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岳回头看心爱的徒弟,他神情平静,仿佛对红言说的话全无反应。
“不仅是我,就连望宿师兄算出来的结果,也是同样如此。”红言提到了最擅长推演的望宿。月星门与其他宗门不同,因为宗门里讲究天地阴阳,所以宗门中有两位门主,一为男,一为女。在推演某些涉及大气运的事件时,必须男女两盟主共同出手,才能聆听天道的声音。
做门主的人,必须轻情爱,轻喜怒,虽可结道侣,但又不能沉湎男女情爱。所以尽管月星门并不禁男女情爱之事,但是历代做门主的男女,从未有一人结过道侣。
“三百年前,我与师兄为仲玺真人起过卦,他是我们修真界的希望。五十年前,我与师兄又为他起卦,得到的卦象却是九死一生。”当着桓宗的面,红言也没有掩饰,“仲玺真人对我们修真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想金岳宗主应该也明白。”
桓宗盘腿在桌边桌下,徐徐地为自己还有两位长辈倒了茶,他把茶杯奉到红言面前:“真人今日特意提起此事,难道是有破解之法??”
“十几年前,我在凡尘界偶遇一女,发现她命格十分奇特,对仲玺真人命格助益之相,所以我把她带回了宗门。虽不能帮着仲玺真人完全破解命格,但却能助你命格有所好转,如今她已经学会卜卦之术,所以这次我特意把她带了过来。仲玺真人收她做侍剑女使也好,让她做你的女眷也罢,皆由真人自己做主。”
“真人……”桓宗微微皱眉,“晚辈不过是修真界芸芸修士中的一人,生死已由天定,又怎能让一位女子成为改变命格的工具?”
“那是她生来的命运。”红言语气淡淡,“就如同仲玺真人你一样,修真界的命运,也肩负在你身上。”
“劣徒不过三百余岁,修真界的未来如何,他又如何承担得起?”金岳脸上的表情稍淡,“红言门主,你抬举了。”
红言抬头看着金岳,她听出了金岳对仲玺的维护之意,她眼瞳微闪,随后讽笑道:“身在其中,谁又能独善其身。难道你想我们修真界从此再也没有人飞升,直到所有人都陨落,世间再无修士?”
金岳沉默。
“若是再无人能够飞升,那也是天道注定。”桓宗道,“红言真人,请恕晚辈不能答应。”
“为何?”红言不明白,“我那个弟子并无不愿。”
“因为晚辈不愿意。”桓宗站起身,神情冷淡,“晚辈做晚辈该做的,生死天定,却不能冷眼看着一名无辜的女子陷入我命格的泥潭。”
“更何况……”他神情温柔下来,“我已有心悦之人,又怎会留他人在身边。”
红言知道他说的是谁,眉峰更冷:“难道你不怕死?”
“以前不怕,现在怕。”桓宗把手背在身后,背脊挺直,骄傲如松柏,“但有所为,有所不为,请红言真人理解。”
“你为了一己私情,弃整个修真界不顾,实在是……实在是……”红言真人把手中的茶杯捏成粉末,“实在是让人失望至极,没想到你们琉光宗,尽是如此。”
“琉光宗几千年来,尽心保护天下道友与百姓,问心无愧。”金岳知道红言并没有恶意,他摇头叹息道,“可是红言道友,弟子不是我们手中斩妖除魔的剑,你可明白?”
红言不言,脸上的神情更加的冷漠。
金岳长叹一声:“红言道友,你心有执念,已成心魔,放下吧。”
第127章 明珠
“金岳宗主若是不愿便罢。”红言站起身,冷笑道,“其他的就不用金岳宗主关心了。”
她走过桓宗身边时,停下了脚步:“如果与喜欢的姑娘在一起,有可能损你修为,无法飞升,你也愿意?”
“与她在一起,快活剩飞升。若是没有她,飞升与否又有何意义?”桓宗拱手行礼:“真人的好意晚辈心领,但恕晚辈无法接受。”
红言看他的眼神变幻数次,似怒似憾又似感慨,她转过头,淡淡道:“你再想想吧,若是后悔了再来找我。”
“晚辈不会后悔。”桓宗回答得不疾不徐,不像毛头小伙子急于立誓,更像是三思而后行的选择。
红言没有理会他,走出了大殿。大殿外,银色的月光洒满遍地,一个人站在外面,不知站了多久,锃光瓦亮的脑门,反射着幽幽月光。
见到红言出来,他抬起头:“红言真人。”
“更深露重,大师为何还在此处?”红言拾级而下,红色的披帛在夜风中飞舞,灿烂得寂寞。
“贫僧在等真人出来。”圆尘大师不在意红言的冷淡,他跟在红言身后,“真人,命格虽有天命注定,但也有生变之时,或许仲玺真人命格早已偏移也说不定。”
红言真人慢慢往前走,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就在圆尘以为她不会出声时,红言道:“仲玺真人的命格涉及天道,当年推演他的命格,我与师兄足足闭关了十余年才恢复元气。这样的人,命格又岂能轻易改变。”
“也许有问题的不是仲玺,是我们整个修真界。”红言抬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天道不让我们修真界再有飞升的机会,我们挣扎也无用。”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与仲玺真人命格相似的人出生?”圆尘垂眸,仍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且不说这样的人千年难得一遇,就说天命之人幼时命格薄弱,易夭折,若是真有这样的人,我们整个修真界不可能没有察觉。”红言嘴角微垂,显得格外冷漠,“天命如果这么容易更改,还叫什么天命?”
圆尘欲言又止,他看着红尘良久:“红尘真人,当初……”
“夜深了。”红尘有一双清冷的眼睛,她看着圆尘的眼神是化不开的寒冰,“大师,告辞。”
圆尘双手合十:“请。”
红言回到客院,见几个徒弟都还在院子里等她:“日后我若是晚归,你们不必等我,早些休息。”
“是。”几位徒弟见状,敛息退了下去。
走在最后面的连翘看着面若冰霜的师父,鼓足勇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红言,对她道:“师父,徒儿有一事想要禀告师父。”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红言微微皱眉,“退下。”
“是……”鼓足的勇气,在红言冷淡的眼神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垂首退下,手心满是寒意。
鸣剑锋上,箜篌坐在巨石时,低头数着袋子里的灵石,但是不管怎么数,里面就只有几百枚。所以浑身都是宝的桓宗,为什么会特意送她这么小一笔灵石?
桓宗回来的时候,看到箜篌正在低头数灵石,那认真的小模样,实在可爱得让桓宗心都软了。
“你回来啦?”箜篌抬起头,笑眯眯的看他,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过来坐。”
桓宗从飞剑上下来,学着箜篌的样子坐下,“交流会后天才正式开始,明日我带你去佩城走一走。”
“好啊。”箜篌点头,把手中的钱袋拿到桓宗面前晃了晃,“你为何给我这些灵石。”
“这些灵石……”桓宗笑,“对我而言,也算是有比较特别的意义。”
听到有特别的意义,箜篌想也不想便把袋子收了起来:“那我要好好收着。”
见她这样,桓宗失笑,俯身在她脸上偷了一个吻。
箜篌捂着脸,脸颊微微发红,把脑袋埋入桓宗的怀中。
夜色正好,美男伴身,真是千金不换的美事啊。
把困得迷迷糊糊的箜篌送回屋子,出来的时候,他遇到了勿川。
勿川看了眼箜篌所在的院子,又看了看从院子里出来的桓宗,默默扭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转身便走。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桓宗的视线里。
桓宗:“……”
他回到自己院子里,等候多时的林斛把一叠纸递给他:“公子,佩城所有的店铺街道资料都在这里,你拿去慢慢看。”这份资料详尽到哪家的菜好吃,哪家的首饰最有新意,都归纳了出来。
“多谢。”桓宗接过带着墨香的纸,进了房间。
看着桓宗的背影,林斛终于明白,跟在公子身边的前面几百年为何如此省心,因为这都是为了日后能够更好的折腾他。
这些年省下来的折腾,全用在这一两年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箜篌还有些迷惑,昨天晚上她什么时候睡的?洗漱打扮好出去,见几个师兄师姐缩在门后,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忍不住加快脚步,门外果然站着桓宗。
今天的桓宗与往日有些许不同,往日桓宗总是穿一身素白,今天虽然仍旧穿着浅色外袍,但是衣服上有华丽的绣纹,就算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会格外显眼。
箜篌小跑上前走到他身边,小声道:“等了很久吗?”
“并未,我也是刚刚出来。”桓宗牵住她的手,“时间还早,不急。”
箜篌小声笑,在桓宗耳边轻声道:“你今天穿的衣服很好看。”
桓宗眸色渐暖:“你喜欢便好。”
躲在门后的云华门弟子心情复杂。
“两人都这样了,师妹还坚持说他们是好朋友,真是……”灵慧啧啧出声,“仲玺真人这么出众的容貌,又穿得华丽,今天到城里这么一逛,谁还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意?”
“对哦。”李柔点头道,“灵慧师叔,我也觉得仲玺真人今天特意打扮过。”
“男人嘛。”灵慧摇头感慨,“修为再高,性格再冷的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也会开始打扮,人之常情。”
“您懂得真多。”李柔崇拜的看着灵慧。
灵慧:“哪里哪里。”
都是话本教的好。
佩城,灵气浓郁之地,一些富裕的散修,都会想尽办法在佩城置办房产,拿到佩城的户籍。这里是修炼的圣地,也是身份的象征。
散修们聚在一块儿,说自己来自哪里时,提到佩城时仿佛底气都要足几分。
佩城的繁华不用描述,箜篌与桓宗并肩走在街上,听着四周的说话声,叫卖声,忍不住道,“桓宗,我们找个地方先坐一坐?”
“好。”桓宗握住她的手,在四周望了望,林斛给他的资料上说,附近有家茶楼,说书人能把很简单的故事说得妙趣横生,不知在何处?
走了没两步,他看到旁边书斋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相许相生》已售完,请等待下一批。”
“妙笔客的书,终于受到很多人的喜欢。”箜篌欢快的声音道,“真是太好了。”她来了修真界以后,妙笔客的书给了她很多启发,只可惜他写的话本总是卖得不好。现在见他终于受到了欢迎,箜篌心情难言的愉快。
对于她而言,妙笔客就是不曾见过的朋友,陪伴着她成长,陪伴着她刚来修真界时,慌乱不安的心。
“娘亲,我想要那个。”不远处有个木雕摊儿,上面雕刻着不少的小娃娃,一个个憨态可掬,围了不少小孩子在四周。
箜篌忍不住往小摊上看了好几眼,她记得景洪帝的某个女儿有很多这般精致的娃娃,小时候的她羡慕了很久,用泥巴偷偷捏了好几个娃娃放在窗台上。
可惜那些娃娃不仅难看,太阳晒过以后就会干裂,不能在脸上画上好看的五官,更不能给它穿上漂亮的小衣服。
桓宗松开箜篌的手,走到货摊前,在一群小孩中弯下腰,选了几个最精致的娃娃,又买了好多套小衣服。
摊主见桓宗穿着不凡,收了钱讨好道:“公子也是为掌上明珠买的?您请放心,这些衣服都是最上好的布料缝制而成,令媛肯定十分喜欢。”
“掌上明珠……”桓宗回头看了眼还在街头等待自己的箜篌,眼中满是温柔,“确实是我的掌上明珠。”
捧着买好的娃娃走到箜篌身边,把装着娃娃的盒子放到她手里:“走吧,我的掌上明珠。”
箜篌捧着盒子,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睛,取笑道:“爹爹,我的娘亲在哪儿?”桓宗与小摊贩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什么掌上明珠,难道还是他生下来的?
“你的娘亲,就在我眼睛里。”桓宗温柔的看她。
箜篌看到他的眼瞳中,有着自己清晰的身影。她轻哼一声:“占我便宜。”
“箜篌于我,是明珠,是心上人。”桓宗眼眸中染上星星点点笑意,“你不是我的明珠,谁是?”
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箜篌抱紧木盒,她仿佛回到了年幼之时,一个人挽着袖子,偷偷躲在院子里捏着泥娃娃,突然泥里窜出一个金娃娃,对她说,他要跟她回家。
“我明白了。”她闭了闭眼,笑颜如花,“桓宗爹爹,你的明珠还要抱抱背背举高高,不然不走了。”
她本是说笑,哪知道桓宗当真弯下腰,对她道:“来,上来。”
这里有嘈杂的人群,还有带着尘土的街道。但是俊美男人弯下的腰,让她忘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