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空气新鲜,不用查阅手机便知道污染度一定显示为绿色。吹来的风中夹带着青草的香气,屋外的迎春花树上开出了粉红色的、可爱的小花。澹台梵音坐在她那张螺旋桨似的木桌旁,喝着心仪的红茶,浏览着网上更新的新闻。
一个月过去,如今网上再也查不到有关所谓的连环杀人案的内幕或是小道新闻,有的只是几篇严肃的官方声明。对于大部分的人,那场杀戮宛如海市蜃楼般的梦幻。但对于那些亲身经历过的人一旦想起种种,便涌出犹如走马灯般片段交织缠绕的鬼魅影像。大千世界中,是否还存在着陶洛鲁斯密会?究竟还有多少鬼迷心窍之人对其痴迷?答案或许永远都无法解答。
库米亚地下祭坛——所有悲剧的起点,还在进行着挖掘工作,讽刺的是无论挖出什么来都不会有见天日的那天。为了不让信徒们的内心产生动荡,教会将采取最大化的保密措施,库米亚内发生的事件会被尽可能的隐瞒,被消灭,被继续埋藏在历史的深渊之中。直到最终再无人意识到它曾经存在过,然后彻底地、彻底地消失,重新回到黑暗之中。
这样唏嘘的结局,意料之中,也无能为力。
无数的感觉涌上心头,混乱的在脑中盘旋打转,毫无退散的迹象,像是龙卷风一样野蛮的破坏着理性。
愤怒……自己还是头一次在这种事情上感觉到。
澹台梵音慵懒的伸了伸懒腰,放下茶杯,回卧室套上一件灰色外套。她走出门,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坐进停放在屋后的那辆好似装甲车一般的吉普车里,启动了车子。
仲怡夫人家大门紧紧关着。澹台梵音抬起手,手背轻轻的在上面敲了几下,没过多久,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贾泽不慌不忙的打开了房门,难得对了焦的眼睛在澹台梵音的身上上下扫了一眼。他扶了扶眼镜,低低的打了声招呼。不知是否是错觉,从他身上似乎感觉不到以往的那种咄咄逼人、傲视一切,变得亲切了许多。
他的出现,澹台梵音并不意外,应该说她早就猜到了。
走进屋,迎面扑来一阵巧克力与奶油的香甜气味。桌上摆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巧克力夹心饼干,一瓶盛满了鲜花的蓝色花瓶就在它旁边,还有一小瓶紫罗兰,一套漂亮精致的玫瑰花图案的欧式茶具。房间的各个角落里都放有一盆吊兰,用好看的浅黄色花盆装着。和之前来时所感觉到的一样,一股淡淡的温暖弥漫在屋内。
仲怡夫人从沙发上站起身,她面色红润,有些发福,身材也比之前丰韵了不少。
“欢迎你。”
说着,她笑容满面的挽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到了沙发边让她坐好。
于巽坐在她旁边,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射进来,照在他身上。白皙的皮肤在金色的光芒下更加透亮,碧蓝色的眼眸中印着她的身影,微微波光在之中闪动,仿佛一颗泪水将要从中滑出。粉红的嘴唇渐渐舒展开,形成了一个弯月。澹台梵音一怔,那是她看到他展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我听沈队长说了,谢谢你为于巽做的一切。”仲怡夫人握着她的手,感慨道,“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还有这个家……”她抚摸着小腹,“我打算让这秘密烂在肚子里,我们都会。倒不是担心旁人的闲言碎语,只是没有必要再纠结这些前尘往事,也没有必要继续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至于我先生的死……我无法说我不恨苏傲,可是我也理解他的痛苦。如若十几年来始终生活在噩梦之中,换了谁都会癫狂。况且……总之,现在我只希望一切能归于平静,然后迎接这个孩子……”
说最后一句话时,仲怡夫人的双眼中浸满了泪水。
“您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了。”澹台梵音微微一笑,“我今天来……”她停顿了一下,待仲怡夫人情绪缓和后缓缓才说道:“是为了接下来的调查,我想教会已经联系你们了?”
“是的。”
“作为库米亚巫术谋杀案主犯之一阿布力·米歇尔的直系后裔,于巽需到布里斯班接受教会调查官的询问。调查过程以及结果都是完全保密的,您大可放心。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我的建议是最好主治医生的贾泽大夫能同行。”
说完,澹台梵音望向不远处正缩在一个小凳子上的贾泽,听见他轻声答了一声好。
“调查的时间长短我也不清楚,需要你做好心理准备。出发时间越快越好,我也会跟着一起去,虽然我无法参加调查,但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帮助于巽。”
“让你费心了。”仲怡夫人连忙道谢。
“不!不!把你们家这些糟心事翻出来的是我,跟着过去我心里也能舒服点。”
澹台梵音连忙摆手,示意她不需要多想。
“另外夫人,我还需要告诉您一件事,”她扫了眼博古架,“于坤父亲留下的古董,也就是现在摆放在你家博古架上的那些艺术雕刻品和绘画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是当年米歇尔跟威马斯几人一起分得而来的。当然是否是来自陶洛鲁斯密会这点还有待查证,但即便不是密会的遗物,也是稀世之宝无疑。”
仲怡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的惊愕。
“你……没搞错?”
“我仔细查过了威马斯留下的密会物品清单,分给米歇尔的宝物之中有几样正在那边的博物架上摆着呢。”
澹台梵音指的当然是其中最有价值的《鲍尔勃尼库斯古抄本》。
仲怡夫人突然沉默不语,不知是正沉浸在无限感慨之中,还是根本什么都没有想。总之,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屋里没有一个人再说一句话。
受不了这种安静到诡异的气氛,澹台梵音打算起身告辞。就在这时,手腕被人向后拽了一下,在惯力的作用下,她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怎么了?”
于巽抓得很紧,还微微有些发抖。澹台梵音将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上,轻轻的,真的是非常轻的拍了两下。
“你……为什么不跟警察说?”他吞吞吐吐的问。
“说什么?”
“说我去过卢睿被害的现场!”
果然……果然是他……那围绕在自己周围的味道……那粘在自己衣服、手上的气味——薰衣草和颜料的混合味道……
“你去过现场?”她装模作样的惊讶道,“我头一次听说。”
“别骗我了,你明明!明明……竟然还……”好像是不想继续说,于巽的头微微低了下去。
救她,纯属偶然。
自从读了哥哥留在自己那里的日记本和手记,再联想到他的死亡方式以及地点,于巽多多少少心中有了点数。不过他还是抱有一丝的侥幸心理,希望一切仅仅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第二起谋杀的发生。汪祯的死使他确信自己的猜测,也开始害怕起凶手背后的阴谋。在犹豫了许久后,他决心去往日记本中记录的最后一个地方去查看,没想到竟正好碰上苏傲,也救了奄奄一息的澹台梵音。更没想到的自己竟然会屈服于他的威胁,干出后面一系列荒唐透顶的事情。差一点……真真是差一点亲手将哥哥生前最爱的人们送入了地狱……
“我真是的第一次听到。不过……”她故意拉长了尾音,“假如就如你所说我有所察觉,可我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告诉警察不可呢?”
于巽一怔,头瞬间抬起,不可思议的望着笑的意味深长的澹台梵音。
“我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更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我向来只按照自己规则行事。你救了我,我却出卖了你,这是什么道理?”
“你不怕我是凶手?”
“但你不是。如果我怀疑你是凶手,就算你救我千回万回,我也会把你交出去。我不怀疑你并不是靠所谓的知觉或是对你的恩情,而是有足够的依据,也就是你的病和你的诊断报告。”
“可万一你错了呢?连我自己都怀疑会不会有天就跟我的祖先一样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毕竟之前也做过那些残忍的事,怀疑我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澹台梵音一挑眉,轻松的回答道:“我为什么要怀疑你?犯错的是你的祖先又不是你。至于那些动物,那是病导致的,治好了也就消失了。你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还不如去念几遍《往生咒》超度一下那些可怜动物的亡灵,让它们下辈子投胎做个人。至于你说的万一?没有万一,在这件事情上,我的判断没错,我不允许它出错!”
看到于巽被他惊得哑口无言,澹台梵音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她继续用十分轻松的口吻说道:“说起来,我还要好好谢谢你,感谢你托贾医生把阿布力·米歇尔留下的资料交给我。托它的福,省了我不少事。现在还给你,物归原主。”她指了指一早就放在桌上的厚厚的文件袋,“这些恐怕都要带去澳洲,很可能再也拿不回来了,最后再看一眼吧。”她从桌上提起文件袋,放在了他的腿上。
于巽默默的摸着文件袋,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抚摸着一只幼小的动物。
抚摸了许久,方说道:“还是不看了,这东西……还是放在你那里吧。”说着便有些恋恋不舍的把文件袋重新塞回澹台梵音的手里。
“……果真不看?真的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于巽坚决的点点头,可是眼睛却充满留恋的久久未能从文件上离开。
“这样也好,这些东西就由我转交给那边了?”
他再次点点头。
“你,真的很傻……”澹台梵音叹了口气,低语道。
“我……我知道……”
(作者的话:卷二内容正在手打中,存货快不多了,我得抓紧时间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