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既答应了二太太,大太太自然是要倾力去做。过了两天便收拾齐整,准备回娘家一趟。
说起大太太的娘家,那也不是寻常府第,乃是自开国便流传下来的南阳侯府,正经的显赫世家。如今的南阳侯正是大太太的嫡亲兄长,如今手握兵权,权势赫赫,娶的又是宗室郡主,等闲人不敢招惹,也就国公爷和老太太敢这样欺负大太太。至于南阳侯府的旁支,大多以科举晋身,其中颇有几位在清流中有几分名望,因此每每听兰芷与锦绣说起大太太的娘家时,锦绣都十分好奇。
这样的世家,为何眼看着大太太在国公府中受苦呢?
连二太太家的兄弟们都知道为二太太张目,为何南阳侯府,这些年却没有半分动静?
害怕英国公手中有兵?可是,南阳侯也是有兵权的。
虽然心中好奇,然而锦绣却也明白,此事中应该牵扯到秘辛,聪明人想要好好地活着,好奇心就不该那样大,因此便是与红玉相处,哪怕知道宋氏当年是大太太的心腹丫头,锦绣也没有问过半个字。
这天服侍着大太太换了衣裳,又给大太太点了一点胭脂,将一根雕成白兰花型的簪子小心地插到大太太的头上,果然就见大太太的脸色好了许多,锦绣这才扶着银镜与大太太笑道,“太太觉得如何?”
饶是在府中万般不在意,大太太也不想回趟娘家叫家里人也因为自己再担心,见锦绣不过给自己抹了些胭脂,就叫自己看起来多了几分清艳明朗,便含笑道,“你的手艺倒好。”她素来是不喜欢涂脂抹粉,总觉得脸上厚重一层十分难看,不想锦绣不过在她的脸上拂了拂,竟有些看不出上了妆的痕迹。
上辈子的那点儿手艺,如今竟然还有了用武之地。
锦绣心中苦笑一声,只笑道,“太太本就是美人呢。”这倒不是奉承。大太太的确清艳脱俗,较之旁的太太小姐,有一种脱尘之气,也不知是否因为对一切都看淡了的缘故。
大太太却笑道,“看见你们,我才真觉得老了。”她今日心情极好,与锦绣红玉说笑了几句,便在自己的桌上取了两只一模一样的镶珊瑚的金项圈往锦绣红玉的身前一挂,便见鲜艳夺目的珊瑚映得两个小丫头越发的脸色白皙,便觉十分得意,又从妆奁匣子里取出了珊瑚手串叫两人戴起来,越发觉得这两个女孩儿眉目似画,便笑道,“今日,便你们与我回去。”
因如今已经过了三个月,锦绣也不再偏执于素色衣裳,她惯来喜欢将两个丫头打扮得一模一样。且因六姑娘不能养在身前,自己也很有主意,虽然亲近,到底有些不足,大太太越发地喜欢打扮二人,这才两日,便又裁了好几件衣裳给锦绣红玉。如今便说道,“就穿那件大红百蝶穿花对襟袄子,再配一条……”她正带着几分兴致想着,便见帘子一挑,兰芷进来与她笑道,“世子来给太太请安了。”见不多时锦绣与红玉的脖子上就挂了沉甸甸的金项圈,她也并不嫉妒,只笑道,“太太不如叫她们两个穿上回那条水影红蹙金海棠花的裙子,再披件火狐皮的坎肩儿,正好看呢。”
“是了,”大太太满意道,“既如此,你便去我那里把前儿刚做的那两件火狐皮坎肩儿给她们取来。”
兰芷在大太太身边多年,知道入了她的心里眼里的,那是给什么都不心疼的。况这点儿东西她也并不看在眼里,便笑着答应了一声,便往一旁的里屋去寻大太太所说之物。锦绣却在心中犹豫。
大太太这么打扮她与红玉,其实真是有些过了。寻常的这样的衣裳,连姑娘们都不能得,如今她与红玉大咧咧地穿出去,竟也显得轻狂不知轻重。然而想到大太太如今也就这么点儿乐趣了,不忍叫她那样冷清地过日子,她便强笑道,“太太,世子等着呢,不如一会儿我与姐姐穿好了,给太太看?”
世子在的时候,锦绣与红玉寻常是不往前头凑的,大太太看在眼里,虽嘴上说“竟这般刻板”,然而心里却是满意的,不然也不会这般看重锦绣红玉。
她只有这一子,谁敢打世子的主意,别看大太太秉性冷清淡泊,顷刻间就可以化成母老虎。
这说了几句,兰芷便捧着两件鲜艳无比的坎肩走了出来,与大太太笑道,“坎肩有些厚了,倒是方才奴婢还见着屋里收着两块珊瑚牌子,不如叫这两个丫头挂在身上,就更鲜亮了。”又将这些往锦绣的手上一放笑道,“再点些胭脂。”她笑着摸着自己的脸道,“打扮得水灵的,也不枉太太烦了咱们这张烧糊的卷子一场呢。”
“这么牙尖嘴利的,日后有了婆家,全家都要服你的一张嘴了。”大太太撑不住,指着兰芷笑道。
“太太说得奴婢都臊了。”兰芷一捂脸,哀叹了几声道,“况有了妹妹们,太太是要撵我出去呢。”
“既然这样,我便多留你几年,只怕到时,你又求着我撵你出去。”大太太一边命锦绣红玉去换衣裳道,“坎肩且收着以后再穿”,一边与兰芷道,“你和芳芷的人家儿,我都看好了,都是好的,到时候,我都叫你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锦绣退出去的时候,听到了这个,心里就生出几分羡慕。
以大太太的性情,能赞句好,也必然是真的看好了的。只望日后,自己也能得这一场好姻缘,不说什么富贵,只要能夫妻一心,平安度日便可。
刚刚出屋便见了候着的世子,锦绣忙拉着红玉低头施礼,便匆匆的走了。却听老实地站在世子身后的长兴突然就扑哧一声笑,古里古怪的,世子便忍不住问道,“笑什么?”却并不见责怪。
长兴伴着世子一同长大的,并不拘束,只直言道,“我这两个妹妹看着了三爷,就跟看着了老虎似的。”那真是见了就跑啊,活像世子能吃人一般。
“红玉是你妹妹,锦绣何时成了你的妹妹?”听了长兴这话,世子却并不对锦绣红玉离他远远的这种事生出不快之心,反而越加地高看这两个女孩儿一眼。他成长的环境极为艰难,自小就见父亲的身边无数的姨娘通房叫母亲寒心,之后又有老太太赏下的丫头心怀叵测,因此更亲近这样对自己无所求的丫头。
“锦绣认了红玉做姐姐,我自然就是她哥哥。”锦绣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在府里,也十分可怜,长兴多少有些怜惜弱小的意思,便理直气壮地回道。
“都是你有理。”世子便摇头笑道。
不过到底是大太太身边的丫头,与他关系不大,世子便将这些当做了玩笑抛在了脑后。
锦绣却是不知长兴在身后这么“评价”她们二人的,匆匆地换了衣裳,微微犹豫,便将自己与红玉的头上挽了一个双髻,镜子里的女孩儿越发像个喜气洋洋的娃娃,这才与红玉锁了卧房的门,回去复命。果然大太太一看两个人的装扮就笑了,片刻摇头道,“一团孩子气,穿成这样倒有些老气了。”不过锦绣与红玉虽小,长得却精致白净,并不俗气。
一时外头已经套好了车,一众丫头婆子便奉着大太太上了车,只锦绣与红玉陪她一起坐,旁的便跟在一旁,浩浩荡荡地出了府门。
自重生起,锦绣这还是第一次出来,一时便十分好奇。就见极宽敞的长街上人来人往,两旁酒楼店铺热闹非凡,比之国公府里的压抑,竟是叫人感觉在这嘈杂的声音中敞亮了许多。隔着帘子虽然看不清,然而对于锦绣来说却已经足够,留恋地看着四周的景色,锦绣的脸上就露出了期盼之色来。
大太太正撑着头闭目养神,一张眼就见了锦绣这样的表情,想到她的境遇,便在心中一叹,温声道,“若是喜欢,哪日我放你几日的假,叫你婶子带你出来玩耍。”
“太太疼我呢,”锦绣忙从一旁的小几上给大太太倒了一杯茶,双手奉到大太太的身前,见她笑着接了,这才说道,“只是奴婢心里头,对出来,也怯呢。”这是心里话,满目无亲的仓惶感,在府里不显,可是一出来,新奇之外,便叫锦绣心里不安。
“这倒是实话。”大太太怜惜道,“你才多大,自小又在府里长大,自然觉得外头不似府里安稳。”她安慰道,“长大些就好了。”然而目光落在了两旁的人头簇拥的小摊子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目中便现出了怅然之色。
片刻,方对着锦绣笑问道,“听六姑娘说,你还在收拾什么桃花酒?”
“奴婢闲着玩儿,正好被六姑娘见到了,”锦绣就笑道。
桃花如今开得正好,这古代又没什么污染,十分干净,锦绣如今又有空闲,便想起了这个,玩笑般与红玉一同酿了两坛子,没有想到六姑娘竟是极感兴趣的样子,要走了自己的酒方子,似乎自己也开始鼓弄这些了。
“竟是个鬼精灵。”大太太笑嗔着点了点锦绣的头,却并不责怪。一时红玉也凑过来说笑,两个丫头特意说着孩子气的话,便叫大太太更加开怀,只觉这一路过得飞快,笑声中这马车就是一停,锦绣先起身挑了帘子,便见眼前,一座朱门高墙的府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第 13 章
锦绣刚刚跳下车,扶着大太太下来,便见那朱门后头一个门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躬身笑道,“姑太太回来了?”他一边殷勤地帮着府里的仆人停车,一边笑道,“小人已经打发人去通知郡主了,姑太太稍驻驻脚。”
“又不是外人。”大太太便微微摇首,扶着锦绣与红玉往里头走。还没走几步,便见朱门大开,一名浑身绫罗的中年美妇快步走了出来,后头一大堆的丫头婆子护着她,那美妇见了大太太,目中便微微发红,上前便拉住了大太太的手,红着眼圈道,“你这没良心的,这都多久没回来了!”一边说,便一边拉着大太太往府里去,口中道,“外头冷,咱们去里头歇。”
正是南阳侯的正室福昌郡主。
若不是不想叫自家兄嫂看到如今自己这副形如槁木的样子,大太太也愿意常来,然而口中却笑着道,“铮哥儿和柔姐儿离不开我,因此才……”
“我还不知道你?”才进了屋子,福昌郡主便将大太太按在了身边,冷笑道,“你那府里的老太太,整日家没个消停!铮哥儿不说,就说柔姐儿,不就是前些年多见了你几面,那老太太就往外头传出六姑娘不愿孝敬祖母,只知道与自己的亲娘亲近的话儿么?”想到那之后,六姑娘在一众亲戚的劝说下不常与这苦命的小姑子亲近,福昌郡主便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说道,“莫不是就因为我当日劝了柔姐儿几句,你便连我也恨上了不成?”
“嫂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太太想到当年的事儿,心里也难受,却叹道,“嫂子是为柔姐儿好,我是知道的。”一个女孩儿,若是连祖母都不孝敬,这样的名声传出去,那就算是毁了。如今六姑娘日日伴在老太太的身边,不管心里怎么想,可是在旁人的眼里,这不就是孝顺了么?
老太太这些招数,不就是为了叫她母女二人分离,拿刀子割她的心么?
见大太太面上怔怔,福昌郡主便心里难过。她嫁过来时大太太还没有出阁,虽然大太太行事淡然了些,不过却并不是找茬的那种小姑子。姑嫂两个人相处的便极好,又因着当年一些旧事,因此两人更似姐妹。却不想一朝错嫁,竟将这妹妹给推进了火坑,她日日受此煎熬,也觉得恨意难消,便骂道,“那老稳婆!当年咱们南阳侯府的小姐,出去了谁不说声好,就叫她生生给糟蹋了!”一边说便一边含泪道,“这些年,你回来的越发少了,可是怨了你哥哥和我,未曾给你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