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浚一怔,听此童口齿伶俐,气度非凡,不类一般人家的小孩。怔了片刻,嘀咕:“本王虽不曾喝过马尿,但这酒水之中的确有一股尿骚味,我又不是傻子,岂能酒尿不分?”作念未了,忽听那童儿噗嗤一声,掩嘴好笑。
辽王大怒:“你笑甚么?”小童儿抿唇,勾起一抹邪气:“小爷笑甚么,干你屁事!”辽王切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敢在本王面前自称爷,难道你家长没教你规矩吗?”小童好笑:“规矩?这二字值多少钱一斤?嘿嘿,王?我只听过王八龟王,却不知你是个甚么王?”耶律浚咬牙对小童戟指,满脸酱紫之色,险些气炸了胸脯。
阿骨打在一旁凝思,细细回味,忖想:“这汉人怎么把甚么好处都归结于银子?”先有紫衣少女骂缘分不值钱,如今又来一个小童,同样的骂规矩不值钱,若他记得不错,汉人最在意的便是这两样东西。
古语有云:没规矩不成方圆。无缘之人,对面不相识,此乃何等智慧,怎么今天一一被这两个小汉人所践踏?阿骨打只觉事非寻常,瞧小童的气派,后台一定很硬,二人初来乍到,本不想惹事,只是今天耶律浚情绪有些失控,脾气才这般暴躁,拿酒厮撒气。
阿骨打亦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天子脚下,传入汉皇耳朵,不管最后谁有理,都是不好,自觉理亏便道:“小兄弟,我这位哥哥不胜酒力,有些醉了,若有得罪之处,我在此替他向您赔罪,万望小哥海涵?”果真作了一揖。
从小兄弟转到小哥之间,虽然短短数语,却无不虔诚礼敬。小童听得愣住了,暗向阿骨打睨去一眼,此人一身兽皮为布料,粗野不堪,言行举止之间,凭地有礼,顿生一分亲近之心。此童有个怪癖,别人敬他一尺,他也敬别人一丈,反之,会恨那人一生。
他也为礼,笑道:“这位大哥,小弟失礼了,不知兄台高姓?常言道,不打不相识,虽然咱们未开始打,也该浮他一大白。”叫声,“酒保,取酒来,爷我要与二位大哥干一杯。”酒厮闻言,笑脸转出,将一壶酒奉上,为三人斟满。
小童吩咐道:“你去跟掌柜说,这二位大爷的酒钱,都算我账上。”酒厮惶恐,打哈道:“不敢不敢,我一定……”岂知掌柜闻声闪身出来,赔笑道:“少东家,您要喝多少,小号随时奉上,但千万别跟老东家提个钱字。”小童转眸,森然一笑应允,又命退二人。
耶律浚端起杯子,将酒在鼻间嗅了一下,但觉葡萄之香绕鼻,煞是好闻。不知怎地胃中一反酸,呕上喉咙,便有一股尿骚味,顿然想起先前之事,问去:“店家,你们方才供的是甚么酒?”
那酒厮嘴快,未曾走远听得,回身掬嘴笑:“客官,您喝的不是甚么酒,乃我少东家的尿……尿……”最后一字拉得好长,他这才发觉在座的酒客,个个回头讶异看他,那辽王更是气红了脸,一掷手中的杯子,直起身子咆哮:“好你个黑店,胆敢拿尿充酒,瞧我不砸了你招牌!”怒气之下,将八仙桌掀倒,上头的碗筷齐落异响个不停,可惜了那一桌好佳肴。
周遭酒客见之,也忿然离座,露出鄙夷的神色,口吐唾沫,开始离去。酒厮吓得慌了,急唤客人回来:“咱们没有以尿充酒,才……才这么一……一次,只对这……”掌柜恼羞成怒,断喝:“你还说!”那酒厮闻喝,只吓得筋软骨麻,腿脚一哆嗦,跌坐在地。
老掌柜堕泪,往地下一跪,请罪道:“少东家,我……”齿颤唇嗡,竟是说不下去。小童不为所动,双眸似水,没有掀起一丝波澜,直勾勾注意着辽王的一举一动,不出一言。
阿骨打心忖:“若是寻常小孩,见了这等阵仗,只怕早就吓得尿了裤裆。此童不但不畏惧,反而临渊若定,不露丝毫痕迹,给人一种讳莫如深之感。到底是甚么,以致令他如此镇定?”越加觉得此童不简单,眼见耶律浚满脸怒色要上前动手,恐他惹事,当即阻止。
这阿骨打抓住那辽王的手臂,好言语道:“耶律兄,休要动怒!这位小兄弟只不过跟我们开个玩笑而已,童子尿又称回笼汤,可治百病,今日给老兄遇上,可是你的福分。有病治病,无病强身。”话罢,心中暗暗好笑。
耶律浚怒推了他一下,骂去:“既然有诸多好处,适才你为何不喝?”阿骨打心想:“我又没你那么好酒贪杯。”想是这么想,嘴上却不敢直说,只得令色安慰。耶律浚怒急,只觉受了特大侮辱,令其颜面尽失,一指小童喝道:“起来,我跟你单挑!”
小童心一动,正要起身,突然店外闯入两人,小语争执:“都怪你,跟他生哪门子的气,害咱们晚了一步,宫门都关了,进不去,如今只能在这里凑合一晚了。”听声音是个女子,店内的人听不清明,惟有小童功力深厚,一字不漏听了入耳中。
他稍一抬头凝眸,看见一青一紫两位少女,相继走入门口,嘴有伴角,那紫衣少女撅嘴道:“甚么事都怪我?那几个看门狗也真是的,连姑奶奶我也……”话到此处,那青衣少女以手肘撞了一下紫衣姑娘,她错愕,一眼向店内望去,顿然吃了一惊。
小童暗惊:“怎么会是她们?”当下侧身,不以面目相对,示意掌柜和酒保快去招呼客人。他二人会意,小跑过去相迎,酒厮问:“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长住?”掌柜恼训,打了酒厮一个爆栗:“打甚么尖,没见夜深了,二位姑娘赶路累了口渴,要吃过饭后才能安歇。”瞧了一眼店内的残桌,又凶:“你还不快去收拾,好迎接二位姑娘。”
酒保惶恐,脚跟磕绊了一下,踉跄欲跌,惶急前去收拾。掌柜又骂去一句:“笨死了,碍手碍脚!”笑脸相转,迎回:“二位姑娘,请里头坐!”作了个请的手势相迎,岂料二女宛如不见,听而不闻,目光只落在那边的阿骨打与耶律浚身上。
隔了半响,那紫衣少女一咬银牙,对同伴道:“走,咱们另换一家客店!”拽着那青衫少女之手,便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