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在殿前广场清洗比试留下来的血迹,麟德殿中宫宴已在继续。
席中言笑晏晏,似乎方才并未有过比试一事似的。
那些刀枪血腥之事,本就不适宜在这些欢喜的宴席中谈论。
又或是,他们根本不屑于谈论。
舞刀弄枪,那是粗鄙之人才会做的事,他们过多谈论,只会有失身份。
这便是久居安宁之地的人的心中所想,自认高人一等,可他们却是忘了,若没有他们眼中的“粗鄙之人”在战场上的冲锋陷阵,他们又怎能在这长平城中参加一次又一次宫宴?
所以乔越仅此一次战败,在他们眼中便成了十恶不赦。
连城似很喜爱这紫玉葡萄酒,已接连饮了数盏,只听他笑着与乔稷道:“其实孤今番到贵国来,并非只是想要感受感受贵国与昌国不一样的岁旦。”
“哦?”对此,乔稷显得颇为有兴致,“那不知皇长孙殿下还为何事而来?”
“相师曾与孤言,孤此生之缘分会于贵国遇到,故而孤想来寻上一寻。”连城笑意微深。
他的声音不大,但与其席位相近的人皆能听得清楚。
尤其宁平。
听着连城的话,她不仅双颊绯红,心更是怦怦直跳,好似连城说的缘分便是她似的。
乔稷听得连城的话哈哈一笑,道:“我姜国女子温柔且贤淑,定能成为殿下的好伴侣,依殿下的身份,自要金玉出身的女子方能配的上。”
说着,乔稷看向宁平,笑道:“宁平,来为皇长孙殿下斟上一回酒。”
“是,父皇。”宁平面色更红,款步来到了连城身旁,低着头羞涩地为他将酒斟上,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殿下请用。”
乔稷笑吟吟地看着满面娇羞的宁平和气质不凡的连城。
此时让宁平上前为连城斟酒,其意已再明显不过。
时逢连城说到缘分,他这是有意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连城,就只差连城一个点头而已。
连城一旦点头,姜国与昌国自此便结成姻亲,此等好事,乔稷自是不会放过。
昌国虽从不犯姜国,但若老皇帝仙去之后,两国之间的平和是否还能维持?尚无人知。
但观这皇长孙在姜国宫城内在他姜国帝王面前主动要求比试借以示昌国之威,虽未成功,却能看得出他必不会如老皇帝那般让两国之间的平和长久下去。
如若两国之间有了姻亲,纵是日后昌国要对姜国举兵,也会因此而有所顾忌。
当然更理想的是昌国会因此姻亲继续维持平和的两国关系。
宁平面带娇羞,乔稷心有盘算,却未注意到连城看也未看宁平一眼,便是连她斟的酒都没有喝,甚至酒盏都未端起。
他只是看向乔稷,装作看不懂他的意思似的,依旧笑着道:“相师未曾欺瞒孤,孤确是在贵国遇见了孤的缘分。”
宁平面上娇羞更甚,双颊通红。
“那可真是好极。”此番此话,乔稷自也如宁平一般,认为连城说的便是她,喜悦之色溢于言表,但帝王的端持仍在,“不知谁人家的女儿能得殿下如此青睐?殿下能否相告,也让朕予其一番赏赐。”
“孤先谢过皇上美意。”连城朝乔稷微微拱手以示感谢,接着道,“孤之缘分,皇上识,在座诸位也识。”
左相身为乔稷最为倚仗的重臣,自是看得出他心中所想,此时笑呵呵对连城道:“既是美事,还请皇长孙殿下便莫要卖关子了,让我等也沾沾喜。”
“她就是……”连城笑意微浓。
宁平羞得把头垂得更低。
“方才第三轮比试的那位名叫含玉的姑娘。”说到“含玉”二字,连城似连眉梢都带着笑意。
乔稷怔住,群臣怔住。
宁平骤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笑得温柔的连城,脸色白得难看。
温含玉?他说的是温含玉!?
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此时只见连城自席中站起身,朝乔稷拱手且客气道:“不知皇上可否成全孤,将她许配给孤?”
“呵呵,皇长孙殿下,我姜国贤淑貌美的女子众多,何不再多寻一寻?”乔稷此时虽在笑着,却笑得难看。
“皇上可是觉孤乃玩笑之言?”连城含笑的目光微沉,“待孤回昌国,自会派使臣携国书而来,以皇长孙正妃之位迎她至昌国。”
连城此话令群臣倒吸一口凉气,整个麟德殿刹那间静得只闻众人鼻息声。
皇长孙正妃之位!那可是昌国将来的皇后之位!
就算他昌国有与姜国结为姻亲之意,姜国公主远嫁过去,最多也不过是个侧妃之位,毕竟以姜国国力而言,其公主绝不会被昌国选为未来皇后。
可他连城此时竟当着他们姜国皇上及众臣之面要许以姜国女儿皇长孙正妃之位!
可这个女儿不是宁平公主,也不是其他公主或在座的谁家千金,而是国公府的温含玉!
那个痴傻的温含玉!
这如何能不令人震惊!?
“并非朕不相信殿下所言。”乔稷仍在劝连城,“而是含玉那孩子素来愚钝,配不上皇长孙殿下……”
“皇上何故一再劝阻孤?”连城打断了乔稷解释的话,“孤认定了她,还望皇上成全,莫要再劝。”
乔稷终是沉了面色,压着心中不悦道:“并非朕有意劝阻,而是五日前朕方将她许配给平王,敕旨已颁,君无戏言!”
连城面色的笑容一点点结霜,消失,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乔稷。
乔稷第一次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感觉的森寒之意。
少顷,只见连城又微微笑了起来,笑吟吟与乔稷道:“无妨,他会死的。”
届时,她就会是他的了!
这一瞬之间,经历过无数阴谋与生死的乔稷只觉脊背生寒。
姜国将来遇上这样一位他国君王,安宁必将不复在!
宁平此时已妒恨得欲将一口银牙咬碎。
温含玉那个愚蠢丑陋的东西凭什么和她争!?
她要她去死!
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