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宾馆里好好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两人便向落基山脉进发。
落基山脉里有着若干个国家森林公园,秦漠一家去过的班芙也在其中。
沈清歌选景点的时候,故意忽略了它,纤手在地图上一点,就决定了两人的目的地——贾斯珀国家公园。
沿着有“北美景观最美的高速公路”之称的冰原之道北行,便能到达加拿大最大的高山公园贾斯珀国家公园。
他们出发前就订了哥伦比亚冰原上的冰川饭店,车子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正逢日落,天空碧蓝,白云被夕阳浸染成了明亮艳丽的橙色,披着白雪的皑皑山脉,在太阳的余晖中,静静地伫立着,沈清歌站在车边,看着天空的色泽从明亮的蔚蓝一点点变成了暗紫,又渐渐侵染了深灰,朦胧夜色下的哥伦比亚冰原,有着它独有的清冷瑰丽,她立刻想到了站在她身边的方秉然。
他正对着落日微微眯起了双眼,嘴角的线条在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冷硬,他的五官如刀削般立体深刻,带着让人心悸的犀利,但只要他轻轻一笑,这些线条便立刻都变得柔和起来,只可惜,他并不是很常笑。
“走吧,晚上这里还是很冷的。”方秉然从包里拿出了一条围巾,裹在了她的脖子上,随后打开车子后备箱,拎出了两人的行李。
冰川饭店的夜晚,格外安静,沈清歌在这安静中沉沉睡去,意外地一觉睡到了天亮。早上起来时,打开窗户,正好看到一轮红日从冰山后面跳跃而出,把白色的山体染成了绚丽的金红色。
再怎样低沉落寞的心情,在看到此等开阔的美景时,都会被深深震撼。
比起这般壮丽的自然景色,她一瞬间觉得,让自己纠结万分的烦恼是多么得微不足道。
不管这世上发生了什么,太阳每天都照常会升起,绝不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快慢上一秒。
——这就是方秉然坚持要来落基山脉的原因吗?
清风裹着室外的冷气扑面而来,她听到“吱呀”一声开窗的声音,探头向右看去。
“早。”方秉然看到她,淡淡地说。
沈清歌回以一笑,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冰山,又转头去看看站在窗前面无表情望着初阳的方秉然,偷偷笑了起来。
于是这一天,她的心情都意外地好。
他们搭乘着特制的冰原探险号雪车,登上海拔6000米的阿萨帕斯卡冰河,穿着厚厚的滑雪衫在停车点小心翼翼地在万年冰河上踩下第一脚。司机鼓励游客们跟着导游徒步走上冰河15米厚的尾端远眺,那里有着从冰川顶上涓涓流下的历经150年才融化的冰水。
但沈清歌不过走了十几步,就气喘吁吁,高原的空气稀薄,脚下又湿滑难行,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立刻举起了白旗,她对方秉然笑着摇头,打算在原地歇息一下就逃回车里呆着。
方秉然却对她淡笑着无奈地摇摇头,拉起她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沈清歌的露在外面的双手,早就被寒风吹得冰冷,而他的手在这种低温下,竟还带着暖意。那暖意沾上她的手便立刻丝丝地钻入她的手心,麻麻的,痒痒的,勾得她的心重重地一跳,然后,越跳越快。
方秉然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拉着她跟着导游向尾端走去,这段短短的路程,竟仿佛走了很久。终于站定的时候,他很自然地放开了手,听着导游叽叽咕咕地说着,脚下的万年冰川是多么的神奇,那潺潺的冰水竟还有美容的功效。
沈清歌握紧了那一丝快要逝去的温暖,把手放入了口袋中,周围白色的冰雪和深浅不一的褐色土地交织在一起,阳光在它们身上打下了分明的光影,若是没有头顶那一片蓝到极致的天空,眼前这样的景色会不会倍感苍凉?
但是现在,沈清歌站在这里,仰头望着那片天空——天上的白云悠然飘过,万年的冰川巍然屹立……
她原以为,已经等了秦漠很久很久,她原以为自己还可以一直等下去。
可是,这几年的时间和这些历经沧海桑田的冰川比起来,简直短得可笑。人的一生在它们的面前,也不过是白驹过隙。
她问自己,还爱着秦漠吗?
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她终究还是决定放手了。
开车来贾斯珀公园的路上,她想了很多。
有一些以往一直逃避的问题,都重新被她列在了面前,一一审视。
那在丽江古城离别前几天的片段,在她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着,一旦她正视了整件事,答案就变得很简单——连秦漠自己,都不相信三年以后能回来吧。如果他相信自己能回来,为何不一开始就向她提出这个约定?他应该知道,她一定会答应的。
她原以为,他可以等她三年,等她大学毕业去加拿大找他,但是他没有,他先向现实妥协,弯下了他的腰。
沈清歌并不怪他这么快就变心,这样无望的等待自己经历过一次,个中滋味她心知肚明。人的一生这么短暂,又何必把太多的坚持加在自己身上,让自己疲累不堪?
她会把和他的这段感情装在心匣中,深深珍藏,或许会有那么一天,当她打开匣子时,心中泛起的,不再交织着哀伤和悲痛,而只剩下他们在一起时的淡淡的甜蜜。
她望着眼前瑰丽的美景,重新想着自己的未来,没有了秦漠这个目标,她的未来其实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她想再去读一门语言,她想有更多的时间去看一些书,她想把家里闲置已久的烤箱用起来,甚至,她想趁着寒暑假去各地走走看看。
一等奖学金、托福、钢琴表演、国外大学的申请,或许可以统统靠边站?
想到这里,沈清歌浅浅笑了起来,如果安晓炎此时在她的身边,知道了她的想法,她一定摇晃着脑袋一脸解脱和庆幸地说:“啊呀,你终于想通啦?”
其实——还没有完全想通,但一直堵在心里的那最痛最痛的一点,在看到这里的风景时,豁然开朗了。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来慢慢梳理吧。
“你在笑什么?”方秉然拿着相机对着冰川拍了一阵后,走回到她的身边,轻声问。
沈清歌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清冽心脾的空气,转头向他笑道:“谢谢你,带我来这里。”