛八斤觉得这女人是不是疯了,这么大冷的天,穿着这么单薄的衣裳,还竟然不怕冷地坐在雪地里?她难道不冷?
顾镜仰起脸,对牛八斤苦笑了声。
她不冷,丝毫不觉得冷,她现在浑身麻木两腿无力,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冷了。
如果当时黑皮袋子里没有发出那个声响,如果她不是好奇心突然起来了,如果她不去钻进那个黑皮袋子里,如果她不是在黑皮袋子里呆了足足三个小时,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可是历史的偶然中有着必然,她和他就是这样的结局吧。
她争不过。
一千年的时间,有无数的姥姥祖宗正等着来接受这个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如果自己不离开,他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牛八斤看那女人仰起脸来对自己笑,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绝望的痛。
他心里微顿,倒是有些歉疚。
看起来她因为失去铁峰,真得心里很难过?
“你还是先进屋歇一歇吧,兴许在这里歇一些日子,就能碰到他了?”
牛八斤现在有点不知道自己刚才随口撒下的那个谎是不是错了,他有心弥补。
只可惜,顾镜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摇摇头,眼神有片刻的迷惘,喃喃地道:“不了,他已经娶了别人,连孩子都生了,这时候万一遇到了,难免尴尬。”
她知道萧铁峰是怎么样的男儿,他是言而有信的。因为以为自己永远离开了,他娶了别人,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回来,白白给他心里添堵罢了。
她也不愿意成为一个已婚男人心里的白月光,来让另一个女人难受。
“那你也不必就坐在这里啊!这天你看多冷啊!”
牛八斤更加愧疚了,其实这个女人也挺懂事的,并不是那大恶之人,他刚才真不该赌气说出那番话。
他现在甚至犹豫着,是不是干脆把实情告诉她得了。
然而顾镜却已经聚集力气,艰难地从雪地里爬起来。
她弯腰拍了拍身上的土,对牛八斤道:“牛大哥,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嗯嗯你说?”
“这是青霉素v钾片,他知道怎么用的,若以后有什么伤病,让他用上。”
“好吧……”牛八斤知道这是神药,这个女人在以为萧铁峰另娶后,竟然还要为他留下神药,牛八斤开始觉得这个女人对铁峰也是有情有义的。
“不过你不要交给他,也不要告诉他,免得他多想。等他需要的时候再说吧。”顾镜颓然地这么道。
“你……”牛八斤更犹豫了;“其实你可以留下来,等着他,也许,也许事情还有转机。他刚才还来过,他就在这里看了看你们以前的院子,你赶紧去找他?”
听到牛八斤的话,顾镜更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萧铁峰纵然娶了别人,依然心里挂念着自己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辜负过自己半分,自己为什么还要在他的人生中做那个幸福绊脚石的角色呢?
爱情也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她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为什么不想着做一番事业,非要为了失去曾经的爱情而惺惺作态地难过?
况且,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局的,事到如今,难道还看不破?
想通了后,她轻笑了下,望着牛八斤道:
“等到萧铁峰年迈的时候,如果你还在人世,希望你帮我告诉他一句话。”
雪花又下起来了,落在顾镜脸上,牛八斤看着那立在雪中眉眼清朗的女子,心中微凛。
“你说,你要我转告什么话?”
“请你帮我告诉他——”顾镜深吸了口气,缓慢而郑重地道:“将来他家子孙后代中,如有个爱喝娃娃哈的,就让她喝个痛快吧!”
“什么?”
牛八斤紧皱眉头,娃哈哈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