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证明凶手是谁,只能让凶手自己冒出来。也就是说要想出一个办法把他引出来,这个办法必需万无一失,让他不得不就范。沈队长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粗暴却能立竿见影的方法,就是以我的名义把于巽打造成一个被冤枉的可怜人,将他摘出去,并编造一个听起来很合理却跟于巽完全无关的故事来解释这三起案件。要让他愤怒,让他不但为我为于巽开脱而愤怒,更为我转移了众人的目光而愤怒,让他恨不得杀了我。接下来的事,你们都清楚了。警方放出去,我也利用身边的关系散播出去。效果嘛…...我躺着这里便很清楚了,非常好。”
病房内,澹台梵音阐述着自己的观点,纤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茶杯的杯口。
“杀死两个毫无关联的人、被移动的尸体、“血糊糊”过分仪式感的现场,三个看上去多余的却还是做了的行为,再结合被害人的死亡方式,按照我个人习惯通常会考虑根据陶洛鲁斯巫术衍生出来的新型巫术。这个的确能解释汪祯与卢睿的死和夸张的现场,却无法说得通移动于坤的尸体。”
“等等!”穆恒问道,“像是“上帝之子”、奥姆真理教……还有查尔斯·曼森以及他的曼森家族这些不都是杀了人后大肆宣张,唯恐别人不知道吗?”
“那是邪教啊穆警官,虽然和巫术同样都涉及仪式杀人,但还是有区别的。宗教谋杀往往跟利益相关,政治、金钱、信仰,大量的关注能够促使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达到自己的目的。巫术凶杀相对“自私”些,也中规中矩些,换句话说就是要守规则,其中之一便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注意,我说的是真正的巫术凶杀。”
“原来如此。”穆恒演戏似的点点头,“阵仗摆的越大越是骗人的,对吧?”
“就巫术而言,没错。”
“最直接的结果……”沈兆墨与澹台梵音相互对望了一眼,接着她的话继续说:“不必考虑的太过复杂。巫术的死亡方式加上“血腥”的现场,两者结合带来的直接效果就是视觉冲击,惊悚和恐怖。杀死两个完全无关的人则会直接加重事态的发展。而转移尸体就是为了让尸体被发现,就是让这一系列的视觉冲击暴露开来,否则也不会多此一举的设计那样的现场。对苏傲来说,尸体被发现是很重要的一环。”
“所以才会得出他想把事件闹大这样的结论?你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的?”穆恒转过头去问沈兆墨。
“卢睿死后,那时只是隐约有些怀疑。”
“那是什么时候没有再隐约怀疑的?”
“前两天在澹台讲述完大背景之后。”
“……然后你没考虑过告诉我们……?”
“没有。”
简洁明了的答案,穆恒瞬间被他这位青梅竹马的好哥们堵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兆墨无视着穆恒投来的“怨恨”的目光,接着解释道:“为什么要杀死三个人?是因为一旦成为连环谋杀案,影响要更大。为什么要采用陶洛鲁斯魔宴的手法杀人?为什么把尸体染红?一来,为揭露百年前的屠杀提供线索,二来,越猎奇、越奇怪杀人案话题就越劲爆,越能在社会上引起强烈的反应。为什么于巽会突然牵扯其中,因为这是凶手的最后一步,将于巽推上凶手打造好的“舞台”,受到众人的注视。也因此,他才用红色颜料,因为颜料是于巽最经常接触的东西。苏傲这招用的毒,与其杀死于巽,让他成为众矢之的遭人唾骂日夜饱受内心的折磨,即便最后警察将他无罪释放,媒体的舆论、周遭人们的口舌也足够将他毁了,对他来讲这要比杀了于巽来的痛快许多。”
苏傲打算借着谋杀案向世人揭开于家兄弟的祖先曾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个秘密。
本来,他只打算杀死于坤一个人,但自从听了于坤家族的秘密后,他就产生了一个激进的想法,打算把于巽、仲怡夫人甚至是她还未出世的孩子都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通过暴露其祖先的暴行,让世人像看待恶魔一样看待他们,让他们遭受各种人的谩骂遭受他们的白眼,就像当初的他所经历的一样。所以他才会杀了汪祯和卢睿,仅仅是让自己放的这把火烧的更加旺盛罢了。
穆恒还记得苏傲那天在审讯室里的咆哮,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自己的父亲是因害怕才失手杀了人,而逼疯父亲的警察却连杀死母亲的真凶都抓不到。他,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却成为这一切的牺牲品——被孤立,被厌恶,被恐惧……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就要承受这一切?
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反复问着自己这个问题,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然而这悲剧的罪魁祸首于坤,一个正真身体里流着杀人狂,流着魔鬼血液的人却过的那么幸福,那么快乐,拥有着自己永远也触及不到的东西。
竟然……到最后的最后还能被保护着……
澹台梵音望向窗外被风吹打着正枝丫作响的树枝,低语道:“苏傲想要的无非是一个怪物,一个能够搅乱这个社会规则的怪物……”
遗憾的是,社会不会轻易改变……
穆恒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他被澹台梵音这一句十分抽象的话弄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他习惯性的看向沈兆墨,却发现压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所以苏傲才会在现场留下干尸的身体部件,只要有这个,你们势必会请专业的考古学家来鉴别干尸年龄。而且由于现场强烈的仪式感,兴许还会询问其意见,从而引导着接近陶洛鲁斯密会以及于坤、于巽的秘密。事实上,各位也确实这么做了。”
“可万一我们没有按他“期待”的行动呢?”
穆恒把注意力从沈兆墨身上移开,重新转到了澹台梵音那里。
“他一定有备用方案,以他的性格肯定会。不信,你们大可去问苏傲,看我说的对不对。我们一直认为自己跟凶手是在对等的条件下博弈的,可没想到却是他棋盘上的棋子,被他牵着鼻子走。”
澹台梵音自嘲似的轻笑了几声,随手抓起已经被踹到了小腿处的被子向上一拽重新盖回身上,
屋外,猛烈的风势已经减弱了。
“你还是不应该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几乎是和叹息声同时而出,沈兆墨喃喃说道。
“于巽的精神状况让人担忧,我怕再这样下去,他会选择以最极端的方式来结束。就算警官医院的安保措施足以媲美中南海,可如果他真打算做点什么,也能找到办法。时间紧急,容不得我考虑再三。”
澹台梵音停了停,接着说:“于巽之所以按照苏傲的指令行事,完全为了保护仲怡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家族的丑事曝光,一旦让大众知晓,就凭现在的网络暴力,仲怡夫人是否能抵挡住压力平安生产都是未知数,就更别说孩子能否能在心理健康的情况下成长了。就算他揭发苏傲,可万一他在被捕之前把消息散播出去呢?万一他留有后手呢?哪怕这种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他也必须避免。他们兄弟情深,仲怡夫人是于坤最重要的妻子,还有她腹中他们来之不易的孩子,仅凭这些,就足够他把自己豁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于巽开口说话了?”穆恒表情夸张的张大了嘴。
澹台梵音笑而不语。
“要知道我们耗费了多少口舌,浪费了多少口水。摆事实讲道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要搁到战争年间连叛军都能被劝降了,都硬是没能在那具“陶瓷人偶”的嘴里撬出半个字来!”
“他……”澹台梵音紧接着一脸坏笑,“不喜欢你们。”
“不喜……!他说的?为什么?我多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啊!还有,我们的沈队长,这飒爽的英姿,俊朗的面庞,任谁不得……疼!”
沈兆墨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手重重的在穆恒的脑后拍了一巴掌。
“对了,你让老墨捎给苏傲看的那张纸是什么?”抱着脑袋的穆恒突然想起来,问道。
“你没看?”澹台梵音半信半疑的瞥了他一眼,“那个啊,说起来差点来不及,那是来自布里斯班中央警署的调查协作请求文书。我把那份家族遗传检测报告的电子版给布里斯班中央警署的沃尔夫警司发了过去,在沈队长同意的前提下与他详细讲述了这边的连环案件,并请求他以最快的速度发来这份案件调查协作书。”
“上面写了什么?”
“大体上是希望舜市警方能尽快释放于坤,当然,前提是他是无辜的。之后,封锁有关于坤、于巽和他们的家庭成员的有关信息,以及任何可能涉及百年前舜市巫术凶杀的报道。请求文书一式两份,一份是由布里斯班中央警署发给舜市公安厅,另一份由布里斯班教会发给舜市教会。教会的我没看过,只是刚刚在跟沃尔特警司视频通话时听他提起了而已。”
澹台梵音指了指放在床另一侧的笔记本电脑,半敞开的屏幕上隐隐约约露出几行字。
“这几起巫术凶杀挑战了天主教的权威,教会绝不会袖手旁观,自然也不会任由它曝光。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来调查其内幕,或许……尽可能的去隐藏。”
说到这里,澹台梵音停顿了一下。
“缜密的计划,满手鲜血,处心积虑换回来的却是黄粱一梦,像个小丑一样自己起舞。苏傲这么折腾,却是两手空空,即便成功的报了他所谓的“仇”,我想他也不会就此解脱的。”
沈兆墨默默站起身走到洗漱台,把自己和穆恒茶杯里剩下的茶水倒进水池里,使劲晃了两下让杯中最后一滴水落下,再在水龙头下冲了几下,最后整齐的摆在一旁。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他拿起洗漱台上挂着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双手,然后把手伸向澹台梵音,操着一口官方口吻说道:“我们今天就先告辞,非常感谢你在案件中给予的帮助,祝你早日康复。”
“不必如此客气,沈队长。”
澹台梵音轻轻的握住他的手,那双手大而有力,也很温暖。
“我也希望你们能好好休息,黑眼圈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