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云虚藤木阻隔水火,但祁昭修为不过二阶,血脉之力不算强大,按理说不可能阻挡七阶惊雷符,但事实却是生生被隔了一半。
果然留不得。
这么想着,袁戊低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几道惊雷符,这些符纸价格昂贵,是他费尽心思求来的,原本不想这么早就用,但现在,也由不得他了。
元崎皱眉将祁昭扶起来,神情凝重看着他,“凤凰城试炼点到为止,你可莫要忘记了。”
袁戊冷笑,“我有分寸,不就是不伤及性命么?但是血脉破碎也不会送命,不是么?至于你们……陪他就是。”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元崎和秦慵神情一凛,袁戊手里的符纸得意的晃了晃,祁昭多看了几眼,突然一顿。
黑压压的雷云在这一刻集在他们上空,雷光闪动后,几道蕴着惊人威压的雷狠狠落了下来。
雷霆乍惊,金光四泄。
尘土卷着破碎的梧桐叶,四周烟尘滚滚,隐约有树木焦味。袁戊身边的几人看着,眼里满是势在必得的兴味,半晌,却看着眼前烟尘里突然出现了一抹更耀眼的雷光,刺破烟霾,以汹涌之势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袁戊一惊,手中惊雷符迎上面前的雷光。
“嘭——”
金石碎屑伴随着这声巨响洒在地上,袁戊面色苍白,捂着胸口后退一步,目光死死盯着前面。那里覆着的烟尘已经彻底散了去,四道人影逐渐清晰起来,站在中间的是祁昭,身上半点尘埃都不沾。
他手里也捏着几张墨蓝色的符纸,隐约雷光流转。
袁戊只瞥了一眼,原本苍白的脸立即更白了。
九阶惊雷符。
七阶惊雷符价格虽昂贵,但费点心思也能求到,可九阶纯粹就是有价无市了。
元崎也看见了祁昭手里的符纸,怔了怔:“九阶惊雷符,祁昭,你这是哪儿来的?”
祁昭眼神有些茫然,听见元崎的话,从乾坤袋里又抓出了一沓,说:“来之前谢慎给的,说让我没事丢着玩儿,我刚才看见他手里的和这挺像,就丢一下试试。”
元崎:“……”
秦慵:“……”
秦慵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九阶惊雷符,这么随随便便就给你丢着玩儿?祁昭你告诉我,晚景城现在还缺灵植师么?缺的话我现在就跟你走。”
祁昭被他眼里的炙热烫得抖了抖,默默离他远了些。
秦慵:“……”
袁戊边上的人见情势不好,不动声色朝后退了退,想要趁着祁昭四人不注意传送出去。他们都清楚,现在已经不是交出藤木牌就能了结的事情了。
将他们的小心思看的清楚,元崎衣袖一拂,轩辕木腾空而起,彻底断去他们所有去路的同时,又把他们腰间的传送令卷了去。
“这么快就想走?”元崎把玩着手里的传送令,漫不经心一笑,“用不着这么慌,我自然不会伤及你们性命,不过袁戊也说了,血脉破碎是不会送命的,我想……你们定然愿意陪他,是不是?”
离袁戊最近的人抿了抿唇,突然上前一步,将怀里的藤木牌拿了出来,道,“我们只是跟随袁戊谋个好处,与诸位无冤无仇,此前种种非我们本意,还望诸位抬手,莫要赶尽杀绝。”
袁戊蓦的冷笑一声。
那人还是有点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将装着藤木牌的锦囊搁下了,边上的人对视几眼,也随着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凤凰城试炼点到为止,祁昭本来就没想做的太绝,若不是之前袁戊这么说,如此恶毒的念头他有都未曾有过。元崎和他也是同样的想法,将地上的锦囊勾回来后,扬手把传送令还了去。
那几人道了谢,将传送令掐碎,轩辕木里围困的人就只剩下了袁戊。
袁戊沉默的看着他们,良久,阴森森笑了,一字一顿道:“祁昭,你真以为这就完了?”
话音落下,他手里剩下的几道惊雷符尽数朝着祁昭的方向扔了过来,祁昭眯了眯眼睛,扬手迎上,两道雷光撞在一起掀起烟尘,还未散去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哭喊。
哭喊声里,墨绿色的光芒骤然暴起,白鹤木枝叶呈刺状,朝着祁昭卷了过来。
祁昭闪身避开,淡金色藤蔓与它交锋数次后,四周也清晰了起来,四人朝袁戊方向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袁戊目光阴冷,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尖端正对着怀里白鹤木的枝干,面无表情往前一刺,草木受痛,灵力紊乱里汹涌而起,藤蔓四周笼着的光芒顿时耀眼起来。
他居然是在用这种方式刺激草木,以此来获得更加强势的灵力供给。
祁昭目光彻底冷了下来,背后淡金色藤蔓上笼起耀眼的光,显然是气急了。
袁戊眼里满是不屑,“从前白垣说你最爱做戏,现在看来果真不假,它归属于我,我想如何对待那是我的事,你假惺惺的模样真是令人倒胃口。”
不愧是和白垣走的近的人,一样的无可救药。
祁昭淡淡看了他一眼,明明还是温和的面向,但眼神里藏着的情绪,却让袁戊有那么一瞬间,觉着自己仿佛已经是个死人。
他一顿,很快又冷笑一声,“修为不过二阶,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如何,祁……”
话说到一半,交缠在一起的金色藤蔓便迎面落了下来,袁戊没把祁昭看在眼里,墨绿色的藤蔓直迎而上,刚离近,周身突然被笼上一层威压,墨绿色的光芒只亮了一瞬,便被金色尽数掩盖了下去。
四周重新被烟尘布上。
烟尘里,袁戊捂着心口半跪在那边,低头咳出一滩血,面露惊愕:“你……”
祁昭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云虚藤木再次击下。
一下。
两下。
三下。
四周朦朦胧胧一层,地上枯败的破碎梧桐叶在疾风里掠过众人的脸颊,眼看着祁昭再不停手袁戊性命恐怕不保,元崎急忙上前按下祁昭的手,“祁昭,够了。”
声音却在看到祁昭眼睛的时候戛然而止。
那双向来温和的眉眼已经失去了他原来的模样,内覆赤红,瞳孔无神收缩在一起,脸颊隐约有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看起来居然是……要堕魔。
元崎大骇,急忙用周身藤蔓裹住云虚藤木,回头唤道:“秦慵!”
秦慵也是一惊,掌下迅速蕴起湖蓝色的灵力,覆在了祁昭身上。
湖蓝色的光微凉,沉淀心境,祁昭眼里的赤红稍稍褪去一些,他低头,看到元崎正握着他的手腕,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
“祁昭,你不能堕魔,你的老师将一生荣光托在了你身上,谢慎也还在等你回去,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失望?”
不知是身周的光太温柔,还是元崎的话戳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祁昭手指颤了颤,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彻底清醒后,看到梧桐林里的狼藉,怔住了。
“我……刚才怎么了?”
“差些堕魔,你……算了。”
边上秦慵先到袁戊那边探了探鼻息,确定没事后把藤木牌收好,抱着地上的白鹤木走了回来,祁昭还是茫然站着,元崎皱眉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先好好歇歇,别想太多。”
祁昭低低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茫然。
背后,池木垂眼抚了抚怀里梦魇花的叶子,无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池木:“我有预感,这一章的评论我要挨骂了。”
第51章 第51次不正经
将从袁戊几人那里得来的藤木牌分了分,天色也暗了下去。
九月的山谷夜间有些凉, 秦慵生了火, 有元崎在也不缺吃的, 吃饱喝足后,祁昭靠着梧桐树坐下,心里还在想傍晚时候的事。
他清楚自己的性子, 不是那么容易能被心魔入侵的, 而且当时的感觉实在太过诡异, 他依稀记得, 那时他背后隐约感到些凉意, 之后行为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祁昭一顿。
那时候秦慵和元崎都在他左手边上, 站在后面的……只有池木。
祁昭下意识朝池木的方向看了过去, 接触到他的视线,池木笑了笑, “祁昭,怎么了?”
他唇角弧度温和, 容颜在暖融融的火光里显得愈加温和,但那么一瞬间,祁昭却恍然想起了之前在植灵幻境的时候, 池木站也曾像今天这样站在蔽空赤色里笑得温柔,眼里却是敛藏到极深的冷漠和嗜血。
宛如从修罗地狱里走出的恶鬼。
而秦修被秦戮一箭穿心那日,祁昭记得池木也是在的。
世上真的有那么多巧合么?
祁昭眼神深了深,他之前始终先入为主觉着池木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就没细想, 但走到现在,《大道初生》的世界轨迹一点点发生变化,他眼前的池木,真的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池木么?
祁昭不敢笃定。
见他不吭声,池木目光疑惑又唤了他一声,“祁昭?”
祁昭回神,在抬头的瞬间将眼里的情绪敛了回去,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刚才有些累了。”
“那就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池木说,旁边元崎也凑过来应和了一声,祁昭低低说了声好,走到另一边靠着梧桐树闭上了眼睛。
……
祁昭是被自远处而来隐约的呜咽声吵醒的。
夜里的苍梧山万籁俱寂,这样的声音在四周寂静里清晰而突兀,祁昭睁开眼睛,那呜咽声却突然停了。
他往边上一看,火堆已经熄灭了,秦慵几人还在睡着,身上盖着的薄被不知什么时候滑了下去,被夜里略微刺骨的山风一吹,皱了皱眉。
祁昭上前给他们把被子掖好,回去后刚闭上眼,那阵呜咽声再次响了起来。
如此数次后,祁昭的睡意彻底散去了,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里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隐隐约约的呜咽声还在继续。
祁昭想了想,弯腰把青藤叶抱起来,朝着梧桐林深处走了过去。
四周很静,偶尔虫鸣。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呜咽声在耳边清晰到了极致,祁昭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里是一处小小的矮丘,声音就在它背后。
青藤叶晃了晃叶子,小声问:“祁昭昭,你真的要过去吗?我怎么觉着渗得慌?”
祁昭笑着摸了摸它的叶子,嗯了一声,把它抱紧后缓步绕过山丘,山丘后是空旷的一块平地,有人背对着他蹲在不远处,喉咙不断发出呜咽的声音,像是在哭。
压抑又隐忍。
这样的哭法明显是伤心到了极致,祁昭犹豫了下,刚要走过去,那边哭着的人突然动了。
他身子很僵硬,用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站了起来,慢慢转过头,唇角沾着血,赫然是与祁昭一模一样的眉眼。
祁昭一愣,那人却笑了,头一歪:“你是谁?”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前走了几步,动作间,若隐若无的血腥味在背后淡淡蕴开,祁昭下意识看过去,瞳孔骤然一缩。
那里躺着一人,心口撕裂,身下泥土被血液浸染成了深红色,边上散落着细小的残肉,而那颗原本应该在胸腔跳动着的心脏,此时正被牢牢握在前面那人的手里,已经缺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