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吾已有亡妻

第 9 章 封官

    自从昨日骑马游街过后,顾司卿所住的会馆门前便一直没缺过人来,有单纯想来看看新科状元郎长什么模样的,也有心思不纯想趁此机会拉拢的。
    顾司卿遵着老规矩,一律回绝了。
    他同会馆的伙计说好了,若是下午他还未醒来,就劳烦他上楼去将自己叫醒。
    毕竟晚上还有琼林宴要参加,他并不想初入仕就出这种不必要的岔子。
    顾司卿这一觉倒是真的睡到了下午,而将他叫醒的却并不是会馆里的伙计。
    他打开房门,便看到门外一张表情极不情愿的脸。
    “世子殿下又是偷拿的陆七公子的名帖?”顾司卿面色颇有些不悦。
    褚谆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将手上陆俶的名帖拍在眼前的人身上。“若不是我表哥开了口,真以为谁愿意天天往你这跑啊。”
    他斜眼看了看顾司卿身上衣衫不整的样子,心情更加不悦,转过身丢下一句:“我在楼下等你,你换好衣物就快些下来。”
    顾司卿将名帖仔细看了一遍,确认了上面的字的确是陆俶亲笔所写,才放下心来。
    穿戴整齐后他走下楼,二人一同出了会馆。
    顾司卿惊讶地发现会馆外的人散去了不少。
    他这才有机会开口问:“公子托殿下前来,可是有什么要嘱咐的?”
    褚谆双手抱胸走在前面,扁了扁嘴:“他怕你被门外的人缠住手脚,误了入宴的时辰。”
    倒是把他当什么人了!宴安城清理街道的巡捕吗?
    顾司卿心中微诧,陆七公子竟然连这都替他考虑到了吗。
    顾司卿所住的会馆离宴安门并不远,因此二人未乘马车。
    宴安门的南边是用红墙围起、封闭的前院,是为皇城内的宫廷广场,广场的三端上各建一座三券洞的门,东为宴安左门,西为宴安右门,广场南端亦有一门,名为大齐门。
    褚谆和顾司卿二人过了大齐门,便沿着中心御道两侧建有连檐通脊的千步廊一路走进去。
    千步廊两侧的宫墙外,便是整个大齐的政治中心。
    礼吏户工兵五部与宗人府、钦天监等官署皆在东侧,而刑部则和军都督府、都察院、大理寺等武职衙门一同设于西侧。
    故而今日这千步廊上除了赴宴的新科进士,还有许多赶着前往各司办公的官员。
    二人一路边走边看,却被前方不知为何突然停住的人绊住了脚。
    褚谆啧了一声,满腹怒气刚要发作,便看见那人朝前走了几步,极恭顺地向着正前方被几个官员围在中间的人行礼。
    他听见那人口中喊道:“右相大人。”而后顿了一下,才又开口:“这便是令郎?倒真是一表人才,气度非凡啊。”
    右相?令郎?
    褚谆和顾司卿听到这话,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震惊。
    褚谆微微移动身形,果然看见了站在宋凛身侧的宋矜,他穿着苍青色的宽大缎衫,在一众官服着身的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出。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
    二人还未从中琢磨出什么,前面的人便散去了。
    宋矜跟着宋凛身侧,周围的人皆退至他二人身后。这样一路退下来,褚谆他们倒是被隔开了。
    只能远远隔着人群看那抹青色的身影走在朱红色宫墙下,颇有几分孤拔清高的滋味。
    到了赴宴处,二人便分开了,顾司卿由官员领着向状元的席位走去。
    周遭的人看见他来了,都露出艳羡的表情。
    状元单独一席置于首,顾司卿此刻看着眼前的席位,心中却有些疑惑:既是榜眼探花共坐一席,他身旁这个与他同规格的席位,又是给谁坐的呢?
    琼林宴这种规格的宴会,总不会是礼部置办时出了错吧,还是这样低级的错误。
    顾司卿略思索了一番,心中好似有个答案就要呼之欲出,却被他生生压下来了。
    他落座于席,却隐隐觉得,今日怕不止是赴宴谢恩那么简单。
    ————————
    宋矜跟随父亲去千步廊东侧宫墙外的五部走了一遭,那些官员见到宋凛过来,都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向他行礼。
    宋矜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从户部大门出来后,他忍不住揶揄身旁的人:“父亲这官当的倒是极有排面,让阿棘好生羡慕。”
    宋凛都不用瞧他面上的表情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嘴角也带了笑:“那父亲再多当几年,等着阿棘从我手中接过这位子如何?”
    二人说笑间,却看见有穿着绿袍的官员气喘吁吁地停在他们面前。
    “宋大人宋公子请留步。”来人缓了一口气,朝宋凛行了礼。
    见宋矜二人停下步子,才又开口:“琼林宴即刻便要开宴了,皇上命我来接宋公子过去。”
    宋凛脸色微动,朝宋矜点点头:“去吧,不必担心,我等会去接你。”
    天边的斜阳已经快要没入宫墙的屋檐下,金色的余晖丝丝缕缕洒下来,却也没能给这琼林宴盛况添上一点萧索。
    宋矜踏入宴厅的时候,正巧两侧的乐章奏起来,她沿着坐席后的小径走上前。
    这场景让她想起那日在映竹山庄。
    好像也是这样,迎着所有人探寻的目光,只是这一次,这目光中不善的元素更多了些。
    尤其是当她落在首座,顾司卿身旁时。
    “顾兄这眼神,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一般?”
    宋矜坐下后,朝着盯着他瞧了许久却并不开口同她寒暄的顾司卿微微一笑。
    顾司卿听到这话才发觉自己先前是失礼了,忙笑道:“映竹山庄一别,司卿倒是没想到会在此与宋兄相见,一时竟失了神。宋兄可不要怪罪我。”
    也是,谁能想到,昨日传胪大典都未曾参加的人,今日居然来赴这同他关系不大的琼林宴呢?
    宋矜眉心微动,却也只是笑笑。
    这满堂的师生同门情,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来等一道圣旨罢了。
    她这样想着,便听见耳边锣声响起,原来是带着封官圣旨的内侍来了。
    众人听见这动静,皆从席中站出来跪下等待接旨。
    宋矜离这内侍很近,近到她能清楚地看见他身后的金色托盘内摆着三道圣旨。
    一道给头甲前三,一道给她,还有一道……
    只见那内侍将最上面的一道圣旨拿在手里,口中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新科一甲进士三人,怀材抱器,方正贤良,是宜褒编,以彰潜德。兹特赠状元顾司卿为翰林院编修,再赐兵部主事,授奉议郎……”
    宋矜听到身后有压抑着声音的躁动。
    按照大齐官制,进士先入翰林院,大部分人都是在翰林院攒够了业绩才有升迁转业的机会。于是三年过后又三年,许许多多的人在翰林院熬白了头都不一定有封官掌实权的机会。
    顾司卿初入仕便赐六部要职,当然会被人眼红。
    宋矜垂眸,她盯着膝下的石砖想,只怕后面那两道圣旨上,还有更令他们接受不了的东西。
    念完了这一道圣旨,众人却没等到内侍礼官离开,他们抬起头,便看见他又拿起一道圣旨。
    竟然还有圣旨!
    众人心里隐隐激动,天子可越过礼数额外封官,这样被赏识提拔的机会,万一落到自己身上了呢?
    只是下一瞬,却听见那内侍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新科进士褚谆,天惠聪颖,谦谨有礼,是宜褒编,潜德以表。兹以德才,特授尔詹事府司直,畀以殊荣。钦此!”
    晋王世子么……
    众人难掩失望,转念想想又自嘲地笑了。
    这大堂静了好一会,宋矜感觉身旁有一阵风扫过,她微微抬眼,就看见褚谆跪在她前面,恭敬地接过了圣旨。
    转过身时,宋矜发现他的表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严肃。
    他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是为什么呢?
    他正欲走下去,却和宋矜四目相对,脸色便是一怔。
    宋矜朝他轻轻地笑了下,褚谆耳尖微微一红。
    褚谆分不清这笑中的含义,他轻声嘟囔。
    搞什么啊……
    这时候对他笑。
    不过他很快便能明白了。
    宣读圣旨的内侍将最后一道圣旨拿起来的时候,宋矜听见身后低低的惊呼。
    她觉得他们此刻肯定在想,这一次又是谁?
    在状元郎和晋王世子之后,还会有什么人能得这份天子殊荣。
    宋矜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察觉到身旁的顾司卿朝这边看过来。
    他那么聪明的人,肯定猜到了吧。
    她凝神,想仔细听听这圣旨的内容。
    那内侍咽了一口唾沫,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于壬未年三月二十四日策试贤才宋矜,观尔博通校典,学贯经史,才识兼茂,详闲明理,兹特赠尔刑部司郎中之职,授通议大夫,以洽朕意。钦此!”
    宋矜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才起身走上前去叩谢恩典。
    宣旨的内侍走后,这宴席上的议论声终于是再也压抑不住,吵的人耳朵都嗡嗡的响。
    也有人上来道喜,当然更多的是不忿。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那顾司卿也就罢了,堂堂正正的状元郎,被他压一头他们纵使是羡慕嫉妒却也没什么多的怨言。
    可剩下二人呢?
    多少人盼着这样一个入朝为官的机会,凭什么这些人只随便往那一站,便能以他们终其一生都够不上的官位作起点?
    宋矜稳稳地坐在席位上,她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扣在绣着祥云瑞鹤的金色圣旨上。
    表情淡得看不出一丝不悦,却也……看不见一分喜悦。
    好似这满堂的话语,都与她无关。
    宋矜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其实没怎么饮过酒,她伸出手,想要闻闻这酒烈不烈。
    却被桌上伸出的另一只手抢了先。
    “世子殿下桌上没有酒么?”她侧过脸看清楚来人,问他。
    褚谆没回答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磕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单膝跪在她身旁,唇角挂着笑,眼睛里有灼灼的光:“我今日喝了宋大人倒的酒,你我二人的恩怨是否就能一笔勾销了?”
    宋矜弯了弯眉眼,罕见地笑出了声音。
    “世子殿下如今才反应过来吗?”
    褚谆面色微红,想起那日陆俶同顾司卿拜别后与他在映竹山庄一起用膳。
    席间他嘴角一直隐隐有笑意,像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褚谆皱着眉头想,那顾司卿到底是有什么魔力,怎么一个个的同他聊完天都这么高兴。
    他忍不住开口问:“表哥,你遇见什么喜事了?”
    陆俶抬眼看他,脸上笑意更甚。
    静默了片刻陆俶才悠悠地开口:“方才司卿问我,那宋家公子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褚谆一脸的莫名其妙。
    便听见他又开口:“他说你今日在听风阁对那宋矜……很是刁难。”
    褚谆忍不住苦笑。
    他方才做的事,竟给人这种感觉吗?
    那宋矜会如何以为?觉得自己是在故意刁难他吗?
    他费尽心思不过想同他交好,竟弄巧成拙至此。
    “矜入朝,不愿与人结怨。”
    他听见面前的人轻轻开口,这颗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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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钝人设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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