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打女人我就阉了你。”沈惊蛰很认真。
“你性别歧视!”沈宏峻郁闷了。
然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惊起了小溪边的一片萤火虫,呼啦啦的飞起来,一片莹黄。
江立记得,那一年,他一共被沈惊蛰揍了两次。
第二次是第二天,他给沈惊蛰递了五百块钱,然后顶着沈惊蛰冰凉的眼神,硬着头皮把话说清楚:“给你买分手礼物用。”
五百块呢,他都舍不得。
“应该够买双鞋。”然后送他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沈惊蛰没接钱,她一手拽过准备偷溜的沈宏峻的耳朵,一脚踩在江立脚上。
“你们两个皮痒是不是?”
她的初恋,就被这两个少年用五百块弄得一点记忆都不在了,唯一能记住的,只有河边那突然飞到半空中的受惊的萤火虫。
挺美的。
第36章
实验室的门开的比江立想象中的快, 技术室的四个人都在里面了,出来的时候脸上表情都有些怪。
实习生小丁是资历最浅的那个,看到门口的老严居然还吐吐舌头。
似乎,完全没有刚开始进去时候的凝重, 看起来反而有些懊恼。
“看看这是什么意思。”沈惊蛰递给江立一张纸, 她刚刚做过全身消毒,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很重, “我先去洗澡。”
纸上有一串数字加字母,看起来毫无规律。
江立盯着看了一会,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支圆珠笔把数字换了几个顺序, 然后就绕到休息室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有头绪了?”老严一直跟在他后面,他发现江立某些习惯和沈惊蛰很相似,比如想问题的时候会维持着某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比如跟自己的头发有仇,稍微遮住一点视线表情就会变得烦躁。
还有最讨人厌的一点, 想问题的过程中会不爱理人。
江立打开笔记本电脑一阵噼里啪啦的敲击, 眼尾都没扫他一眼。
老严摸摸鼻子, 认命的搬了个椅子坐在江立边上, 这伙人童年生活都是绑在一起吧,怎么能那么像。
离开沈惊蛰后的江立, 活脱脱就是沈惊蛰的翻版。
他一直在终端输入各种ip地址,似乎卡在了第四位, 皱着眉头表情严肃。
小丁冲了个战斗澡出来, 被坐着百无聊赖的老严逮了个正着, 冲他勾了勾小手指。
“严队。”小丁苦着脸走过来,离了两米左右就再也不肯靠近了。
老严喜欢突袭,尤其是对新人,一不注意就是一个锁喉,他昨天身上弄出来的淤青还在肿着呢。
“怎么说?”老严坐在椅子上翘着腿。
“那人手应该是从医院或者医学院偷出来的残肢,切口整齐,在福尔马林里泡了两三个月左右,组织都硬化了。”
“他们偷出来之后可能还放在冷柜里一段时间,拿过来的时候已经化了,所以解剖起来难度很大。”
“还有,惊蛰姐说这只手臂的主人年纪很大,不会低于六十岁。”
小丁开始挠头,他在解剖鉴定过程中负责拍照和记录,邹婷和沈惊蛰都是话特别少的人,记录的内容都是只有她们自己听得懂的简称。他向来只要录音,然后记录下她们说的每个字,出来之后她们自己会拿去整理。
所以他大概只知道那么多,可是看老严皱着眉的样子,估计自己又要惨了。
“我看你的实习成绩是不会及格了,应该、左右、可能,这种词说一次扣十分。”沈惊蛰带着一身湿气急匆匆的过来,经过的时候捶了下小丁的头。
“那手臂是医疗解剖用手臂,被做过多次解剖试验,表皮也做过多次缝合,没有任何鉴定价值,更像是用来传递信息用的载体。”沈惊蛰弯腰看江立的电脑屏幕,头发湿漉漉的挽了一个发髻,“这串数字是用针头刺在指缝里的,我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记下来了,但是看不出规律。”
“是密码。”刚才一直没说话的江立终于开口,还往边上挪了挪示意沈惊蛰跟他挤一张椅子。
沈惊蛰挑挑眉,没推辞直接坐了上去,下巴搁在江立肩膀上。
半夜两点多了,她没穿警服,局长和老姚都先回去了,站久了很累,她又懒得去拿椅子。
江立之前抱着她哄孩子一样的姿势,让她对他身上的触感有些上瘾,很容易放松的触感。
江立脑子还在适应沈惊蛰在外对他毫不掩饰的亲密,手却很自然的揽过她的腰,又往边上挪了挪,让她可以靠的更舒服一些。
“辣眼睛。”单身狗邹婷丢了块干净的毛巾给沈惊蛰,自己去搬了一张椅子坐好慢慢的擦头发。
沈惊蛰眼角瞄到邹婷经过老严的时候,老严不着痕迹的往旁边让了让,邹婷敛下眉眼,沈惊蛰转头假装没看到。
“我和沈宏峻之前搭建的游戏私服,服务器用的就是这个密码。”江立没注意到刚才突然变得微妙的气氛,他现在一半心神在那串数字上,另一半都在用来抵抗沈惊蛰身上传来的温度。
湿漉漉的微凉的温度,居然就让他在这种关键时刻有一些些心猿意马。
“游戏私服就我们两个人在玩,我们对服务器的安全设置很低,ftp端口也一直没关,所以我怀疑沈宏峻在这台服务器上放了想要给我们的东西。”江立说完之后停了下,“但是没有,我刚才登上去看了眼什么都没有。”
最新的一个文件还是两年前的,登录历史记录里面也没有除了他以外的其他历史记录。
沈惊蛰拿过江立放在一边的记录数字的纸,也找了一支笔开始写写画画,邹婷在沉默的擦了一会头发之后清清嗓子开始说正事。
“那只断臂除了那串数字之外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断臂从福尔马林拿出来到放到冰柜的过程中,手腕上被缠上过东西,断臂的皮肤已经完全硬化失去弹性,那串东西在手臂下方压出的压痕无法消失,这是照片。”
她本来想把照片递给老严,伸手的时候发现距离太远,索性让小丁帮忙传一下。
其实很古怪,办公室并没有很大,这两人这样刻意的保持距离,让一旁的沈惊蛰看得撇撇嘴,碍于小丁和江立在场,她也懒得拆穿这两人最近越来越诡异的氛围。
手臂照片拍的很清晰,压痕完整,老严看了一眼皱眉:“人脸?”
“蜜蜡十八罗汉。”沈惊蛰拿过手机翻出两年前的新闻,放大其中一张图片,“柳家老六手上戴的东西。”
老严放大后对照照片:“你们的意思是柳志勇隐瞒的内容就是这串十八罗汉?”
“许成龙往柳志勇车后备箱放断臂肯定是有目的的,我现在倾向于断臂只是为了渲染气氛,那串十八罗汉才是重点。”
“盗墓的人迷信,断臂这种事情会比较触霉头,所以柳志勇这种刺头在发现了断臂后他的第一选择是为了避免触霉头干脆换了一辆车开。”
“对于只是用来渲染气氛触霉头的断臂,许成龙不可能放太多的关注,所以沈宏峻才有机会在断臂上留下信息,并且说服许成龙贴上他的照片,测试柳志勇和我之间是否真的私下有联系。”沈惊蛰洗澡的功夫已经基本想通了所有事情。
首先,断臂放在车后备箱这件事的意义一定是威吓大于实质的,许成龙本身还在取保候审,在这种时候他不会傻到为了一次威吓把事情再闹大。
其次,他们在两边埋下的钉子已经奏效,不管是许成龙还是柳志勇都认为对方应该和警方达成了某种协议,互相之间的不信任达到顶峰,所以才会迟迟不动手,等到柳志勇到x县之后才用这种方式进行了第一次的交锋。
最后,柳家老六的十八罗汉在入狱之前已经被收缴,许成龙拿出这种东西,一方面是挑衅另一方面是显摆他现在的门路和地位已经大到可以拿到这种曾经被收缴了的东西。
沈宏峻身上有巨额文物,放上沈宏峻的照片,一方面告诉柳家人他已经有了足够多的财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测试柳志勇会不会利用这个断臂去找沈惊蛰。
“所以这只是一次恐吓,而且很显然,柳志勇上当了。”沈惊蛰摇摇头。
柳志勇这次上钩意味着许成龙会彻底的把柳志勇划到警方这边,那么之后的交锋,明显的会显得毫无人性。
“我加派人手跟着柳志勇。”老严站起身去打电话。
沈惊蛰看了眼邹婷,两人对了个眼神。
邹婷瞪了她一眼,转个身开始教训小丁,他最近失恋了,直接影响就是上次刘老汉的事件关键照片出现失焦,还有,他越来越不自信了,说话各种模棱两可,这对法医来说是大忌。
沈惊蛰低头,继续倒腾那串数字。
“你们当初为什么会设这种密码。”跟生日纪念日都没关系的密码。
“这是乐谱。”江立低头,在几个字母中间加了个分隔号,“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
沈惊蛰:“……”
江立苦笑:“跟我没关系,你知道宏峻那段时间刚失恋。”
沈惊蛰十分不想回想她弟弟那一段段乱七八糟的恋情:“那这段呢。”
不是乐谱,看起来什么都不是。
江立挠挠耳朵。
沈惊蛰拿着纸和笔,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江立又挠挠耳朵,然后突然眼睛一亮,开始拿皮夹。
然后又是一阵键盘敲击声,这次出现了一个ftp服务器页面,江立根据时间排序,发现一个修改日期是五天前的可执行文件,名字是机器随机起的名字。
“……银行账号?”沈惊蛰懂了。
“纸上面的是我的,现在输入的是他的。”江立拿出一张卡,“他在我这里放了一张银行卡,我们两个以前会互相存钱。”
老婆本。
不过他没胆子说出口。
这是一个只有他才能解开的密码,所以可以肯定,沈宏峻一定一早就知道了三石先生的身份,他之前的几次死里逃生,背后确实有沈宏峻的身影。
“你们局里面有没有空白的电脑,什么资料都没有的那种。”江立犹豫了一下松开了准备点击的手,转头问沈惊蛰。
“这是病毒,打开之后五秒内电脑硬盘内所有的东西都会清空。”江立补充,“我还需要你对着电脑拍摄五秒视频,打开后屏幕出现全屏邮件,五秒后消失。”
“物理删除,渣渣都没有,所以必须得拍的很清晰。”
“……局长的。”老严过来只听到个尾巴,但是不妨碍他提供意见。
他们全局内只有局长的电脑里面只有视频通话软件,毕竟只有他是电脑盲。
于是他又起身打电话,半夜两三点骚扰自家领导告知他们即将黑了他电脑的消息。
那个可执行文件和江立说的一模一样,沈惊蛰拍完视频后又开始一帧帧的截屏。
这两人的保密手段明显只有这两个人自己才能解开,从小在一起看谍战片看到走火入魔的结果。
不过也幸好有这样的手段,哪怕这次消息传递不成功,这数字被柳志勇或者许成龙拿到也不会有任何被解开的可能。
“宏峻那边应该收到我们打开文件的信息了。”江立看着已经彻底黑屏的电脑,呼出一口气。
他其实一直在忐忑不安,之前的种种猜测都没有实际证据,直到这一刻,电脑黑屏,手里确实的握着沈宏峻的邮件,他才有种实感。
他和沈宏峻两年后再一次连上线的实感。
沈宏峻的邮件内容很长,他用了一大半的篇幅解释了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去公安局做线人报告,原因一是重伤,原因二是他离开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
许成龙其实很早就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所以他当初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外号是白毛的助手,他藏好文物和白毛一起逃脱后,沈宏峻一边养伤一边想办法脱身,等到他这边恢复自由身,公安局里的通缉令就已经下来了,紧接而来的就是柳家人和许成龙的格杀令。
“白毛在我受伤期间一直没有和许成龙联系,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白毛找医院找旅馆居然可以一路畅行无阻,并且一直用各种方式询问我拿走的文物的下落,所以我有理由怀疑,白毛和他身后的那个人想要独吞了这批文物,而白毛身后的那个人是我这几年不得不一直隐姓埋名不敢出现的原因。”
一个能在大范围追捕中让两个嫌疑犯找到医院找到旅馆的人,他不可能不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