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想推开他,但手堪堪伸出,又犹豫起来。
她现在,太需要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了。
眼前的这个人,为了一个担心,就可以不远千里地飞来找她,并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予她温暖的怀抱。
在这样的行动面前,什么样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她……不想拒绝。
想到这里,她慢慢地放松了身体,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轻轻地把头抵在了他的胸前,哀哀地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桥中间传来了一阵鸣笛声,两人抬头看去,却是一辆福特闪着双跳灯停在靠边的车道上,堵住了后面的行车,周末桥上的车流量很大,车辆变道引起了另外两条车道的拥挤,终于有人不耐地按起了喇叭。
“我们先上车吧?这里没办法停车。”方秉然低头看她,“你也可以擦一擦脸。”
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一定是狼狈透了。
沈清歌在他的目光下,唰地红了脸,低着头,小跑到车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方秉然和后面鸣笛的车子打了个招呼,也坐进了车内,快速地把车子开走了。
在车里,沈清歌默默地把脸上的狼藉擦干,对着小镜子照了照,两只眼睛肿得不像话,鼻头这里也红红的——实在很难看。
她吸吸鼻子,不敢看方秉然,便把脸别在一边,望着一路上的绿树蓝天。
车子开过了大桥后,顺着引桥一路往前,直到面前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
“想去哪里?”方秉然问。
“随便……”她低低地说。
“那你现在住哪里?要不要送你回去?”
她现在又累又渴,早上吃的点心也早就被消化了个精光,实在是很想回去休息一下的。
于是,她点点头,随后客客气气地说:“如果……不麻烦的话。”
方秉然被她这句话气笑了。
手上的方向盘一歪一扭,一个刹车,就把车子停在了路边,随后,转过脸盯着她,认真道:“不麻烦,我来这里,就是来找你的。”
说完,他打开车门,去后备箱里拿了两瓶水,扔给她一瓶,自己打开了一瓶,喝了两口。
“说吧,住哪里。”
沈清歌报出了宾馆的地址。
方秉然把车在路口掉了个头,又重新开上了狮门大桥。
“这家宾馆怎样?”他随意地问。
“还算不错……”她低声说,喝过水的嗓子,感觉舒服了很多,沈清歌想到上次他开车去镇上给她买早点……其实,他应该是个挺体贴的人吧,虽然板起脸的时候,实在让人很有压力。
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斜睨过来的双眸,随后,他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我也住那家宾馆吧。”
“啊?”沈清歌愣愣地说,“不用这么麻烦……还要搬行李……你现在住哪里?”
“不麻烦,我下了飞机,找了租车的地方,随后……就遇到你了,行李还在后备箱里。”
机场距离狮门大桥并不算近,他是在开车找她吗?一下飞机,都来不及去宾馆放行李,就开始找她吗?
温哥华那么大,他又怎么能找得到她?
但是……确实被他找到了。
她转首望向正趁着红灯研究手上地图的方秉然,他的眉头微皱,目光在地图上不停地游移着,找到了目标后,拿起一支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随后,折了几折,递给了沈清歌:“帮我拿着。”
他的本意是让沈清歌拿着,便于他需要的时候看,但沈清歌很快就对照着路牌找到了回宾馆的路线,于是这段路程就变成了沈清歌指挥方秉然开,当车子顺利地停在酒店门口时,方秉然笑着夸她:“没想到,你方向感也挺不错。”
趁着他去停车,沈清歌先到宾馆一楼的洗手间里,里里外外好好打理了一番,等到她用冷水敷了几次眼睛,消去了不少红肿,才肯慢慢地出洗手间,向前台走去。
方秉然已经站在那里和服务员一来一去地说着住宿的问题了。
她停下脚步听了几句后,彻底惊讶了。
方秉然的口语,竟然比她说得更流利,更纯正!
这是那个高中以来英语一直不好,为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苦恼,因为英语成绩的失利而与一等奖学金失之交臂的方秉然吗?
等到方秉然拿了门卡,提着行李准备上楼时,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英语成绩不好,是故意考的吗?”
他一愣,反问道:“为什么要把成绩故意考坏?”
沈清歌骤然反应过来,老是喜欢把英语成绩考低一些的那个人,是秦漠吧……
怎么她会以为方秉然也是故意的呢?
她气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地受着他的影响,抿着嘴唇转身往电梯间走去。
方秉然看到她这个样子有些莫名,拉着行李箱跟了上去。
到了7楼后,两人相继走出了电梯,一前一后走在铺着柔软地毯的过道上。
“你是不是不愿意我住这里?”他低沉的声音,淡淡地,听不出任何情绪地,在沈清歌的身后响起。
沈清歌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脸上的表情就是这么说的。”他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眼底掠过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你不用闷在心里,直接告诉我就可以。”
沈清歌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中一跳,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惊讶你的口语,还以为,你英语不好,是故意装出来的……”
“我为什么要装……”方秉然说到一半,忽地明白过来,心中又是一阵憋闷,他闭上嘴巴拉起行李箱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冷冷地解释道,“我这个学期,找了一个留学生教他中文。”
说完,快步向前走去。
沈清歌连忙追上前去,拦住了他的去路:“对不起,是我胡思乱想了。”
她对上他没有什么温度的目光,又低下头来:“你不要生气了。”
沈清歌显然很少向人道歉,这两句话说的生硬又别扭,后面那句应是软语相求的话,也被她说得硬邦邦的,只有声音,还算轻柔动听。
但方秉然的心,在对上她着急又慌乱的目光时,就已经软了下来。
他暗暗叹了口气,轻轻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难过。”
他绕开她,走到自己的房间前,掏出门卡打开了大门。
而沈清歌却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两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方秉然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又是一软。
他想到刚才他开车路过狮门大桥时,见到她身影那一瞬间的狂喜和恐惧——那一刻,她正越过高高的栏杆,探身向下看去。
他再度叹了口气。
自己又在跟她生什么气呢?
遇见她到现在,她都没有说过,来温哥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结合方才那样伤心的大哭,他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安晓炎弄来的那几张照片里传达的信息,恐怕是真的。
既然这样,现在更需要安慰的人,是她才是吧?
算了,她一向对人防备的很紧,他又不是不知道……
“我想叫点东西吃,要不要一起?”
沈清歌回过神来,木木地摇了摇头:“我好累,想先睡一会儿。”
“我也想休息下,那这样,”方秉然看了看时间道,“我们一起去吃晚饭怎样?到时候我来叫你。”
沈清歌点点头,和他互道了再见,一起关上了房门。
她撑着迷迷糊糊的脑袋,勉力洗了个澡换了身舒适的睡衣,倒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心里空落落的。
只不过是一上午的时间,支撑她好几年的信仰,崩塌了。
她的世界被完全颠覆。
可是,伤心过后,心里除了某处被挖空了一块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
是因为看过照片打了预防针,还是因为……方秉然的出现?
不得不说,方秉然的出现太及时了。
如果他不来,她真不知道接下去自己该怎么办。
现在,方秉然就住在她的隔壁。
想到这一点,她来加拿大后,一直飘着的心,终于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地上。
原以为,自己会难过得睡不着觉。
可是,当她把软软的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后,困意迅速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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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墙角处的一盏立灯,正发散着黄黄的光线。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视线往下移,看到了靠躺在立灯旁单人沙发上的方秉然,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腿上还放着一本原本她放在茶几上的《拉美西斯》。
“啊。”她惊讶地叫了起来,倏地坐了起来。
方秉然被声音惊动,动了动双眼,揉着额头坐了起来。
“你醒了?”还没睡醒的嗓音带着几分沙沙的柔软。
“你怎么会睡在这里?”她疑惑地对着墙面细细看了一通,没有发现暗门啊……
约莫是没有睡醒,她竟把这个想法,从嘴里咕哝了出来。
方秉然听到后,无奈又好笑地说:“我是钻墙过来的,行了吧?”
随后,对上沈清歌陡然睁大的双眼,他笑出声来,然后又收起笑容,望着她认真道:“再累再难过也要记得随时关上房门,知道吗?”说完,他站起身,又顺手拿起了那本书,走出了她的房间。
沈清歌来不及对自己大条的行为感到惊讶,连忙下床,赤足跑了出来。
“一会儿,我换好衣服,请你吃饭吧……谢谢你……”
方秉然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挑了挑眉,笑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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